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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卷一·夜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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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惜言最近比较烦。
他没搞懂自己堂堂鬼道教主为什么仅仅只是下个楼都会脚底打滑摔得肝胆俱裂,而且还是以脸着地这种丨形丨象丨尽丨失的方式自由落体至大堂的地板上。
谭惜言趴在地上几乎没丨死丨过去,他躺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缓过来。眼冒金星间,只觉五脏六腑尽皆移位。谭惜言晃晃颤颤地爬丨了丨起丨来,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他索性又坐了回去,盘了腿打坐一阵让自己先缓缓。
善哉善哉,幸好只是从二楼摔下,要是再高一些的话说不定他就要成为鬼道中有史以来第一位活活摔死的教主。他狠狠地咳了一声,心想这真他丨妈丨的尴尬。
刚刚端坐好,就听见外面有人把自家的雕花大门敲丨得丨梆丨梆丨响:“掌柜的,做丨不丨做丨生丨意?”
谭惜言好不容易撑着地板爬了起来,还没走两步,腿一软就又重新跪回了地上。谭惜言折着双腿丨跪丨坐丨在地欲哭无泪,他从未想到自己竟会变成如此在哪里摔倒就躺在哪里不起之德行。
他不应声,本想等那人敲累了自行离开,也好讨一个清净。没想到那个人很有耐心,敲门的节奏始终如一。这样下来被丨磨丨得毫无耐心的人竟然是谭惜言自己,他心中哀叹一声,拖着跪麻了的双腿挪丨到门前。
提气滑开了门闩,门外站着一位背着长剑的玄裳少年,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这少年明眸皓齿,一袭玄衣翩然,细细看去衣上还用紫线绣着梅花纹,仙气凌然。
谭惜言只看了几眼就开始腹痛,脑仁比腹部更疼。墨家人。谭惜言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还想过过小日子呢,这墨家人上门来又是做的什么事情。难不成知道自己没死追杀过来了?这算是诱骗他开门自丨投丨罗丨网?
还没等谭惜言想好遗言,那少年就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打开举到了他的面前。
“掌丨柜丨的,我要当了这把剑。”
谭惜言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少年的装着,并没有发现哪里藏有荷丨包,顿时会心一笑,心道是个穷小伙啊,“有什么事进店说吧。”
少年依言,径直将那个开了一半的盒子摆到了柜台之上。谭惜言凑过去一看,那把剑上全是泥,剑鞘上还带有烈火烧灼的痕迹,乌七八黑的一片。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很随意地在那剑鞘上抹了抹,拭下灰尘泥泞之后那剑鞘的颜色乌黑上乘,光泽无比。
“好剑。”谭惜言叹道。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一把剑潭勾,空灵山围剿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他抚着剑鞘,在心底缅怀了一下那把倒霉的神兵,轻轻拍了拍盒盖,对那少年道,“这剑有主人吗?拔丨不丨拔丨的出来?”
“没有拔出来过,不过这剑的主人已经死了,掌丨柜可以试试,这是一把真正的仙剑。”少年很老实地道。
“你开价吧。”谭惜言很直接道,他看得出这少年穷得只剩下一副好皮囊了。
少年比了个手势,谭惜言眉梢挑了一下,“要价这么高?”
“掌柜有所不知,这剑真正算起来可不止这个价。不知掌柜你听过浣溪渡的空灵山上鬼道教主的传说没有,我叔父带人去围剿那教主的时候刚好缴获了这把剑,我叔父可是亲手斩杀了那鬼道教主换得了天下的太平呢。”那少年舌烁莲花,一派自豪之相。
谭惜言嘴角抽了一下,“嗯”了一声没有附和。心说这还真的是他的剑。谭惜言其实很想替自己喊一声冤的,天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些仙门世家的,明明那么老实地待在山上闭关,突然自家屋子就被人烧了,还无端给捅了一刀。紧接着这些人告知天下孽端已除天下太平。于是墨家携天下众人普天同庆,而他一个人就蹲在溪边苦巴巴地塞着肠子。
他一直没想通自己的家为什么无端会被人围剿了,自己也不是主动去惹事的主。虽然以前在山上经常调戏采茶的姑娘,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顶多玩弄字句逗她们笑,这还构得成罪状令他们对自己大动干戈?
谭惜言把潭勾从盒中取了出来,细细地一遍一遍擦拭过去,清理干净之后拔剑出鞘。寒光一闪,烈火焚烧之后仍旧锋利无比。谭惜言捏住了剑柄,摩挲着上面繁杂无比的纂体,歪歪扭扭的字迹是他小时候自己拿刀刻的,仅仅两个字,也是师傅随口报的,他却足足刻了几个时辰。
少年抱着足够分量的银子离开了,他没有怀疑谭惜言是如何能拔出这柄剑的,因为在天下人看来那所谓鬼道教主已经死无全尸了。剑失了主人,自然能被任何人拔出来。六年前的围剿在谭惜言看来根本就毫无意义,他继位之后门下仅剩两位信徒,又何来声势浩大之说,连对社会构成实质性的威胁都谈不上。就三个人,拔河都不够数,作恶简直就是奢望。
腹部被捅了一刀的谭惜言现在一看到墨家人就肚子疼,恨不得躲的远远的。当年师父让他当教主的时候他也不情不愿的,那天的继位大典上仅仅只有两根红蜡烛,侍女护法什么的都是空谈,九百九十九级的台阶他爬的累死累活,登顶的时候差点没岔气死过去。
难怪师父会急于传位与他,鬼道已经落魄至此,仅仅两根红烛了事,简单而粗暴的方式令他对鬼道教主这个称谓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寒碜。
谭惜言单手托腮,低着头一遍一遍地用指腹描着剑柄上的两个字,却听敲门声又起。
这次门外换了一个人站着,用玉冠束着发,面目清秀似书生一般,里面穿着缟素异常的长衫,外罩与那少年如出一辙的玄裳。还没完了,谭惜言本想抱着潭勾好好睡一觉,却未曾想一场清梦全给这个人搅了。
“欢迎光临。”谭惜言索性赖在椅子上不起来了,翘个二郎腿抬头看着人。
“阁下可是无名堂的大掌柜?”
“有什么大掌柜不大掌柜的?整个无名堂也就我一个人。”谭惜言伸了个懒腰,垂下手之后却偷偷将剑压到了膝上。
“那就找对人了。”那人一笑。
长得还挺标致,谭惜言眨了一下眼睛,“找对什么人?”
“浣溪渡最近发生过走尸伤人之事,掌柜可有耳闻?”
谭惜言惭愧,他一般不怎么关心这周边之事,只是自顾自地活了几年,相当于辟了谷一般,不问世事,“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掌柜将灯笼悬挂于檐角,我又怎会寻到这里来?”那个人笑得跟狐狸无二。
谭惜言暗暗啧了几声,不做回复。
浣溪渡仅仅只有他这一家开当铺的,再者谭惜言开店向来懒得想名字,索性弄了一块空白的匾额就这么开张了。那些经过的人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谭惜言故意不作答复,耍的他们团团转。他这灯笼算是无名堂的招牌了,仅仅一个单字“當”,平平常常,但上面贴满了符箓,却是用来引灵的。
谭惜言自幼学的不是如何降妖除魔,而是如何操纵走尸邪灵为自己所用,也难怪会被玄门当作歪门邪道欲除之而后快。他在做活人生丨意的同时也向死人打起了算盘。用符箓来为那些枉丨死的亡灵引路,他为其超度重生,亡灵则给他一半魂力,而他用来粹练自身加强灵力。毕竟被捅的地方一直在痛这件事他会好意思说?
那一剑捅得太准太深,几乎令他丧丨命,万幸的是他修丨习的那些所谓歪门邪道正好令他可以与那些魂灵做一些简单的交丨易,竟是硬生生让他的伤口愈合上了。
这事难以启齿,一般人也看不出来这符箓代表着什么,只会认作是平安符罢了。所以这些年来他用的神不知鬼不觉,腹部倒是奇迹般地不会再痛。
“眼睛挺毒的嘛。”谭惜言笑了笑,站起了身来,“你是墨家的人。对不对?”他撑着桌子往前探了探,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真聪明。在下乃洪桐墨氏嫡系第三子,墨岁寒。”那人自报家门,看着谭惜言的眼睛笑。两厢对望□□了半晌,谭惜言慢慢道,“来这里有何贵干啊,墨三公子。”
“浣溪渡凶尸杀人之事可有所耳闻?”
“请讲。”
“你居然不知道?”
“本人归隐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喝拉撒全在店里,已快成仙成佛上天,又怎知人间之事。”
墨岁寒被他这么一呛得几乎热泪盈眶,“那我还是讲与阁下听好了。”
谭惜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重新做回了椅子上,顺带着把脚翘到桌子上。
墨岁寒干咳了一声,道,“浣溪渡有家人死了女儿,将尸停放于祖祠里。一连几天未处理,那尸体并没有腐烂,前天夜里尸变,杀了三个无辜的人,是凶尸。”
“找到了去度化啊。”谭惜言换丨了丨个丨姿丨势,听得津津有味。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找到那具作恶的尸体,听说往空灵山去了。”
“所以?”谭惜言很不爱听别人提起他的地盘,他的腹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回忆令他很是不痛快。
那墨岁寒撇了一下嘴,继续道,“现在要大规模搜山,我们人手有缺,带来的几位门生灵力远远不足,那尸很凶,若真遇上凭他们是解决不了的。我们看掌柜门口的檐角处挂的符箓不是一般人画的出来的,所以才断定掌柜不是一般人,必定有所本事。”
谭惜言“噢”了一声,心道这都猜得出来。
“还请掌柜和我们一道,降服这具凶尸。”
谭惜言继续点头,点完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墨岁寒嘴角则得逞之笑意。
“既然掌柜答应了,那我们就即刻出发吧。”
谭惜言眨了眨眼想了一阵,最后还是笑道,“你愿意和一个战斗力全无的人结伴杀凶尸?”
“那掌柜为何拔得出那柄潭勾剑?普通人没有能力拔得出来,掌柜一看就有灵力傍身。”墨岁寒说的一字一顿,笃定而确信,让谭惜言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什么潭勾?”谭惜言装傻。私下里却握紧了剑柄,用手掌丨盖丨住了上面两个歪歪斜斜的字。
“你手上的那柄剑的名字,阿汐刚才可是说与我听了,你拔丨得出这剑。”
“那又说明了什么?我很厉害还是这剑喜欢我?”谭惜言索性将剑放到了身后,“你想拿回去?你们把这剑当了那就是我的了。”
“是你的是你的。我不和你抢,只要掌柜同意和我一起去。”墨岁寒“哼”了一声,很小孩子气撇了嘴。
谭惜言心想这墨三公子怎么会这么可爱。他倒是想答应,毕竟可以打听一下墨家内部的消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他压根没打算复仇。
“浣溪谭惜言,无名堂掌柜,合作愉快。”谭惜言伸了一只手过去。
墨岁寒顿了一下,抬臂握住了谭惜言的手,用力晃了晃。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