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顾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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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曜石一般的黑色，暗夜一般的黑色，流墨一般的黑色，铺天盖地的黑色汹涌着奔腾而来，挤爆我的眼球。我仿佛看到幽深的地下水流淌过干涸的沙漠，一瞬间拔地而起葱绿的树木，毫不留情地彰显自己的活力，蛮横地挤入我的生命。我当时想，完了，除非我死，再也逃不出这双眼睛。
“小舒，我叫小舒，你呢？”我把玩着手上的狗尾巴草，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低着头，抱着双膝，十分防备。
他终于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死水般的黑眸，苍白着嘴唇，微抖着吐出两个字：“顾射。”
我伸出手，想拉他起来。他紧紧地抿着唇，死死扣着双臂，眼中有我当时不懂得审视，直直地盯着我的手心，整整5分钟，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一把扣住了我的手，力气大极了，我的手瞬间就出现白痕，再慢慢转红。但当时我不知怎么了，看到他眼中的试探，却误以为是害怕，所以默默回握了他的手，两个人傻傻地僵持半天，把两只手弄得通红，我甚至能听到骨头咯咯响的声音，但是我当时忍住了，奇怪的妥协。
“不要怕，我带你去吃饭。”
“这么多米够了吗？”
“我只会炒鸡蛋，你爱吃吗？”
他一直跟着我，看着我量米、找鸡蛋，不过我很快发现水缸里没水了。我只好拿起门后的水桶提到院子里的井边，把桶一抛，娴熟地抖了两下绳子，开始吃力地把水桶拉上来。
“你...”他本来站在一边略好奇地看着我，却在我提水的时候过来一把提过桶，毫不费力地拎到厨房。当时我想，他还挺有力气的。
简单的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只有炒鸡蛋，但他吃得很香，尽管动作优雅，但足足添了两次饭，他大概很久没吃饭了。
他吃完后坐在凳子上细细想问题，时而皱一下眉毛，眼睛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
从此他就住了下来，有时赏梅煮酒，有时上山砍柴，纵一身灰渍，然气度卓然。我一直知道，他不会呆很久的。
他话很少，但字字珠玑。但他做很多，事事上心。
那天我扭伤了腿，他背着我从山上走下来，裤腿划破了好多道口子，第二天却已经歪歪扭扭地补上了。
他问我：“有弓箭吗？”
我回答没有，他也不多说，自己去找了木料，在院子里研究。我一蹦一跳地过去，他连忙站起来把我扶到身边的椅子上，黑灼灼的眼睛谴责地看着我的脚。我笑笑，说不碍事。
“你做弓箭吗？”
“嗯。”
“要弓箭做什么？”
“射雁。”
“射雁做什么？吃吗？”
他回头看我，夕阳落在他身后，为他镀上一层金光，眼里是令我惊奇的笑意，我当时想，是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第二天他就拿着弓箭出去了，中午就抓着两只大雁回来。
我开心地迎接他，但他的脸苍白极了，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慌张，我连忙问他怎么了，那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哭出来，但最后他只是放下大雁，紧紧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轻说：“大雁是纳彩用的。”
我无措地回抱住他，呆呆地看着他的身体消失在我手中。
只剩下两只大雁“呱呱”叫着。
若不是他留下的生活痕迹，我以为这只是我的一场梦。
顾射，他是回去了吧，就像他当时突然出现。
我从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因为觉得他总有一天要消失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而我们，会这么纠缠。
我见识了他的惊才绝艳，也看过他的衣衫褴褛，最后独独留下那双眼睛，深深刻在我心里，纯澈的一双眼睛，纵有万般思虑，但终究是良善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伤心，只是在院中呆坐了一晚，第二天还是照样生活。但我没有成婚，我本就不下山，没人催我，但有媒人上门时我总是想起那双眼睛，兴致全无。
他终究留在了我心里，朱砂痣还是白月光？我不懂，但我养着两只大雁，直到他们的箭伤好了，我放了他们，他们飞上天的那一刻我追着跑了好远。
我从没后悔那一天拉住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顾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