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别有洞天 ...
-
“马管事，落雁公子的房内的瓷瓶被客人打碎了！”
“好，已经记下了，一会儿报上去。”
…………
“马管事，闭月公子的尿壶不见了！”
“你是不是洗了放晒台没收啊？”
“啊……想起来了，今早跟小明聊天放井台上了……”
…………
“马管事，新来的小奴不够机灵，我要换个！”
“我说惊鸿啊，你这个月都换了六个小奴了，你换掉的小奴我安排到别的公子那儿，人家怎么就没嫌弃这儿嫌弃那儿的，说到底小奴不衬意，大多是主子调教得不好。”
“哪是我教得不好，他们不嫌弃那是他们眼光低……马管事，这小奴我就是不满意，你到底给不给换？”
“换换换，自个儿大厅挑去，这回挑了可不给换了！”
“哎哟，谢过马管事了。”
…………
“终于没人了……”马小朱伏案长呼一口气，做这别有洞天的小管事得打早辰时忙到晚子时，左管着男倌们的出勤事宜，右管着男倌们的诸多生活杂事，算了算，这么忙碌繁杂的差事她居然已经做了一个多月。
“马管事，小东家让您去一趟。”
“好，我这就去！”
马小朱应着，几位管事中就她最磨叽，大概小东家是等得不耐烦了，她手脚放快赶紧收拾收拾桌面，把整理好的需购物品单拿着上了第六层。
别有洞天第六层是东家与账房采买办事的地方，一般情况下只有管事们能出入其间；五层至三层共住着二十四位名气颇高的男倌，每层八位，总安排了三位管事分管，她便是其中一位，负责第四层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妙玉、清歌、笙箫、惊鸿八位男倌；一二层是一众还未出名的小倌活跃的地方，由那日引她上六楼的白面男子英华管理。
来到上挂“事务堂”的房门前敲了敲，得到里面人的应允，她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将手上东西递过去恭敬道:
“小东家，这是第四层这半个月的物品需购单。”
每次见到这位小东家她都莫名的想笑，这小东家姓莫名徽，长得一脸泡肉，眯眼厚唇看着很喜气。
莫徽接过她给的单子看了看，眉头凝了凝，指着一页密密麻麻的形似棍子顶个球的画样道:
“这是什么？”
她看了看，“蜡烛啊。”
“你画这么多蜡烛做什么？”
莫徽又仔细看了眼纸上被叫作蜡烛的东西，数数总有七八十的样子，无奈地将单子放桌面，手指曲着敲了敲，还好别有洞天的草纸是统一发放无需上报，不然她交到他手上的单子恐有三尺高。
“因为要买这么多啊，清歌怕黑，每晚房间都要点上十支蜡烛。”马小朱诚实地说道，不觉有什么不妥。
“要买多少你写不就成了，怎么用画的。”
“上次我写了，可您看不懂，我只有用画的。”
马小朱有些委屈，来到这个世界很可怜地沦为半个文盲，第一次写单子考虑到自己会的字儿人家不认识，其他管事又忙得分不开身，所以就用画的。瓷器桌椅这类大件儿物品更换少，一件两件的数量少还好画，可蜡烛这种小物件儿因不只用于照明，所以需求量太大了，上次她偷懒仅画了一支，旁边注明数量五十字样，结果他问她写的什么……所以这次为了不让大家尴尬，她不辞辛苦需要多少就画了多少。
莫徽叹了口气，“马管事，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不识字？”
马小朱有些难为情，“多少识得一些……大多不识。”
莫徽早猜到如此，心中苦涩不已，全怪当初自己一时之气与金玲玲打了个赌，结果输掉了别有洞天，于是自己从正东家变为小东家。
现在她金玲玲不仅送个女人来，还送个不识字的女人，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别有洞天是什么地方，做这儿的管事就必须是缺德之人……
不过心中怨气再重，他也不能把金玲玲送来的人撵走，所以命人去御才书院请了个先生，命令式对马小朱道:
“明日你随小倌们一起到客塾听江先生授课去。”
“江先生？谁啊？”她眨巴眨巴眼睛，客塾是别有洞天安排小倌们练字学艺的房间，来了这么久没见过有位江先生在里面授课啊。
“明日你去了便知道。下去吧。”
“喔！”没想到脱离了二十多年的学校生涯，又将面临入职培训，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退出事务堂，下到第五层刚好遇到这层的管事庚宏，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庚宏道:
“马管事明明是个姑娘家，怎么老爱做男装打扮？”
马小朱摸摸有点凌乱的男子发髻一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虽然打从进别有洞天做事一直都是男装，但六层上下的人都因金玲玲的信知道她是女人，对她也格外客气宽待些。
庚宏笑着点点头，又与她说道了一阵，两人才分开各自做事儿去了。
别有洞天要说生意最忙是什么时候，那就是华灯初上到万户落锁时；要说最空是什么时候，那就是闻声五更到近午时分。
平时，一二楼的小倌为了业绩会起得早些到大厅候着，而三四五楼的名倌大都由客主点了名再行伺候，所以常多些时间找管事们或小奴的麻烦。
然而今天，因着传闻中的江先生会打长霄城回来开始授课，上下五楼的小倌齐齐早起去往客塾候着。
马小朱完全习惯了晚起的作息，直到有小厮跑来催促才惊到今天还要去上课，连忙马马虎虎收拾了一下去到客塾。
刚到客塾大门，远远看见一桌前簇拥着大部分小倌，倒是不像想象中的课堂那样规矩呆板。
缓步进去听到小倌们的小声议论才知是那位江先生正与一名小倌下棋对弈。
她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慢慢打起瞌睡来。
约摸一刻钟后，对弈结束，围观的小倌们纷纷散开落了座。一素裳男子闲步行至塾内前侧，淡淡扫了一眼众人，视线触及角落梳着单髻的脑袋时一滞，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他的课上瞌睡。
马小朱朦胧间感觉腰间一痛，硬打起精神撑起来，晃了晃脑袋拍了拍脸颊，疑惑地四下看看，不料一抹透着风流的颀长身影撞进睡意未散的褐瞳，她瞬间愣住，这就是那位江先生？
男子看清她脸时似也觉得意外，不过一瞬便淡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接着就着刚才的棋局慢慢讲起来，声音如琴筝般清越，撩得马小朱沉寂不过一月的心又开始荡漾起来。
她很激动，原来江先生就是江令人，想不到他们竟会这么有缘分重逢在这千里之外……她双眼莹润晶亮痴迷地看着他，有些奇怪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是在风月场所？
难道，他们的重逢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目的就是让她来拯救他？
在兴奋和计划中她度过了第一堂课，散课后等到客塾内就剩自己与他时她仍呆呆地坐着，看着那翩然行来的浅笑如风的男子，她双颊酡红，情不自禁。
“马姑娘别来无恙。”
眼见人家站在跟前有礼地问候，马小朱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无恙无恙，甚好甚好。”
“听莫主说马姑娘已到富远镇多日，江某有事外出倒叫姑娘等久了，抱歉。”江令人状似无意瞥了一眼她的脖颈，想必她这次是来物归原主。
闻言马小朱有些纳闷，“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哪里有等久一说。”
“敢问姑娘何以在此？”他原道她是看了书信而来，不想却是误打误撞？
“想谋份差事，有幸认识一位朋友，她便介绍了我过来做个小管事。”她如实道，想来还要多谢金玲玲，不然又怎么会再见到这位江大美男。
江令人颔首，“原来如此，看来江某倒是与姑娘有缘。”
“我……我也这样觉得。”马小朱羞涩得眼神躲闪，以后两人一处共事，她多多努力肯定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造就神仙眷侣模范夫妻一对。
“江先生！”
门口传来一声男声，马小朱扭头一看，是五楼的庚大管事。
庚宏见马小朱也在，笑道:“马管事还在啊。”
马小朱“嘿嘿”一笑，“见着江先生觉得太亲切，一时高兴逮着他多聊了几句。”
“庚管事找江某有何事？”江令人问道，言语明明和缓温柔，却让马小朱听来有丝入骨髓的风尘味。
庚宏为难地看了眼马小朱，“也没什么大事，莫主叮嘱在下告诉江先生一声，马管事不比一般的小倌，恐得您多费点心思，好教她早些识的字儿。”
马小朱尴尬地看了江令人一眼， 这莫老大也太把她放心上了吧，居然还特意遣人来叮嘱， 贼不好意思对他道:
“以后就麻烦江先生了。”
人家庚大管事都以“先生”称呼江令人，她一忖，自己断不好直呼他姓名。
不曾想到她会不识字，江令人有些惊讶，当初在书斋偶遇，原以为她是上过学的，毕竟霄国民风开放，政策开明，但凡家境尚可的百姓都会送子女去书院上学……既然如此，恐那封信她不曾看过。
日近迎客时，有小厮来唤庚宏和马小朱，两人向江令人作辞时，江令人想了想唤住了马小朱，马小朱疑惑地看着他，江令人一笑，“马姑娘可有东西要给江某？”
马小朱闻言糊了一下后紧捂着袖口惊悚地看着他，他是怎么发现的？
心内天人交战，纠结犹豫了半天她才慢吞吞地从袖中掏出几颗枣子。
可别小瞧了这几颗枣子，据说这品种的枣树十年才结一次果，味美汁甘，口感甚好。最近邻国来访特意进贡给霄国，贡品啊，一般人吃不到的。好在羞花昨晚从某位太妃手里得到分了些给她，今早嘴馋又没来得及用早饭便揣了几颗过来，哪知道被江令人给看到了。
没想到美男也贪吃。
她拉起他的手把枣子放进去，无奈道:“你眼神也太好了，这可是贡品啊，你省着点吃，我也就这几颗了。”说完一脸心疼地看了眼枣儿，冲他挥了挥手赶紧上岗上位去。
江令人看了看手里轻轻摇滚的枣子和她迫切离开的背影，有些好笑，看来她确没看过那封信……
也罢，要回水石还是等她识字后再说吧，府上姑且得再瞒上一阵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别有洞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