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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船上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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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问昕瞧一眼她拉着自己袖口的玉手,崔莺莺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了开来,但眼神依旧牢牢锁定着他,心里忐忑的等着他的答案。
霍问昕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终于听到他说:
“哦,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崔莺莺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从头至尾他的语气一直这般平平淡淡,她却像是在可怕的战场上打了一场异常艰辛的苦战一般,可怜的是,自己还输的一败涂地。
可笑可笑,明明他要求的人是她,千里迢迢躲过魏青来到这里的目的明明是为了她手里的东西。
明明手里握有账簿的人是她,明明自己才更应该是趾高气扬一些。可现在,却像是自己双手将账簿奉上盼着他接受一般。
崔莺莺心里凄笑一声,尤其在听到霍问昕的回答之后,依旧大大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一本账簿可以引得他千里迢迢到来,幸好他还没有放弃她这一步。
真是可笑可笑,居然还会有她这样的人,这样有自知之明并且乐此不疲当一颗棋子,费尽心思的与他斡旋,细细猜想着他心里所想,牢牢攥紧手里的筹码,
来
换他。
往前一步直直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对方坦然的和她对视。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样子。
性子极其沉稳宁静,但也冷漠。
然最悲哀的不是霍问昕数年如一日的冰冻三尺。却是这个冷漠的人性子中的温情,可恨的是他的温情里面没有她崔莺莺。
明明早就认识却依旧能照样装作第一次见面一般同自己客气的寒暄,豪不愧疚的当着自己的面随意过分的捏造一个不存在的身份。
霍三霍三,你到真是取得随意。
“问昕。”
崔莺莺微微偏头斜眼瞧她,一双多情目饱含着多少数不清的情意,她冰凉的手轻轻抚上霍问昕菱角分明的脸 。
“我之前总在想,一个人怎么能像这样永远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呢?
除了你精心守护的霍家,在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你真正在意的东西?五年前你的谆谆教诲至今我字字熟透于心,要不是你,我如今也不过是如此。浮生一世,本就过的浑浑噩噩,遇见你,你叫我怎么放得下?”
放在他脸颊上的手有些微微的颤动,霍问昕均匀自鼻息吐出一口气,腰腹间的伤口疼痛像是又多了一分。
她又继续开口了:
“你既然当初救我一次,也希望现在能够给我一次机会。”
霍问昕终于抬眼看她,似是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慢慢开口。
“我倒不知道原来我的三言两语对崔姑娘造成如此的影响,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也早已忘记当初对你说过的话,希望崔姑娘能早些释怀的好。”
他轻轻浅浅的突然回答,崔莺莺望向他。
忘记?自己思思念念恋他五年的根源。
但……这又如何呢?
她又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
“不管你是不是忘记了,”
她的声音十分少有的坚定且认真。
“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人生前十数年,尽力的扮演着一颗尚算有用的棋子,被魏青送给各式各样的达官显贵们换取他生生世世的荣华富贵,与多少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
曾经也想过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心肠善良的好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多好。
不用想太多倒也没有多少真心实意参杂着。
明明以为人生也不过如此,但一向不太怜悯她的上天却在五年前让自己遇到了霍问昕。
崔莺莺想,如果没有他的话,如果没有他的话!
自己也不会变得如此贪婪,也不会变得越发讨厌自己,厌恶魏青和身边所有的虚情假意,可她终究还是遇到了霍问昕。
而霍问昕却有些微微头疼。
他不是个乐于关注身边的人,但因为种种原因却不得不去做,对于对方的情意知晓,但却未深入思考过。
关于五年前自己在这江南之地在那片湖面之上究竟对她说过什么记得也不真切了,关于这一点他倒没有说谎。
再然后呢,在他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就已经被隐于暗处的霍子聆和尽欢打断了。不多不少的时间点,恰好是在他估算范围之内。
崔莺莺离开时再三强调的事情,看来真是要好好考虑了,他少有的啜了一口梅子清酒。
被舌尖刺辣的味感一激微微蹙了蹙眉头。面前的李秀玉马上递过来一杯白水。
霍问昕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拽了拽肩上的温软的披风。
“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莺莺目前被按兵不动的黑衣人紧盯着,就算拿到了账簿,想要顺利带回长安也不简单。”
看来李秀玉是笃定自己三日后是一定会去赴这个约。也对,眼前难道还有第二种选择不可?
“不过……”
李秀玉话锋一转,
“我倒不知道她对你用情至深至如此地步,我早先还在怀疑,就算崔莺莺在魏青面前多么得宠,魏青也不至于将这麽重要的东西交付给她,现在看来,她定是废了不少心思才能从魏青手里得过这账簿。”
料谁也想不到,一向游刃有余的崔莺莺也会有这麽的时刻。如飞蛾扑火般的,自第一次见面伊始,便再也无法从霍问昕身上移开。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或许崔莺莺对于他的情意或许比他想得到的还要多。
“秀玉,”霍问昕突然开口:
“恩?”
李秀玉望向他:
“若是账簿被我们拿到了你想魏青会怎样处置崔莺莺。”
李秀玉先是一怔,自己先前确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更加准确的是自己都有意无意的都刻意忽略着这么一个问题。
“魏青到时候自顾不暇,想必也管不了她了,况且,这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说完之后静静等着回答,霍问昕却一片死寂沉默半晌,微微抬起眼皮望着李秀玉,李秀玉被他盯得有些心虚。
“你在说谎。”
“......”
“眼下魏青即使是出不了长安,在这江南地带都有不少心腹,届时如果东窗事发,就算皇上行事再快,想要彻彻底底的剿尽魏青这些党羽也是需要一段时间。
若是账簿落在我们手里,那崔莺莺必死无疑。你果真以为魏青那个老狐狸是重情重义的人不成,况且自己都自身难保,倒不如索性拉个陪葬的。”
李秀玉沉默,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后果,只是每每刻意带过罢了。
要崔莺莺死吗?他倒是没有这么想过,虽然他对于她做事不择手段的行径有些不齿,但真正意义上来说,崔莺莺是个真正可怜的人。
一生都活得像个棋子,没有自己的自由。
“那,若是想要保全她的性命,你要将她带在身边吗?即使魏青被打垮了,那陆遥又会放过她吗?”
陆遥,脑海中浮现出那轻佻的身影。.....是了,还有这个人。
夜里霍问昕正准备宽衣就寝,门外身影闪过,孟何其小心推了门进来。
“公子。”
霍问昕问:“事情怎么样了。”
孟何其上前覆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霍问昕脸上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平常。
孟何其在旁边面色带了担忧:“公子,既然账簿已经找到了,那三日后这一约…”
“这件事是否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孟何其摇头:“崔莺莺已经是极为谨慎了,只是我曾身为刺影的一员。在这方面有足够耐心,这才在昨日察觉到了漏洞。”
公子在崔莺莺回来哪一天起,就已经叫了他调查中此事,眼下也终于有了个结果了。
那既然如此,公子那三日后的一约却是真正没有必须要去赴约的理由。他原以为以公子的性子会拒绝,但霍问昕却出人意料地接受了。
先是腰上的绷带被轻轻换下,然后是洁白的中衣,他配合的伸出双手让眼前人活动,然后是一件偏厚的外衣,绝对不算好看的一双手仔仔细细的在自己身上忙活着。
他是有伤在身不错,但霍问昕想自己也还没有到不能自己更衣的地步。
但他依旧很是配合。
再然后又是一件厚厚的棉衣,他望望眼前人,眼前人却依旧还在忙活着想要再为他披上披风,简洁素净的头顶看起来有些清简。
李秀玉在门外催促,离约定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的路不远也不长,终于到达江边时,远远已经瞧见江边崔莺莺等候多时的身影。
面前的人转过身来,一身华衣的崔莺莺瞧见他神色是掩不住的欣喜。她本是在商侣中行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人,现在却像是一副寻常少女模样。
霍问昕望了望四周,崔莺莺快步向他走来,尽欢在马车里静静掀开帘子看着,瞧见崔莺莺快要满溢出来的爱慕。
她怔怔,心想看来若是喜欢一个人的话那是怎样也无法掩藏的啊。
“你果然来了,问昕。”
霍问昕不言一语,静静打量四周等到崔莺莺靠近时他突然倾身往前覆在崔莺莺耳边:
“崔姑娘身上是否带着账簿?”
她身子一僵,饶是早早知道了他想要的是什么,但也掩不住心里一阵的失落,微微瞥他一眼:
“难道莺莺之于问昕的价值就只在于那本账簿?”
“但凭崔姑娘自己思量了”
霍问昕答,扫一眼四周的异样。
崔莺莺面色一僵,但也很快恢复过来,
:
“我还没有这么蠢,账簿藏得好好的。只要你同我一起乘船离开这里,明日账簿便会安安全全的到秀玉手上。”
江边果然停着一条小船,霍问昕静静仔细听着四周,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气味,深深凝望她一眼不言一语的登上那条船,崔莺莺跟上,痴痴的望着他清俊的身影。
小船开始缓缓额行驶离开岸边,船里的两个人渐行渐远。
”怎么小狐狸就这样走了?他难道真的要和崔莺莺私奔了不可?”
岸上的霍子聆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嚷嚷道,下一秒就被李秀玉捂住嘴,紧张的望了望四周。
“问昕这是在混淆视听……”
“哎?”
有江上的雾作为掩藏,对方也就不好下手了些吧。李秀玉默默的担忧着。船上的人却是另一番风景,崔莺莺正到动情时,瞧着对面的霍问昕。
“问昕,你可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有多久了吗?”
“我们已经暴露了。”
霍问昕淡淡的说,方才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相信崔莺莺会一点也不知情自己被跟踪的事情。
今晚的事实在是太过于不寻常,心思缜密的崔莺莺今晚却是漏洞百出,不甚严密。
对面的人不在意的笑笑。毫不在意的说:
“暴露了那又如何?反正账簿在我手中,大不了玉石俱焚,我倒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就此逃出魏青的魔爪。”
重要的是此刻这天地之间此刻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而自己倒也是满足了心愿。
呵
崔莺莺受不了的冷哼一声,笑自己这幅痴情的模样。
她当然知道岸边就有黑衣人埋伏,而李秀玉一行人也同样藏在某个地方,霍问昕依旧是霍问昕。
但那又如何呢?
现在在这漫无边际的江上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思思慕慕了五年的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是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自己无数个日夜在脑海中思慕的幻影。
就算明知道他是为了账簿而来,但如果账簿能够换来他的前来,那也是值得了、自己素来是小心谨慎的,但面前的人是霍问昕啊。
“崔姑娘。”
霍问昕开口,崔莺莺不看他,嘴角生硬的扯出一丝苦笑低着头似是知晓他将要说什么似得。
“你绕这么大一圈,其实也是自寻烦恼。”
烦恼。。。
崔莺莺想,要是如今她交出了账簿。然后呢?然后她就功成名就?死得其所?就此世间就此忘了她崔莺莺,唯一留下的映像也不过是风尘女子一枚,魏青的见不得人的走狗。
“问昕,你说你这一身的伤口,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南下呢?”
“.....”
“也不过是清楚的知道你才是最大的筹码罢了,然最可恨的是,即使是这样,你却连戏也懒得演一出。”
竟是连装的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也不会,就算哄哄她也好,用她的痴心织一张华丽的网也好,也好过这幅界限分明的模样。
霍问昕的声音传来:
“相府保证护你安全,魏青大势已去,崔姑娘有胆有识,还是早些做好打算得好。”
她忽的抬起头来眼神有些飘飘忽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难道不知道我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我崔莺莺至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你霍问昕而已。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她正说到动情处,却见突然他按下她的头低下身子,一只利箭下一秒从上空飞过。她有些惘然,不太明白现在的状况。
果然来了,看来魏青是被逼急了铁了心了,势必要除了他了。
霍问昕低下身子自身上摸出什么东西扔进水中,崔莺莺慢慢缓过神来,眼神变得有些凶狠望向模糊的岸边:
“这群人看来是不想要账簿了吗?竟然如此大胆。”
好在浓雾阻碍了视线,不然他们早已凶多吉少
霍问昕答道:
“看来是对方见无法从你口中得到账簿的位置有些恼怒了,况且直接杀了我不也是一个好办法。”
对方之前一直没有作为想必一开始也是不想轻举妄动,而现在显然是想要速战速决了,明明深陷危险之中倒不见得他神色有什么波澜起伏。
崔莺莺情不自禁的开口:
“原来你真的是永远这般模样。”
霍问昕呼吸有些微微的起伏,望向她,
“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也不过是一般人。”
“霍问昕”
崔莺莺却笑了,低低的开口:
“你怎么会懂呢?”
才说完,嗖嗖嗖几只短剑又从身边略过,两个人颇有些狼狈的躲闪着四处射来的利箭,慌乱中她瞧见问昕脸上豆大的汗滴,他发出一声闷哼声。
这样一折腾,必定影响到伤口。
崔莺莺咬紧牙微微直起身子想要扶他躺下,一只箭突然直直向她冲来,霍问昕瞬间拉她下来,但利箭依旧飞速间划伤了她的手臂。
崔莺莺吃痛的低吟一声,他缓慢的开口:
“扶我到那边去,尽量在角落里去。”
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崔莺莺只有照做。
不断的利剑朝他们射来,她尽量压低身子,在那狭小的船舱内紧紧依靠着他。
不一会儿,那些利箭却是莫名的有了减缓的意味,慢慢地,四周变得平静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群人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才是!正想着,甲板上砰的一声,落下来个红衣女子。
崔莺莺大吃一惊,抱着手臂警惕的望着她。
红衣女子一身罗裙姿态轻盈,及腰的秀发在空中肆意飞舞着,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眼此刻似是装满了点点星光一般,瞧见霍问昕点点头
踏着轻快的步子向他走去。
这时空气中一阵疾风,一只遗漏的箭又突然射来,她眉头一皱偏偏头双手一动,那只疾驰的箭已经在手中。
少女又若无其事地冲着霍问昕笑的眉眼弯弯:
“霍大人,我可算来的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