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言墨寒》软轻烟

1、青春

　　谁的青春没有缠绵悱恻的浅浅淤伤，轰轰烈烈，细水长流，终是泯灭在时间流逝的年轮里。
　　秋夜，微凉。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挥散在寂静无声的深夜，让原就是淡凉如水的大地凭添一丝哀愁的滋味，顾浅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发现时至半夜，身下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是躺在家里新购的沙发上，傍晚回家时一股疲惫感油然而生本想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下，不知是沙发太过柔软还是本就有困意反正就这样睡着了，双手一松，原先被捧在怀里的一本杂志猝然落地，在这安静无声的屋子里掠起一记闷响。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俯身捡起杂志，突然想到刚才睡着时梦里的场景，萧瑟寂寂的午后她一人坐在大学寝室的阳台上瞭望着远方日落，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际，手里握着的是赴英留学的录取书，她彷徨迷茫中回看身后住了四年的寝室，青春欢语还历历在目转眼却已各奔东西。
　　回神，梦醒，手里的杂志似是当年那张难以抉择的录取书，炽热烫手却又难以割舍。
　　台灯被摸索着打开，杂志上清晰醒目的标题毫无征兆的印入眼帘，‘宋氏千金成本年度慈善大使，蜜恋爆光疑似楚氏总栽’，精简的几个字在这深黑的夜里像是血喷大口的怪物，一步步吞噬着光明与理智，顾浅终是忍不住扔掉了手里的杂志，靠在沙发上喘息着陷入最深的记忆。
　　吹了一晚上的夜风，辗转了一晚的沙发，后果是第二天发起低烧，头晕脑涨，她终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门，在路边叫了一辆的士赶往最近的医院。
　　清早的输液室还没什么人，顾浅按压着额角做在输液室里，感觉脑子里乱轰轰整个人也是轻飘飘的，此时万分后悔自己昨晚不明智的举动，她靠在椅子上打开窗户，感受清晨窗外独有的阳光和空气，相对的也消掉了不少医院里消毒药水的味道，左手针管里缓缓流入身体，冰凉液体让她的思绪渐渐清明，望着窗外的绿荫，斑驳的阳光从叶缝中垂落，竟觉得恍如隔世细腻美好。
　　周子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宁静致远清透婉约的画面，阳光散在她的头顶泛起一层光晕，本就白皙的肤色因着生病的关系显的有些苍白疲惫，仰着头看着窗外露出一段优雅如天鹅般的脖子，一对沉静幽清的眸子此时望着窗外的神色有些淡漠清冷，许是想到了什么秀眉皱了皱又恢复平和。
　　他放轻了步子慢慢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她打破这美好的画面，他认识顾浅时间不长，多是因为许佑华关照了的关系才不免上了心，第一次看到她时觉得这个人就像是历史光荫沉淀下，世家公卿高墙铜门后走出来的门名小姐，知书答礼才华横溢甚至有些高贵傲慢，长得还是这么柔美清润，可总觉身上少了点什么有些不沾尘世烟火，她总像是和别人隔着几个世纪那样遥远，触摸不到她的内心，与芸芸众生隔离开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她的身影总能在每个不经意悄然落入你心间。
　　顾浅感觉有人靠近自己，收回眼神看到是周子扬，划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算是打招呼。
　　“我听护士说你一早就来了，输了液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又要麻烦你了。”
　　“怎么会呢，佑华跟我这么多年兄弟，他都那样说了我还敢怠慢你不成，再说了我们医院的新大楼可是等着许总来投资呢。”
　　顾浅听他说的有板有眼的，不经加大了笑容。
　　周子扬看着她笑的真挚，心神微晃，心里万分的唾弃许佑华，家里放着这样的美女不要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你身体本来就偏寒，现在是入秋了，你还吹了一夜的凉风，没得重感冒算是运气好了，再要是拖个半天说不定就成肺炎了。”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周子扬撩起白大褂坐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听她这么说一挑眉毛道：“可不要敷衍我，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这样懂得注意自己，我们这些医生就要失业了，对了他知道吗？”
　　“又不是什么大病，况且他也忙。”
　　“唉，真不知道那小子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这世上最好的女人都被他给拐走了，让人羡慕嫉妒恨啊，顾浅不如你抛弃许佑华投奔我算了，最起码我洁身自好，有稳定工作收入，人也长的不差，比起他那个花花大少不知道好多少倍。”
　　调节着输液的速度，周子扬看过去的眼神坚定而认真，顾浅被他的话逗乐了，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想到这个周医生可算是这家医院所有已婚及未婚女士的爱慕对像，恐怕行情不比许佑华差。
　　周子扬看着她的笑容有一瞬间失神，有时他倒真希望刚才自己说过话能成真，“女孩子就应该多笑笑，这样才漂亮。”
　　“你这话对整间医院的女护士都说过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可是发自内心的夸你啊。”周子扬捂着胸口状似受了伤。
　　“你这样子，被其他人瞧见怕是以为认错人了呢。”顾浅笑言道，能跟许佑华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光凭这张嘴就能哄的人团团转了。
　　“我也就在你面前这样子。”
　　“我宁愿你一视同仁。”
　　随着周子扬带来轻松愉悦的话题，顾浅觉得这难熬的输液时间过的飞快，见面前的人没什么大碍了周子扬准备去巡视一下病房，说好等会再来看她，起身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于是他边走边朝顾浅示意抱歉，接起了电话。
　　“苏家的那小子还真有点手段，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把人给拐回家去了。”
　　“您放心吧，我一定去。”
　　……
　　顾浅原本闲散的神情在听到‘苏家’两个字时，身子明显的一僵，清漠的眼中划过几许流光，忙喊住周子扬道，“周医生”
　　“怎么了？”
　　“早就听你提起过，你堂妹是叫周韵？”
　　“就是那个丫头，我堂叔就这一个宝贝，却是个最不省心的。”
　　“她是S市人？”顿了顿顾浅继续问道,似乎听周子扬提过他是从S市来的，同名同姓者不在少数，但若恰好也是她认识的那个周韵，那这件事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对啊。”
　　“你说的苏家的那位，是叫苏莫阳吗？”
　　“你知道他？”周子扬惊奇的看着顾浅，瞧她一脸淡漠的样子，他还少有碰到人能这样平静而带着淡淡轻蔑的语气说出‘苏莫阳’三个字，苏家在S市是什么地位恐怕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敢随便拿出来讲，而自己那个堂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和那位二少爷发展出了这段意料之外的感情纠葛，也不知道是谁的不幸，这事本来他不想也不该说，可听顾浅的语气像是认识，便不由的有些好奇了。
　　顾浅平复心里的情绪波动，看着输液瓶里快要见底，示意周子扬替自己拔掉针头，淡淡说道：“我和他只能算得上校友吧。”
　　“校友？可我怎么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可不止校友这一点关系那么简单。”周子扬内心深处被‘校友’后面所连带的八卦关系产生了浓厚兴趣，“难得看到你提及佑华以外人的……男人，我真的很好奇。”
　　“周医生，你的好奇心用错地方了。”顾浅依然在笑，可那笑却像是夏日里的凉水，清清冷冷的将人狠狠地怔在当场，将原先柔美温秀的周身镀上一层厉色的荆棘。
　　“呵呵，我只是随便问问。”周子扬整理好针管，微微感到有些挫败，他这是挖了陷阱自己跳啊，从美色中回过神来的脑子犹如醍醐灌顶般地想到，能被许佑华那厮当菩萨一样供着，只看不吃的女人会是只不长利爪的小猫咪吗？
　　清凉的秋风吹起衣角，顾浅踏着稳重地步子慢慢穿过医院的走廊，树影斑驳陆离犹如俏皮的精灵，映在她身上形成乎明乎暗的落差，就像她身上的悲喜哀乐全隐藏在一双沉寂如海一般深沉的眼眸里。
　　周子扬有些懊恼的扒着头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怕说的太多也没有立场，毕竟那是许佑华的人，他不好做的太过，况且方才的事情估摸着这大小姐心里还恼着，多说多错。
　　周子扬小跑两步追上顾浅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还病着呢。”
　　“不必了，不耽误你上班，我打车就行了。”顾浅停下侧过身，轻淡而直接，不等接话转身就朝着大门走去，那抹纤细曼妙的身影穿过门庭消失不见，满院的鸟语花香终成了陪称。
　　突然肩膀被人重重一拍，“都快成望夫崖了，看什么呢？”
　　陆辰西勾着周子扬的脖笑的不怀好意，“大少爷，你走路不带声的啊。”周子扬不客气的拍开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
　　“哎呦喂，搞的跟个娘们似的还不让碰了。”
　　“懒的和你废话，我还有事，一边待着去。”
　　陆辰西也不恼他，只是挂着笑脸的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倒是想看看这哥们金屋里藏了哪门子娇，刚才他可是老远就看到了一女的。
　　“别走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么招待我啊。”
　　“没人让你来。”
　　“来都来了，总不能又立马回去吧，刚才那女的是谁啊，瞧你望着人家背影的样子，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
　　“跟你没关系。”
　　说话间见一名女护士匆忙从输液室里跑出来道：“周医生，刚才那位顾小姐的手机落下了。”说完把手机塞进周子扬的手里，红着脸跑开了。
　　陆辰西见状吹着口哨，“兄弟，行情不错啊。”
　　“别乱讲，我去送东西，你去我办公室等着。”说完也不理人家到底听没听进去，直接就朝着医院大门跑去。
　　找到顾浅的时候她正在树荫下等车，形影萧索有些孤单，他拽着手机硬着头皮上前，然而也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急风，还没等他走近，一辆黑色泛着光泽的奔驰越野车急刹停在她跟前。
　　那头，满脸怒色的许佑华重重的甩上车门，朝着顾浅走去，浓墨的剑眉紧紧拧着，星熠彩耀的眸里全满是疼惜，周子扬觉得自己手里的手机有些烫手，踌躇着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不准备上前了，也不知道顾浅说了什么，许佑华一转刚才的怒容变的柔和宠溺，打开车门让人做上去，自己刚绕到另一边油门一踩轰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