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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脸容初断故人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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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你自己房间里待着,我不喊你,不许出来。”阿洛把我推到房间里,咔咔在外面锁上了门。
“喂……你这样不太好吧!”我敲敲门,见她不理会我,便放弃了出去的想法。
背对着门慢慢蹲下来,贪婪地嗅着房间里檀香的味道。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父亲带着我,到了多雨的江南。转学,借读,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我仍然记得渤海边那个小渔村,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学校离家远,我和阿洛租住在这栋带园子的二层小楼里。
阿洛的性子淡,做事干净爽快,我却喜欢瞻前顾后,既甩不开后面的,又害怕迎接前面的。
她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隔远道喊人的时候,把第一个字拉得像风筝线一样长,舒缓而清晰,直到那人走近了,才缓缓把后面的事情交代了。
呼——一阵风从外面衔开了窗子,刮得窗帘乱乱地飞舞,摊开的书哗哗翻动。才放晴的天空,一瞬间乌云密布,雨没头没脑地落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不小的水花,竹帘撞着窗棱,远处的天空一道闪电直劈下来,耀得胡同里亮如白昼,片刻,雷声隆隆如战车。
“哗啦。”屋外不知是谁打碎了什么东西,有水顺着门下的空隙流进来,濡湿了毛毯。阿洛三下两下给我旋开了门,道:“出来。”
客厅里有些闷热,我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他脸上的血污已经洗净,可怕的伤口飞快地愈合,不多时就已消失不见,银白色的铠甲也不知所踪。
长发束起来,戴着奇怪的高帽,下巴系着缎带,玄衣赤黼,宽袖窄口,自腰间佩了一串少说有数十块玉的组绶,只是衣料和佩玉的色泽,都黯淡无光,染了很重的檀香味。
这年头被各种古装剧深深地荼毒,各种穿越,各种重生,可无论那个时代,我都从未见过男子身上这套衣服,肃穆而华贵,宛如殿堂上的青铜编钟。
男子仍然微闭着眼睛,不过气色却已好了不少。
“滚,听见没有,我让你滚。”阿洛坐在小沙发上,挺直腰,在厚重的秦式家具的映衬下,她显得更加纤细。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的眼睛很深,是很少见的纯黑色,宛如千年冰封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
“咳咳!”他刚要开口说话,便压抑着咳嗽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阿洛,他是……”我问道。到底是谁?怎么回事?我用手扳着沙发背,不敢上前。今天阿洛更加反常,尤其是她眼中流露出的神采,说话的口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呢……
后者打开电视机,将台布甩在桌子上:“他?荆蛮子!”
古时人称中原为华夏,南方为蛮,北方为狄,东方为夷,西方为戎。
只听得衣料沙沙作响,男子翻身下榻,动作敏捷,等他站定,只见他拱手向前一推,略微朝下,开口道:“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镰使奔属。在下楚国望卜尹舒,见过淑女。”
他是在与我说话?
“卜尹?望舒?我……”
阿洛凤目圆睁:“你与这个疯子计较什么!再与他说话,我割你舌头。”
据我了解,她既然真说出这句话,那就真做得到,当下再不出声。望舒顿了顿,垂下手,竟有些吞吐:“阿洛……你跟不跟我回去?”
“哼!恐怕问的不是我罢!芜城是齐国人,做什么为你们效力?”
“齐国?可笑!稷下学宫的祭酒大人,怎能屈居于这种地方?要不把她带走,要不就……杀了她。”望舒飞快地反问,他的口音我早已听不懂,类似江淮一带的方言,却毫无违和感。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谈论的是我。
阿洛几步走到楼梯口,指着下面道:“没有谁是你的奴隶,没有人允许你草菅人命!”
两人对望了好久,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对方。
“良禽择木而栖,你不如,投奔我大秦?咱俩何必争这微末之利!以你之才,何止封个万户侯!”阿洛稍稍让步,道。她口中的微末之利,看来是指我了。
男子扶着楼梯栏杆喘息,语气尖刻地让人不舒服:“择木而栖乃是良禽,择主而事却并非忠臣,你道人人都如你们的张相国一般朝秦暮楚?”望舒一把抓起墙角的剑,挂在左腰,沉着脸告辞。
“你们这些荆蛮子里,不也出了个吴起么!”阿洛探出半个身子,忿忿地低吼。
“芜城……”阿洛好不容易把口音纠正过来,硬生生地唤我。“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转身进了房间:“我想做会儿题。”
打开□□,弹出一条消息,是异母哥哥发来的:“你还在江左吧?我去找你。”
我抓着头发,心里乱乱的。哥哥为什么要来找我?他不是在襄阳考古研究所么?
“你看看这个。”他发来图片,是一片楚国瓦当,我不认识楚文,只觉得那字写得潇洒飘逸,章法俨然,便问他写的是什么。过了很久,才传来滴滴的提示音,四个汉字分明可见:
夏氏,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