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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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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心中惊讶极了。
上辈子那秦湛玉树临风、文采出众,赵子妤性情温婉、如沐春风,昭昭一直觉得他们真真是一对璧人。但怎么……
虞二公子若是原本和赵子婳自幼定亲,后来却又悔婚转而求娶赵子妤,那可真是叫什么事儿呀!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上辈子丝桐对与赵子妤交好的自己恶语相向,为何赵子婳冷得竟似个冰人一般了。
昭昭看着提及虞湛时候耳根微红的赵子婳,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天夜里昭昭有些辗转难眠,她回想起前世种种,忽觉自己仿佛生活在一团迷雾里,是非善恶俱不分明。
次日清晨,她是被茯苓硬拽着叫起来的,她在女学的第一堂课乃是史学。
教授史学的夫子据说来头颇大,早年是在东宫给献章太子讲史的学士,后来辞官归隐,很多年以后才到了明德女学教书。献章太子便是未来永兴帝之父,也是那个当了四十多年太子最后却死在了皇位前的倒霉蛋。据传他性情宽厚,素有贤名。
史学的上课地点在镜湖边上的镜春园。
昭昭刚一进门,就被园子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倒不是说选修了史学的女学生们有很多,恰恰相反,这一届两百多个女学生里约莫只有十几个人选修了这门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一大清早就从对面山头的应天书院里翻山越岭来旁听的学子倒是挺多。
讲坛近处设了十余个坐席,用屏风虚虚挡住,后面乌压压一片都是应天书院的学子们,年龄大大小小的都有,学堂里还有许多教仪在后头维持礼仪。
昭昭不由得咋舌,这难道就是大多数女学生没有选修这门课的原因?是怕这么一大群的旁听生一起上课会有损自己的闺誉?而且不是说只有大儒偶尔来女学开讲时才会允许旁听吗?但怎么今日看着好似这史学课竟是成了两院的公选课一般?
真是奇怪!若是这方老先生的课这般受到应天书院学子们的推崇,那他为何不干脆去那里任教呀?
带着这样的疑惑,昭昭在屏风前面的一个坐席上就坐,将笔墨纸砚从书袋中取出来,依次摆放在桌案上。这一点她们倒是比旁听生的待遇要好一些,屏风后边的那些人只有一个小蒲团就坐,是不设桌案的。
不多时,那位传说中的方老先生终于出现了,倒是比昭昭想象中年轻一些。方老先生建元初年曾任太子少傅,这般算来如今怎么也该有七十岁了罢,但瞧着却是精神矍铄的模样。
这一批女学生们的第一堂课自然是照例从《史记》讲起。有趣的是今日并未先讲五帝本纪第一,而是讲了夏本纪第二。
方老先生上了讲坛,看了下面乌压压的一众学子,笑呵呵道:“今日翻山越岭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呀,啧啧啧,你们应天书院的学子向来是喜欢听夏本纪的,也罢,今日就先讲讲夏本纪好了。”
昭昭一开始有些奇怪,为什么说应天书院的学子惯来是喜欢听夏本纪的呢?可是听着听着,她就仿佛明白了些许,又好似什么也不明白。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
方老先生先是慢悠悠地念了一段,然后方才开始讲解起来。
这段话原不过是介绍大禹的祖先罢了,但是听着怎么有一丢丢别扭呢?昭昭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但方老先生刚刚好似千真万确地说了一句类似“哎呀呀,这样看来只有禹的曾祖父和父亲没有当过皇帝呀,一辈子都是臣子……”
可是,方才不是还在说禅让制吗?接这么一句真的好吗?
之后方老先生讲到禹继位的过程:“帝舜荐禹於天,为嗣。十七年而帝舜崩。三年丧毕,禹辞辟舜之子商均於阳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於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这说的是舜帝将大禹推举给上天,让他作为帝位的继承者。这看起来倒是挺和谐的,但有趣的是十七年之后舜帝方才逝世。
然后又是服丧了三年才完毕,都已经眼巴巴地等了二十年了,但是禹却没有直接继承了帝位,而是先那么假意地推让了一番。他想要把帝位让给舜的儿子商均,于是就躲避到了阳城。但天下诸侯自然都是明白人,自然是都不去朝拜商均而来朝拜禹的。
于是乎,禹这才“无奈”地继承帝位,接受天下诸侯的朝拜,将国号定为夏。
再然后又讲到了禹去世之后的事情,有趣的是此后的发展恰恰相反:“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於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也不知太史公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段所写的情况与之前那段竟是对仗得如此工整。
这里说的是十年之后,禹到东方视察的时候在会稽逝世了。禹表示要把帝位传给益。同样是服丧了三年方才完毕,益大约是想要效仿禹当年的做法,先把帝位让给了禹的儿子启,自己跑到箕山之南去躲避。
但或许是什么事情没有安排好,事情的发展倒是与上一次大不相同。
众人皆道禹的儿子启十分贤德,天下的人心都归顺于他。虽然益才是禹死前指定的皇位继承人,但其实益辅佐禹的时间并不长,天下的人心并不顺服于他。天知道禹临终前为什么要选这个资历尚浅的家伙继承帝位!
最终,天下各路诸侯都不理会在箕山之南躲避着的益,而去赶去朝拜启,说:“这是我们的君主禹帝的儿子啊。”这么说让当年的商均怎么想?他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君主舜帝的儿子吗?
总之,最后还是禹的儿子启继承了天子之位,这就是帝启。
后来启倒是干脆多了,临终前直接将帝位传给了儿子太康。自此之后,禅让制就正式被世袭制取代了。
那方老先生讲到此处昭昭都听懵了,要知道大祈朝的建元帝的皇位也是禅让得来的呀!
太-祖皇帝无子,便立了妻子吴氏的嫡亲弟弟为皇太弟,驾崩后太宗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当然了,这只是流传于民间的官方说法,前世昭昭可是听说过太宗继位之前的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太-祖皇帝和昭烈皇后吴氏原本欲效仿周太-祖郭威。那郭威舍弃了与自己亲缘更近的女婿张永德、外甥李重进等人,而是选择了过继妻子的侄儿册立为太子。这便是后来的一代英主周世宗文皇帝郭荣。
昭烈皇后原本选定了娘家一个年幼的侄儿,便是后来的献章太子。就在帝后二人欲昭告天下、行过继之礼的时候,忽而有人上书劝诫。
说是自中唐藩镇割据以来的近两百年的时间里,不知兵不立恩信的孺子小儿,想要单单倚靠血缘就保住皇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上书之人字字泣血,言说国赖长君。
后来,太-祖皇帝便代父过继了妻弟吴昪,入宗庙,改为李姓,册立其为皇太弟。这便是后来的大祈建元皇帝李昪。
但到底自小过继的嗣子和成年后册封的皇太弟情分不同。
周世宗郭荣是郭威正式册立的皇子,他自从继位以来就严格遵守自己身为郭氏一族嗣子的本分。不曾私底下与他的生父见面,而是以元舅之礼对待他。同样的,郭荣也不曾封柴家的亲兄弟为王,不曾将柴氏族人看作是皇族。当然,他就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改郭姓为柴了。大周皇族改为柴姓那是末年的宣和帝干出的荒唐事。
而大祈太宗李昪乃是皇太弟身份继位的,他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改姓之事颇有心结。建元二十七年,终于在蔡相的造势下正式将皇族改回吴姓。
同年,建元帝册封他血缘上的亲姐姐、宗法上的长嫂昭烈皇后吴氏为镇国大长公主。昭昭知晓大长公主私下里是不喜他人称其为公主的,近身伺候之人多以“殿下”称之。由此可见大长公主对太宗皇帝的心结。
自建元二十七年太宗改姓之时,昔日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一文臣三武将仅剩两人。
建元十三年,显国公窦氏被抄家。同年,虽然建元帝将年幼的熙宁公主许嫁杨家子以示安抚,但靖国公到底也降爵成了靖北侯。建元二十六年,英国公阮氏被族诛。
与之相反的是,当年那个以“国赖长君”劝诫太-祖皇帝的虞家倒是封了侯爵。便是如今赵子婳的未婚夫虞湛的忠勇侯虞家。
镇国大长公主原本就是属意献章太子继位的,后来献章太子亡故,大长公主便一直暗中扶持皇太孙,便是后来登基的永兴帝。
传闻太孙与其父一般是个温厚宽忍、礼贤下士的贤明之人,但果真如此吗?
昭昭隐约回想起上辈子,那个独坐高台的寂寥身影,那个苍白、阴翳的年轻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