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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
他的思绪猛然间从徘徊无定的深渊中脱出。
狭小的空间,被白色充盈,就算是物件的摆放也显得压抑。不习惯地挪动一下,凳面的凉意顿时透过了裤子的布料,他不由微微皱眉。
医忍的目光再度投来,无视他的坐如针毡,又一次重复询问。
“——所以,你的问题是?”
这句话穿过凝固的空气传到耳里,被弯曲成了另一种冰冷的声音。
而他显然因此陷入了即将袒露秘密的迟疑之中,心中反复斟酌:已经到这一步了,要开口吗?开口的话,又应该怎么说才好。
随后又想,这个地方是他自己走进来的,打算解决困扰了很久的病,可病情却羞于启齿,囊括了关于他的最隐蔽的心思。直到不得不回答医忍的追问时,他才勉强开了口。
“我……”
“嗯?”
牙齿无意识地磨损下唇,划出了很浅的白色印迹。他在焦躁,突然有些后悔自找罪受,还好,尚还有一股躲不掉的固执冒了出来,顽强地撬开他的嘴。
“我好像——得了妄想症。”
“对,就是这个。”
说出来了。
“真是少见的病症啊……那么,能说说具体表现吗?”医忍又问,“妄想症的话,也分有很多类别呢。”
开过头之后,接下来的话就能轻松地说出来了,他听话地就要讲述来龙去脉。但是,很不幸地,来源不明的警惕忽又提醒他——等等,确定要说出来么。
对着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我迷恋上了一个人,并且……
他一下子被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逼得精神紧张。
还好这时没有摘下暗部的面具,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假如真的倾述出来,医忍会不会猜出提及到的人是谁?这样麻烦就大了,怎么办,该怎么处理?
复杂的思绪在脑子里绕成了解不开的线团,很快就蔓延到全身,他坐着没动,却已经流露出几许可怕的气势。被目光钉死的医忍好像抖了抖,说了一声稍等后便快步走出这间压抑的会诊室,等到再回来时,手里便拿着一本书——
“如果还不确定症状,就没办法开始治疗,这样吧,你可以先看看这本……”
“那么,等到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尽快地再来找我吧。”
好。
他带着那本描述妄想症的医用书籍离开了。
心情颇为抑郁地想,不止是妄想症的问题了,大概还有精神分裂。
不过,书还是可以看一看。
关系妄想,被害妄想,疑病妄想,自罪妄想……
这些都不对。
守在灯光下彻夜研读,手指翻页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迟疑的视线落在某一段文字上,久久没能移开。
……这类妄想症的患者会陷入另一个人和他谈恋爱的妄想之中,那个人大多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
他们坚信产生错觉的对象深爱着他们,对方任何一个表情、姿态甚至毫无自觉的动作都是错觉的来源。
这就是所谓的,被爱妄想。
******
作为第四次忍界大战的主导者,宇智波带土能够活到最后,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事情。
他奄奄一息,布满伤痕的身体残破不堪,却硬是挺了过来,不仅活着,还活得挺好。新上任的六代火影与漩涡鸣人力排众议担保下两个叛忍,其中一个在木叶待了一阵便潇洒离开,剩下那个最危险、最需要警惕的,作为六代火影直属的暗部留下。
既是监管,也是利用。
带土本人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只是沉默地接受,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对他来说,活着不一定比死更好,可既然没死,也不好浪费生命。
接纳他的只有鸣人和卡卡西。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在干了那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后。于是,火影直属的暗部确实是一个好去处。在那里,面具会盖住这张丑恶的脸,角落里的身影彻底地融入黑暗。
他变成了一个扭曲的黑影,偶尔漏出些许风声证明自己还在人间。这时候,透过面具上的空洞,可以看到卡卡西往他这里望来一眼。
彼时带土刚好翻下房梁,灵巧地攀住窗沿的一角,也许是动作稍微大了点,敞开的窗晃动几下,便发出了很轻的响声。等到他注意到这一点失误,谨慎地往房间里瞄,恰好就与另一个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卡卡西的上半身被堆积的文件挡了大半,正在听出完任务回来的上忍汇报情况,他似乎很认真地在听旁人说话,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然后,就像是无意间偏头动了一下。
如此短暂的时间,瞧不见更多的东西。飘来的眼神淡淡的,似乎没有情绪,带土不清楚那里面有没有闪过自己的影子。
可随后,他挂在窗沿下晃了晃,心里居然冒出莫名的信心。
——卡卡西肯定看到我了。
明明很有可能只是不经意地移开目光,根本注意不到那不起眼的阴影,也有可能确实看见了,但却不知道那是不是他。躲进黑暗里,带土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这突然欣喜起来的心情十分奇怪。他再度往卡卡西所在的地方望去,隔着许多障碍,只能看到卡卡西已经坐正了,目光都专注在别人的身上。
这一次就只是意外。
他们其实说不上几句话,每一天都是。毕竟带土大部分的时间不会露面,并且,怀着一种无法察觉的心情,他下班后也在躲着卡卡西——出于情面(还有一些大家都明白的原因),他的住所被安排在卡卡西家的楼下,偶尔会碰见不可避免。
碰到时的对话也单薄无比。
“回来了?”
“嗯。”
“要上来吃——”
“不用。”
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带土就不愿意仔细观察卡卡西的表情了。他加快速度与那个人擦身而过,自是没有注意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一直印着自己的背影,在背影消失之际,有几许略带期盼的光低进了幽深的晦涩里。带土只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叹息,那声轻叹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就被风吹散,却让他的脚步微滞。
为了谁叹息?
回到自己那狭小又黑暗的房间后,带土就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卡卡西为了救下他已经很苦恼了,不能再添麻烦。
在面对长老团的那次就是,刚当上火影的卡卡西并没有足够的话语权,那些老家伙针对的话语由此显得咄咄逼人,一言一语全是警惕和恶意。
——确定么,六代目。就为了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你要担下未来可能会造成的一切责任?
——是的,我确定,没关系,我相信他。
在游说的过程中,卡卡西不断地重复这些字句,就连沉默地待在一边的罪孽深重的男人都忍不住动摇了,他仍旧坚定不移。偶尔会趁着谈话的空隙看过来,传达类似“不要担心”的意思,那时的眼神悄悄藏着柔和,对上视线后,他们也会默契地会心一笑。
那是过去。
带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把开端还颇为美好的过去搞砸成现在这样。
在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他只能将所有的错误都划归于自身,并且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自那天之后,带土还是和往常一样。他基本不出离村的任务,整日做着火影的护卫。唯一的变化可能是,比之前更要神出鬼没。
他做着无声无息的幽灵,却将全部的关注都投给了六代火影。
每天早上的上班时间刻意卡着点,卡卡西刚走十分钟,好了,他终于可以出门了。只是,慢悠悠地踩着墙头走到最尽头,抬眼就是火影楼的地方,脚前总是会多出一个挡路的盒子。他疑惑了一阵,捡起来看了看,里面装满的全是甜食,还冒着浅浅的水气,散发出一股甜而温暖的味道。
嗯……不知道谁把盒子放到这里的——他的意思是,也许是卡卡西?总之不管是谁,他犹豫着,到底没有浪费。进门前刚刚咬住团子,回到工作岗位后立马瞧见卡卡西的背影,他一噎,迅速把剩下的半口吞了下去。
下班后依然照旧,卡卡西先走,还没摘下面具的暗部遥遥地吊在后面。直到六代火影摆脱了村民们每日一次的热情招待终于回了家,他就在楼下的铁栏上蹲着,竖起耳朵听楼上即将会传来的闭门的响声。
这样的举动有时会被路过的鸣人撞见,那小子通常非要陪他一起蹲,并且天真地望着除了云以外啥都没有的天:“你在看什么啊带土?”
“……吹风透气。”
被问到的他只能这么说,表面硬是冷着脸,坚硬得足以阻挡一切怀疑的小眼神。等待已久的声音终于传到耳里,快要折磨出强迫症的带土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
一天好像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
这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要竭尽全力保护的对象……他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卡卡西。
起初的心态还是正常的,只是单纯地在意关注对象的一举一动。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地观察那个人,就如同着了魔一般——
“病”的端倪出现了。
开始有种观察的对象也掌握他的行举的错觉。
随后在慌乱间,意识到对这一结论竟然不出预料。
「他关注着我」
从家到办公室的路上偶尔环顾,处理公务的间隙抬头凝视,还有归途趁着夜色的回望——都在找谁?
就只有自己了。不管怎么绞尽脑汁地思考,仅能得到这一个答案。
这让窥视者欣喜若狂。
「他的目光让身体颤栗」
闲暇时的目光扫过角落,无论眼里是否带着感情,都能让守在那个角落的黑暗中的人激动不已。他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隔了一层血肉的心脏急剧跳动,沸腾的血液也在上涌。
太古怪了,这样的心情。
灼烧的液体充斥着全身的血管,他的眼底还残留着那道视线在虚空中划过的痕迹,直到最终消散之时,还浸溺在喜悦与迷茫的交缠无法自拔,全然没有意识到,“病”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倾述爱意」
爱……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词呢。
带土是在一段时间的浑浑噩噩后才觉察到对卡卡西的迷恋,但那是爱吗?
硬生生地拉出一段鸿沟,但又不自觉地受到吸引,他惊讶地发现,就算这样,卡卡西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中都出现了特殊的含义。
早上出门的时间比寻常晚了一些,是在等他吗?窗户没有关严,是不是为他留的?
臆想。
幻觉。
现实?
除了浑噩不知的疯狂外,内心深处尚且残存的理智会在不被压抑的夜间浮现,挣脱由“爱”意编织而成的束缚,这才让他猛然惊觉,自己大概是病了,病情已深入骨髓。
带土在恍然之后就确认自己已经无药可救,居然会对卡卡西产生这种……这种可怕的心思。他居然没有想起琳,第一反应是自我厌弃,第二反应则联想起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不确定药物对他是否有效,也抵触将这种无法启齿的事情对不信任的人倾述,从医忍那里得来的书一晚上就翻了无数遍,试图从只字片语中寻找治愈的办法,但最终的效果并不如意。
于是,在连续熬夜数天之后,他病倒了。
意义正常的感冒,表现为高烧发热浑身无力。至于原因,大概是精力交猝,还有……困扰已久的心病。
******
毕竟住在上下楼,还有直属上下级的关系,卡卡西很快就发现了带土的异状。
急匆匆踩过带绣栏杆而产生的嘎吱声音悄然消失了,放在墙头的丸子直到被大雨淋湿都没有被人取走,在暗处蜷缩的影子也失去了踪迹,带土一整天都没有去暗部报道。
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解那个人的六代火影忧心忡忡地想。他站到自家楼下那扇几乎没有踏足过的门前,本应当着急地敲门询问是否有人在,可手略微抬起几分,犹豫着触碰不到铁门的表面。
还记得上一次,或者唯一的一次敲门,还是那人刚刚搬过来的时候。那天卡卡西的心情是忐忑的,不过忐忑之余尚还夹杂着些许欣喜,在门前纠结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定位成前来探望友人的老朋友,看看友人的住所是否缺少生活必需品的同时,小心谨慎地观察他的身体状况。
其实,更在意的是——
他还好吗?不知道有没有医忍检测出的暗伤,暗部的工作太辛苦了,要尽力把他留在身边。
在这里能住得习惯吗?临时收拾出的空房,角落里很有可能还有未能清扫赶紧的灰尘,家具摆设之类的东西短短几天大概也没有准备齐全。如果可以的话,想要邀请他多来楼上自己家坐坐。
于是,怀着种种心思敲门,沉闷的回声响了很久才终止。门后的带土有一半身子罩在黑暗里,屋里没开灯,从外界照进的光却足以让卡卡西看清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此时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想要开口询问对方过得好不好,就已率先发现了他过得并不好这个现实。
几番斟酌酝酿好的话语就此说不出来,本该忙碌公务的六代火影堵在好不容易回到木叶的旧友的新居门口,与所挂念的人相对无言。
他无话可说,带土侧过头,似乎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连必要的寒暄都省略了大半,更不可能提及期待的重点。一道并不算厚重的铁门隔在两人中间,卡卡西自那以后就再没去过那里,最多只在回家时佯作无意,远远地看一眼。
谁会想到,他这一日终究又回到了这里呢。
忽略短时间内闪过若干的心理活动,六代火影毅然敲了半晌的门,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毫不犹豫想要破门而入——还好,停住了,理智及时阻断了冲动。卡卡西选择从没有关严的窗户进入,动作缓而轻,无不透露出慎重。窗内的房间恰好是屋子主人的卧室,弄出的动静几近悄无声息,一点也没有惊动就在卧室里的那个人。
当然不会惊动,因为他就静静地靠着椅背睡着了。卡卡西迈过窗沿,目光从摊满桌面的书册掠过,直接落到坐在书桌前的那人身上。
垂下的头只靠只手支撑,就算不曾清醒也仍然皱着眉,从角落延伸出的冷寂无声地将他包围,仿佛眼睑下的阴影都因此褪去了不少颜色。
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好久不见。
留给他感慨的时间太短,卡卡西很快就注意到带土脸上十分明显的红色,他不出意外地被吓到了,赶紧伸手,即使隔了层衣服也能感觉到格外灼热的温度,身子在发烫,体温显然高到不正常。
发烧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卡卡西顿时紧张。虽然放到别人身上,发烧感冒只是不需要吃药就能痊愈的小病,但带土不一样。他失去仙人体之后,虚弱得只能靠鸣人的查克拉才能勉强活下来,就算只是小病也足以让比本人还关心身体状况的六代火影神经紧绷。
他就要把带土抱去医院,结果堪堪落在后背的右手被条件反射地抓住,力道大得出奇,差点把他拽得摔倒。卡卡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顾不得别的,惊讶地看向原本应该失去意识的带土,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呃,带土……”
不经允许私闯民宅还被主人抓包的卡卡西有些尴尬,手是挣脱呢还是就这样老老实实地不动呢?心里肯定更乐意和带土拉近距离,但比起自己那些不好说的小心思,他还是更在乎带土。
接着应该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便只好略过不重要的原因,直接道:“你生病了,我这就带你去——”
医院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坚定地打断了。
“我哪里都不去!”
“可是——”
卡卡西试图劝说,可效果完全没有起到,他们还保持着你拽着我我反手拉住你的奇怪姿势没动。他僵持不下,只能伸出能够活动的那只手臂,打开放在书桌一角的台灯。
灯光突然亮起,让习惯黑暗的人不由得眯起眼睛,却让卡卡西看清了他眼里十分明显的茫然,悄悄浮现出略微湿润的水色,就连眨眼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些。
原来啊,他还没清醒呢。
情不自禁地觉得这样的带土很可爱,发着烧睡得迷迷糊糊,警惕心却一点儿没落下,抓紧闯入者的胳膊不肯放,迷糊的脸上偏还露出凶狠的表情。卡卡西不动声色地被他瞪了好一阵,终于将从怀疑到恍然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用混乱的脑子思考半晌,带土似乎认出他来了,知道被自己逮到的家伙是卡卡西,这才慢吞吞地松开手指。
“哦,卡卡西。”带土小声说,严肃从面上渐渐消失,绷直的嘴角也终于放松。他想要站起来,没成功——身子摇摇晃晃的,连椅子都没往后拉开,看到这一幕的卡卡西又把他按回了椅子上——便很费力地晃了晃头。
就在卡卡西以为他也许清醒了一点的时候,他刚刚怎么费力按下去就怎么端坐着的带土突然道:“不对,卡卡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家,你不是卡卡西!”
他莫名地激动起来,写轮眼中的黑色勾玉飞快地打转。只能说——万幸!激动的带土还处于浑噩不知与高烧虚弱的状态,想打死假卡卡西都没力气,写轮眼开着也只能算摆设,卡卡西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他制住。
“我不是卡卡西还能是谁……等等,这些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了。”
指的是带土身上的一系列武器,卡卡西没考虑自己,只担心他会不小心把自己划伤。结果话中的含义被误解了,带土没搞清楚卡卡西到底是不是卡卡西,身体却抢先一步做出反应。
“嗯……对。”他把藏着的所有武器都摸了出来,苦无叮铃哐当地丢了一地。有一枚恰好落在卡卡西脚边,他想捡起来看看,还没弯腰,那枚苦无就被带土一脚踢开了。捣乱的人还理直气壮地说:“小心啊,就算是假的卡卡西,我也不能伤到你。”
听到这句话,卡卡西愣了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心中交杂的情感晦涩不明,表面上仍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他说:“带土,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去,怎么说都不答应,带土宁愿抓着“卡卡西怎么会到我家来”这个问题拼命地纠结,弄得不明真相的当事人分外地无奈:“你病得太厉害了,这样下去不行。”
只能这么劝解,但带土的反应却出乎了卡卡西的预料。
“病……对,我病了。”
嘴里呢喃着什么,他更加迷茫地望着卡卡西,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只不过前者是病态的红晕,后者是还没褪去的写轮眼。
卡卡西以为他指的就是发烧的事情,也没有在意,顺着这句话继续说道:“嗯,所以才要去治疗啊,到医忍那里,不会耽误太久时间的。”
“不去!”
没想到带土的反应变得更激动,就像是被话中的某个字眼刺激到了似的。他还想挣扎着站起来,不知道要往哪儿走,被卡卡西按着肩膀挡回去好几次才不甘地放弃。
还好他没想起来可以开神威。卡卡西心里刚这么侥幸地想,就听到带土反复强调他不想看到医忍的声音,问他为什么就不说话。
这种顽固不灵的态度真叫人头疼。只是,卡卡西一点也不生气。
怎么会生气呢,他应该高兴才对。这个晚上说了过去一个月都说不够的话,带土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情绪难得没有掩饰,刻意保持距离感的冷漠消失不见,那种有点孩子气的委屈、看到他就放松下来的信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也许带土刚回木叶的那段时间有过。他对村子和村子里的人感到陌生,心中的介怀也没消去,不愿意出门,房子清理出来之前就待在卡卡西家。
他很乐意和带土聊天,提起的话题从今天的天气到听说的八卦什么都有。卡卡西也发现了,这之中很多内容带土其实都不感兴趣,但只要说到有点意思的地方,可以给面子地配合。他会笑,很是自然地舒展开眉宇,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不少。
卡卡西就是喜欢他笑的样子。
虽然那之后再也没看到他笑过。
升高的体温将隔绝他们的寒冰融化,潜伏在体内的病毒侵蚀了囚禁得更深的意识。遇到这种情况,卡卡西本来应该先对带土说一声抱歉,然后强行带着他去医院接受治疗,然而,这个突然坦率起来的带土勾住了他的脖子,被病情困扰的双臂没有几分力气,仅仅软绵绵地搭着,却像在肩上压了千斤的重量。
动不了,一时也不愿移开。
“不去了,去了也没用,我已经去过了,根本治不好……”
“怎么会,肯定可以的。”
卡卡西不明白话音里的自暴自弃从何而来,为了听清楚带土在说什么,他只能弯下腰。发黄的灯光将彼此的面容照得更清,距离又缩近了,不知不觉间,呼出的气息悄然交织到一起。
“为什么要这么说?带土,告诉我原因,行吗?”
他看得太过仔细,带土的眼中闪过的挣扎被及时捕捉。
面前的男人发着烧,身体就是巨大的热源,滚烫的触感在脖颈间停留,此时却出现了转移。
带土的双手在他的脸上摸索。
他才顶着风在室外走了好久,脸上自然还是凉的。而摸上来的手心温度不低,在碰到未曾摘下的面罩时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后,就如同被吸引了一般,紧紧地贴着冰凉的来源不放。
还没回答卡卡西的问题,带土就遵循着本能贴了上来,根本不嫌弃外衣上残留的风尘气息。
小声地说着好舒服,因为坐姿限制只能靠着颈窝的脑袋似乎不经意地在他身上蹭了一下,殊不知这个动作让被蹭的人几乎僵硬。然后,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治不好的,我知道,病得太重了。”叹息落得太轻,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就消散在空气里。带土反复地说着这句话,过于浓重的鼻音也盖不过固执的意味,手还没从卡卡西的脸上挪开,则是意义不明地捏了几下——都这样了,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卡卡西是实实在在地站在这里的,反而更加严肃地道:“看吧,我已经看到幻觉了。”
“卡卡西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他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全都是我的想象。”
病人可以胡言乱语,也有一定的肆意妄为的权利。
带土就是一个被包容的病人。先用不加掩饰的自说自话将旁人的心弦搅乱,没被阻止的他越加放肆,和身体其他部位一样烫的嘴唇落到卡卡西的嘴角,不只是烫了,有一股火焰烧进了沉进黑暗的心里。
又如一道光,在光闪过之际,刹那间把那颗心扯离了深渊。
卡卡西在朦胧的目光中看到的迷恋不是错觉。
随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告诉带土,这不是想象啊,都是会让他产生这种念头的自己的错。可是,仍然想对他说出——关于自己压抑许久的真实想法……
可惜的是,到最后,也只僵硬地张了张口。
表现出大概只有在幼时才有过的坦率后,带土不说话了。仿佛之前的对话从未有过,他安安静静地歪倒在卡卡西身上,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稳。
他又昏睡了过去。
卡卡西抱着彻底失去意识的人冷静了片刻,到底没做出晃醒对方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这种愚蠢的事来。
毕竟带土还难受着,睡过去也好,心情复杂的他总算可以带人去医院了。检查结果是普通的流感,退烧花了一些时间,带土全程没有醒,也就不知道六代大人为了他跑上跑下有多辛苦。
等卡卡西亲历亲为再把病人送回来已是深夜了,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卧室的床上,压好被角后,还守在床边确定带土不会掀被子才算放心。
做完这些事,他关了灯,在漆黑一片的床头呆站了好一阵,总算该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卡卡西从书桌旁路过时,一不小心踩到了落在地上的一本书。他弯腰将那本书捡起来,就要顺手放回桌面,不知怎么,无意间往书的封面扫了一眼。
他的动作微妙地顿了顿。
由于生物钟的影响,带土醒来的时机很巧,恰好是他往日正常起床的时间。
前一天的记忆基本没有保存下来,他又没有看日历的习惯,只记得自己看了大半个晚上的书,什么时候睡的也不知道,清醒后只觉得头有些疼,四肢略微酸软,这些小毛病又是可以忽略的,压根没有深究,便平白空出毫无印象的一日,以为这就是隔天的清晨了。
于是,照例做暗部打扮,照例晚卡卡西十分钟再出门。
嗯,今天是怎么回事?都过去半个小时了,楼上都没有动静。带土十分疑惑,等到实在等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去探究竟,这才发现卡卡西根本没在家。
排除提早出门的选项,卡卡西的上班时间一直很规律,细想下来,就只有昨晚没有回来的可能了……也不对,他记得昨天卡卡西没留下加班。
再拖下去他就要迟到了,怀着加深的疑虑,带土迅速往火影楼赶。跃过某片熟悉的墙头时,眼角的余光扫去,却没看到应该风雨无阻放在那里的食盒。
太奇怪了,各种细节都是,可又说不出怎么奇怪。
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然而再不妙也得进门。
带土习惯性地占据了房梁,这是个好位置,便于隐藏的同时还能看到办公室的全景,下方的人说什么也可以听到。他上去的动作刻意弄得很轻,一般来说是不会被发现的,可刚刚从房梁上探出一点头,就撞上不知是碰巧还是刻意看来的视线。
卡卡西果然很早就到了办公室,昨晚好像没睡好,出现了很明显的黑眼圈。那一瞬的对视过后,带土立马缩了回去,他的信念依旧坚定,不是必须的话不和卡卡西接触,哪怕只是对视。
他有病,这会让他无法控制地浮想联翩。
比如刚才,就又一次地误以为卡卡西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着类似爱的情绪——实际上,他真的深信不疑了,所有的感官都在说,卡卡西就是爱着他的。如果就此沉沦下去还好,但坏就坏在了解病情的理智还在不留余力地挣扎。
再晚一点,再坚持一下。
哪怕错觉已经将他侵蚀成这幅悲哀的样子,与那个人待在同一个房间也会欣喜。
火影没那么容易出现危险,在卡卡西工作的时候,身为护卫的暗部无事可干,只好一如既往地发呆,或者说是想事情。
带土想了很多。
卡卡西昨晚一直在工作吗?他居然没发现。卡卡西看起来很累,忙工作的话肯定也没有吃早饭。卡卡西……
把被卡卡西这三个字挤满的那一部分去掉,就只剩下对“病”的后续的思考。要在会造成麻烦之前消失,不用猜也知道病入膏肓的他会是什么德行。所以,更需要趁着理智尚在强行阻止。
至于不仅不能在卡卡西面前出现、连在暗地注视的机会都失去的自己会怎么样,不必考虑……
“带土?”
沉浸在幻想中的带土不为所动。
火影办公室内来来去去的忍者早就走光了,从某一刻开始,就只有卡卡西和他两个人在。第一声呼唤无人回应,卡卡西又喊了第二次。
“带土。”
他猛地回神,唯一的反应竟是犹豫。
不想露出身形。
很可笑,他又没资格任性。
卡卡西以前从没叫过他,即使知道他一直在。这是第一次,而直属六代火影的暗部无法违抗火影的命令,短暂的迟疑已算是失责。带土咬牙,只是轻微的头疼似乎加重了些许,让他着陆的位置稍稍歪了点,预期之中应当落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一直埋着头的话,连卡卡西的衣角都不用看到。
结果出现了失误。他没能掌握住适当的分寸,停在办公桌前半米以内的范围内,做出等待命令的姿势。卡卡西就站在桌后,即使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从上方投下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
那一刻,全身上下几乎都在颤栗。
太近了!
带土能够清醒地感觉到妄想自脑海产生的过程。那是一个个挤挤攘攘来回碰撞的气泡,气泡并非透明,里面包裹着的全是不断变化附带语音的场景。嘈杂的声音重叠起来要将他的精神扯成无数份,一会儿听见卡卡西叫他的名字,一会儿又听见自己疯了似的喋喋不休……
实在忍受不住,惹人烦躁的气泡被他自己打散了。破开后各种画面一下子涌来,将顽固支撑的理智冲刷得不成样子,突如其来而又气势汹汹。
除了带土,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出来,这个用面具掩饰复杂表情的暗部用谦逊的行举维持着对火影的疏离,却有一颗苦苦压抑的心。
渐渐地,分不清听见的是现实的说话声还是不断嘶吼的心声。带土在等待火影下令,不管什么都行,接下后他就不用在沉默的注视下煎熬了。恍惚间,卡卡西好像说了什么,带土连忙点头,想要迅速回到可以带来安全感的角落。然而,起身的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歪倒,惊愕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下一秒,阴影再度将他盖住,这次更加彻底。
卡卡西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近前。
后背撞到坚硬的桌面,发出不容忽视的闷响。慌乱间挥开了堆积的文件,黑白交叉的纸张在身后变成飞舞的纸鸢,与近在咫尺的白发映衬,散乱得看不真切。带土也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细节了,手腕处传来的束缚感比背心的冰凉更让他无所适从。
最可怕的……
“你怎么了?”
将他压制的男人说着,掀开了碍眼的面具,看到的自然就是一张满是诧异的面孔。
带土的脑中一片空白。
突来的状况打乱了他的思路,以至于理不透这是什么情况。他被禁锢在双臂留出的狭小空间内,只能仰头,接受压在上方的男人变得陌生的视线。
卡卡西——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妄想中的,只好勉强认知,就算作是妄想吧。打上妄想标签的卡卡西在引导他说出真实的想法,无法拒绝,带土放弃了抵抗。
“我……得了妄想症,以为……”
断断续续地说着,连不成完整的字音。带土更加确信他的病情严重到产生以假乱真的幻觉的程度,牙齿啃咬喉结,让他发抖的酥麻是假的,细碎的吻从锁骨向下延伸,被扯开的暗部上衣也是假的。
“以为我喜欢你,又以为我喜欢你这件事是妄想吗?”
一针见血。
“带土,你看着我。”半强迫地牵引他抬手,“能不能感觉到?站在这里的我是真实存在的,被你碰到的地方也是真的,不是妄想。”
指尖抵住起伏的胸膛,间接触碰到肋骨下跳动的心脏,仿佛在述说——
我爱你。
不管是清晨相互默认的十分钟,留给晚到的那人的食盒,还是一点点地、早已数不清的细节,这两个人啊,都用自以为体贴的方式藏起了对彼此的关心。其中一个人始终听着楼上注定会响起的关门声,另一个人又何尝不在等待?
就用这种方式传递心意。
带土不再说话,因为喘息越加急促,上身赤裸着,裤子被拉下一截,双腿还摇晃着挂在另一个人的腰间。比起惊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做这种事,显然分辨所经历的到底是现实还是幻想更重要。
汗水将视野浸得湿透,在彻底迷乱之前,他艰难地开了口:“不对。”
“哪里不对?”
——还是弄不明白。
带土死心眼地认定一切都是“病”的原因,让他会对卡卡西产生奇怪的想法,会渴望卡卡西的一切……
明明更像是无药可救的虚妄。
对于这一点,卡卡西是这么说的。
“没关系。”
宽大的衣袖擦过早就湿透了的白发,汗水滑过裸露出的背肌,在肌肤的表面留下浅浅的水痕。他低下头,舔了舔带土被自己咬破的嘴唇。
“那个病,我帮你治。”
保证没有后遗症,并且——药到病除。
这是卡带合志的稿子,完售了发出来~因为是战后存活白发堍的设定,感觉今天发正合适2333333
那么,望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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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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