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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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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酥,喃喃细语,轻轻地落在青砖灰瓦上,逶迤流下一道道暗色的水痕。一素衣女子立于长廊,凝眸望着那顺着房檐流下的雨水。那眸子氤氲得紧,宛然廊外那蒙蒙细雨。
自那屋檐徐徐流下的雨水,先是一滴一滴的,渐渐便形成一条条细线,仿若晶莹的珠帘。那素衣女子不禁向前走了一步,只这一步,脚上的绣花鞋便被雨水洇湿一片,她却如浑然不知一般,素手半举,欲触碰那近在咫尺的"水晶珠帘"。
"小姐,奴婢可算找着您了。"四下本就安谧,加之这说话的人的声音也不小,便是清晰得很。
那素衣女子却恍若未闻,仍不动声色。滴滴雨珠落于指尖,微凉。
"常人都道春难三日晴,果不其然。前几日还暖阳拂面,今日便烟雨蒙蒙起来。"那青衣女子一壁徐徐说着,一壁朝着素衣女子走去,待得近了,那青衣女子的语气却透出几分慌乱来,"小姐,虽说春雨不比秋雨、冬雨,却也带着凉意。若叫那凉意淤积到肌肤里,可是会染上风寒的。"
闻言,那素衣女子将素手收回,一壁细细用丝帕将雨渍擦尽,一壁带着几分慵懒道:"不过几滴雨水,哪能染上什么风寒?"
那青衣女子见素衣女子一脸不以为然,面上便不由染上些愁色,"这可是不定的。小姐您近来身子愈发弱了,若不时刻谨慎,怕是......怕是不好,夫人很是担心您呢。"
"连赏雨都成了难事,这日子可真是愈发索然无味了。"
"不是的。"青衣女子急急否认,复又睇她一眼,方支梧道:"等天晴了,小姐便可外出游玩,那时......那时小姐自然就不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青璃,你大可不必这般慰藉我。我自是明了,纵使这天晴了,我也出不了这府门。"素衣女子徐徐说着,末了喟叹一声,"这繁华的街市与我而言,说近也近,说远却也是远得很。不过是几步便可到的地方,却又......"
"小姐......"
谈话间,雨已渐小,却仍是将墙头新绽的蔷薇打下不少。偶有微风拂过,那落在院子小道上的花瓣便会被掀起一角,却又因那小道上的雨渍脱不了身。"美好的事物总会凋谢的不是吗?"素衣女子凝睇着道上的落花,神色幽幽。
"小姐?"
"罢了。"素衣女子轻挑眉,又道:"陪我去琴房吧。"
院内青山依依,雨后绿叶欲滴,云雾缭绕,碧烟淡起。青璃复又睇了睇,方将房门关上。
素衣女子坐于案前,白色裙裾洒落身后,似一抹从容的云迹。俄而她静静侧首,左手手指轻轻滑过细弦,抚上古琴一端,白色的长袖也顺着手臂的轻抬,缓缓滑下。手指轻拨,缠缠绵绵的琴音响起,撩动一池碧水。托、擘、挑、抹、剔、勾、摘、打......素衣女子微阖着眼,眉间轻蹙,带着点点愁。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待得那素衣女子将微阖的眼睁开,神色已是飘忽得很,倒像是没有将半分心思放在这抚琴上。然,神虽不在,力却犹在。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长弦崩断,曲消音散。
白玉般的手指被那断弦划出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滴在琴上,宛若一朵罂粟,娇艳至极。然而那素衣女子仍是不动声色,只是凝眸望着那断琴,认真的神情使人觉得断的并不是那琴,而是她的感情似的,专注得让人不安。
青璃见状,忙取出一方丝帕,帮素衣女子把那伤口裹好,"小姐,您还是去休息吧。"那最后一拨,力道可是比之前的大多了,不知道方才小姐又想到了什么。
青璃将素衣女子搀扶到寝房,伺候她上牀,盖好被子,便细语道:"小姐此番便好生歇息,奴婢会一直守在这儿的。"
素衣女子睇了青璃一眼,俄而阖眼道:"你去瞧瞧,那药可好了?"
"小姐怎的突然提那药?看这时辰,怕是还需等个一时半会儿。"
素衣女子闻言,将眼睁开,声音里透出几分不耐:"你管这些作甚,你去瞧便是。若好了,便端来,若未好,便在那儿等着。"
"这......好吧。"青璃说罢,走了几步,末了复又回头瞧她一眼,方离开。
待得青璃走远了,素衣女子方坐起身来,捂着帕子猛咳起来,不过少顷,便咳出好些血来。
半晌,便见一双白底皂靴停在了牀边。素衣女子平了平息,方沿着那白色长衫向上看去。儒雅的长衫,深邃的眸子,眼底不见波澜。她凝睇眼前这人须臾,募地笑道:"道是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奉命来抓我了,可瞧你这周身的气质,倒像是话本子里描绘的仙人。"
眼下这素衣女子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是以这笑靥也显得恹恹的,毫无生气。
这白衣男子淡睃她一眼,语气平平:"都已到这般田地,竟还有闲心同我这样的生人玩笑?"
"命数已定罢了。戏谑一番倒也落得个轻松。"语毕,那素衣女子复又猛咳起来,末了喘吁吁地说道:"公子若端然是仙人,可否......可否替我圆个愿。替我告诉沐辰,我名唤......名唤安若......安若伊。"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方闻那白衣男子道:"好。"
闻言,素衣女子欲笑还颦,顿时牀边的地上殷红一片。她复又喘了喘,终是阖上了眼。
那白衣男子凝睇她须臾,忽闻门外一阵响动,便将身影隐在墙中,静静观看着一切。
"你当真应了她?你可是忘了还有许多要事要做?"一位须发老人出现在白衣男子身畔,语气颇有些无奈。
"虽说是应了,却也未说今日便实现。至于那些要事,仲夏之时定然是能完成的,您老费心了。"说罢,便离开了。
那须发老人复又睇了那一地狼藉,摇了摇头,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