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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十之一 ...
不知不觉已秋末冬初,苗井路过院中那处花草树木不由得驻足下来,今日寒气甚重,早晨凝露至夜晚已成霜附在片叶上头,晶莹剔透,宛若明亮琉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遂后才将目光移至一旁的芙蓉花上,万绿丛中,只余一朵酡颜色的。
她忆起一个多月前,自己曾在一片芙蓉花下哭得肝肠寸断,不免得苦笑一番,不过望着那朵酡颜芙蓉,情绪也就平缓下来,酡颜的模样不过于艳丽朱红也不淡于纯洁素白,有着它独有的浅淡娇丽,在寒冬即将来袭时,它依旧开得甚好,花有盛放亦凋落,人有欢喜亦悲苦,世间诸多人事,多是如此。
苗井轻叹一口气,似也轻松一口气。
这声叹息却恰好入了刚抡着轮椅回来的容相蔺的耳里,他望着前头伫立在芙蓉花丛旁的苗井,想起那晚揪着自己衣领蹲在芙蓉花丛下不敢张扬轻声痛泣的她,下意识地,他搭在椅把上的手便握紧成拳。
苗井听见树枝枯叶喀擦喀擦地被人辗过的声响,就回身看了过去,这一看就见穿着一袭月牙白衣衫的容相蔺,在月光轻洒下,他的周身有了圈银白光晕,若是依话本戏曲所说所演,此时的容相蔺像极了一位过境凡间的非凡仙人。
她恍惚想起,那一夜她与容相蔺说开后,她再也没梦见满身是血的爹亲,反而是在日后的某一日才又梦见,而那次梦里相见,成她今生的意外。
***
那一日,苗井莫名感到整个人昏昏沉沉,于是用完晚膳没过多久,就早早躺床入睡,不过半晌时间就睡得极沉。
她再度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正被漆黑簇拥着,唯有不远处的前头有团光亮,光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她。
苗井见到那人模煳漆暗的背影,眼眶竟蓄起泪水,她张了张口,双唇微颤,想要触及的手也颤巍巍着,久久,一直鲠在喉间的话语这才被轻喊了出来,她对着那人轻声唤道,“爹......”
那人徐徐回身,朝她逆光而来,她瞧不真切他的神情、他的模样,可她无比笃定,那人就是她最思念也最对不住的爹亲,她三步併做两步奔至他的面前,双臂一揽拥住了他,“爹!对不住、对不住!阿井自私、阿井不孝,竟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就将你的死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怨怼你走得这样早!爹......爹,你是我最好的爹!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人!是全天下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爹......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回来看阿井......”
他自始自终都未曾说过一句,只是伸出大掌轻抚在她的发上,一轻一缓温柔呵护地摩娑着。
苗井隐忍多时的眼泪瞬间溃堤,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爱哭鬼,这一个月内就数不清自己躲起来偷偷哭过几回,以往被那夥无良老板无端打骂都不曾哭,连在家里头也不怎地哭,犹记得爹曾同年幼的她说,“阿井,知不知道妳除了刚出生时哇得哭过一下后就没怎地哭过了?后来还都只是呀呀咿咿几声表示饿了或者不舒服,妳啊,以后若是觉得委屈觉得难受就尽管哭出来,别全闷在心里头,知道不?”
年纪尚小的她,生活过得惬意舒爽,有爹有娘有弟妹相伴,哪会有什么委屈难受可以哭呢,只是后来每逢难过时,都会想起爹同她说过的这段话。
她继续对怀里人说,“爹,阿井长大了,学会把不愉快都哭出来,不闷在心里头,爹,你别担心,我知这一次你要同我告别,我知这一次你真的要离开了......爹,我最好的爹,谢谢你一直这么疼爱我,谢谢你不因我年幼就不教导我许多事,谢谢你......能是我最亲爱的爹。”
就在话音一落的顷刻间,她怀中之人渐渐开始消散成一粒粒发光微尘飞往前方的光亮处,她望着缓缓消逝在自己眼前之人同前处的光亮一起没入深深黑暗中,暗黑又再度轻拥上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维持着拥抱的姿态,她忽然一瘫,坐了下来,双手捂起脸来就哇得一声,痛心哭号如初生婴孩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她原以为经历过两次生离死别后,就不会再为此动摇崩溃,可人于生离死别之前,仍然做不到坦然释怀。
***
再度睁开眼的苗井,发现有着温煦光亮,她环顾四周,瞧见摆设后,才确认自己已从梦中醒来。
此时泪眼潸潸,两鬓浸湿,她想抬手抹去泪水时,有只手却被人给握住、包覆着,她皱眉循着对方看去,这一看,竟是容相蔺!
他坐在轮椅上,处在椅榻旁,肩头上披着外衫,闭着双目似乎是睡着了,她不敢妄动怕是吵醒他,但一想到他极有可能因此受寒,还是连忙坐起身来,这一动,容相蔺也动了动眼皮子转醒过来,他慢悠悠睁开眼来,见苗井的眉皱成了个八字,两个圆滚滚湿漉漉的大眼正盯着他。
见她醒来,他便不动声色地松开她的手,苗井并未察觉,只是直勾勾地瞧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见她呆愣愣的无话要说,他就先开口,“妳若是觉得难受,往后我便在书房待着。”
苗井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容相蔺是什么意思,她连忙摇头,“我不觉得看见你会难受......那你会难受吗?”
容相蔺没有回她,反而轻巧地别过头去,她见他不答应,只好继续说,“容相蔺,我的确讨厌你说话毒舌,当下都很想一拳砸在你脑门上,可其余时候我不讨厌你,虽然知道我爹的事后一度怨怼过你,可我明白自己打从心底没觉得你这个人令我见着难受,你......你对我爹感到愧疚,对我们一家也感到愧疚,你见着我,你不难受?”
“一点也不。”容相蔺低垂双眸,语气浅淡,可那四个字竟是掷地有声。
“既是如此,你也不用再想着弥补我们家什么,那是意外,非你本意,你既没做错就不用费尽心思来弥补,你愈是想弥补,我愈觉得我们一家就是靠着我爹的死才享受这一切,我从你娘那听闻你拒绝过不少婚事,唯独我这件你毫无二话就答应,想来你是因为我爹的事想做个弥补,可这件婚事我只当成是一份差事,我照顾你是用我的劳力去换的,作为一个少奶奶也是我努力去学着当的,若是你至今还有弥补的念头,那我不可能再留下。”苗井正色严肃朝他道来。
她不喜欢容相蔺是为了愧疚做这些弥补,她先前不知情便作罢,可现下知情了她是万万不能接受,受了他的好处,是源自于他想弥补,会有这些弥补原是她爹为救他而丧命才有,那这一切岂不是用她爹的命换来的?她不想如此,不愿如此,甚至心底也排斥容相蔺对她好是因愧疚是因想弥补。
方才容相蔺都微垂着首,目光幽幽黯然,直至听见苗井说“不可能再留下”后,他立刻抬眼看向她,他蹙眉,眼中似有波动,半晌,启口说了句,“起初的确是想弥补......”
听见“起初”二字,苗井双目中充满了惊奇与欣喜,她直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后来只是想待妳好,妳所受的一切都是妳应得的,毫无所谓是用妳爹的命才换来的,‘容家少奶奶’的角色妳至今做得很好。”容相蔺的确从一开始对苗井带有愧疚以及想弥补她的念头,他曾担忧他俩成了夫妻日后会有感情,因此对她冷嘲热讽好拉开距离,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在相处过程中会倾心于她,这个小姑娘一直朝他走近,她接受他的坏脾气、包容他的无能,甚至对他一视同仁,在她面前,他不是那个双脚不良于行又性子乖僻的容大少爷,只是个走路方式和常人不同但其他地方皆为常人一般的容相蔺。
他一直很欣赏羡慕她勇于面对、率性的性子,相处久了,就觉得有这样性子的她很好,见她笑,他也想跟着笑;见她苦恼,他就会为她解愁;见她难受,他亦跟着难受,恨不得她身上所有不愉快都转移至他身上。是她的坦率,牵动了他;是她的真诚,打动了他,十年来他自责不已也怨恨自己,可这个小姑娘却不怪他,只是要他永远铭记而不是自责痛恨,他如今三十有二,却不如一个十六的小姑娘有智慧,很多时候他都不禁嘲笑自己如此不成熟。
容相蔺抬眼望着一副怔愣模样的她,唇角不自主地微微上扬,她说他是为了弥补才待她好,其实不然,很多时候待她好都是想见她开心罢了,甚至那份愧疚都不再浮现而是沉至深处,就好比她此时手腕上戴的那只金环,仅仅是想让她欢喜才给她做的,是他怀着满心爱慕给她做的,是他想着她欣喜时的笑容、不满时鼓着双颊的模样以及明明气得牙痒痒却忍住不动手的神情给她做的,他对她的爱恋早已多过于愧疚,只是午夜梦回时他才会记起自己应该要对她多有亏欠而不是喜爱。
苗井怔愣片刻,耳里回盪着容相蔺适才说的一席话,他说这都是她应得的,是因为他想待她好,甚至说她把“容家少奶奶”当得很好,她心底渐生出欢喜,只是有一丝疑惑,为何她不想要容相蔺以弥补的法子来待她好?总觉得要是他那么想,她就没有理由再留下,可为何不留在容府会让人感到些微失落?
“不过妳和妳母亲都一个性子。”容相蔺自己倒没发现他一直浅笑着,反倒是苗井注意他好一会,多少被他的笑给分了神。
她想,自楼平生在仲秋之时来到容府后,她已经多月不见容相蔺打从心底笑了,她想知道容相蔺和楼平生到底有何过节,能去牵连到她的爹亲,还让楼平生说出希望容相蔺孤独终老的狠话,可他一句也不肯跟她说,说这是他俩的事,不应再将他人也牵扯进去,他不说,她也不能逼着他说,毕竟这件事许是他心里的另一道伤。
“什么性子?我小的时候,认识的人都说我和我爹一个样,长大后也没人说过我和我娘一个性子。”苗井一说起家人总会脸带微笑,说起话来嗓音又柔又甜了几分,神情也娇憨几分,容相蔺见她如此,是欣慰也是心疼,欣慰的是这个姑娘生长在一个温情的家庭里,心疼的是这个姑娘本该有更多的温情。
“对事分明的性子。”他语气轻淡,轻巧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苗井知道容相蔺不再说下去是因为顾及她,顾及她知道她爹离去的真相后,心绪还未能平复,他要是再多谈,她可能又得神伤一段。
她不经意地记起,以往逢年过节就有几张陌生面孔带着糕点、礼品上门来访,那时总以为是娘的爱慕者所送,娘当下都给退了回去,一样不拿一样不碰。如今想来,大抵是容相蔺曾差人送来给他们一家的,她娘同她想得无差,倘若收下了就等同于这些东西都是用她爹的性命换来的,所以她们都不愿收也认为没理由收。
而且送礼之人每年都不一样,甚至每个佳节都不一样,大抵皆是容相蔺亲自託人所致,为的是瞒着容老爷和容夫人他们,不过由于送礼之人不同,她一度以为娘的爱慕者已经多到排着长长队伍到京中去了,但是娘有众多爱慕者是不假,爹和静叔叔总说能娶到娘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份,由此可证,从年少至今日为人妇,娘仍是风靡万千的女儿家。
***
在苗井歇息的椅榻旁有扇窗,窗门此时半掩,西北寒风直熘进来,苗井穿着单薄中衣,也没将盖在腿上的被子拉起来裹着自己,风一吹就打了个寒颤,容相蔺急忙将披在肩头的外衫扯下给她,苗井见他也没穿多厚实,这会又将外衫给她,接过外衫的当下像是接过一颗烫手山芋,反射性地又抛回给容相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抛过来的外衫直接扑上他的脸,苗井瞧他猝不及防的模样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起先仍隐忍着笑,后来也不知怎地就哈哈咧咧起來,笑得很是开怀。
容相蔺抽抽嘴角,本想唸她一句,只是见她笑得人仰马翻的模样,他那些碎唸的话语瞬间消散在他的咽喉中,遂后无奈一说,“妳倒是能莫名发笑。”
“哈哈哈哈哈──谁让你刚才看起来傻不隆咚的哈哈哈哈哈哈哈──”苗井继续夸张地放声大笑,容相蔺虽不喜被人笑傻,可苗井笑得如此肆意,他不忍再对她说些什么,这个小姑娘本该要这样天天开怀笑着,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该痛快地笑,他见不得她悲痛至极却只能无声哭泣的模样,那样的难过,她不该承受。
“安静些。”碍于苗井在夜里笑得太大声,怕是吵到旁人,他便抡动轮椅靠近她,长臂一伸、双手一捞,将苗井腿上的被子直接拉起将从头盖下把她包起,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不敢妄动,待回过神后才手脚并用挣扎着,只不过容相蔺突生私心,不露声色地将她揽至怀中一会,被包在被子下的苗井双手双脚胡乱摆动,直喊着,“容相蔺你干麻!你嫌我笑得难听也不至于这样把我包起来杀人灭口啊!我快喘不过气了啊!”
他松开手,苗井从被子中挣扎钻出,头一探出被外,就见她头发杂乱不已全蒙在脸上,完全瞧不见她的神情,容相蔺见她一副鸡窝头模样,忍俊不禁,这下换他朗朗大笑,苗井气呼呼地将遮在脸上的头发往两旁拉开,见把她搞得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正哈哈笑她,不由得微瞇起眼来,下一瞬就朝容相蔺扑了过去,“容相蔺你个大猪头!”
苗井生出玩心,便扑过去想把容相蔺的头发给弄乱,他见她扑了过来,想也没想就伸出长臂接住她,苗井根本没想过他会揽住她而不是推开她,她来不及煞住,下意识地低头闭眼,她的头就直接重击他的胸口,他吃痛闷哼一声,双手却没有因此放开,仍是圈揽在她的腰上稳住了她。
一阵晕的她,茫然间觉得这情况好似在哪似曾相识过,唔......她在哪也撞过容相蔺的胸膛?她甩了甩头后赶紧爬起来坐直身子,连忙抬头道歉、询问,“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容相蔺你有没有伤着?”
“还不如有意投怀送抱......”容相蔺微弯了腰,皱起好看的眉眼,显然胸口被撞得疼还没缓过来,他喃喃说起这句话时,语气有些哀怨。
她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将脸凑近容相蔺问他,“容相蔺你说啥?是唸我撞得太大力了?抱歉抱歉......”
忽地,容相蔺身子一顿,俨然想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本就低着头,震惊的目光倒是没人发现,他那句话本是在心里头想想,实在没料想自己竟会脱口而出,他赶紧收回搂在苗井腰上的手,别过头去不看向她,“没什么。”
她见他别过头去时,正巧发现他的耳根子红了,她十分意外,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羞赧成这模样,她又不由得生出捉弄他的心思,“噫!容相蔺,你莫不是发现我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呀?”
容相蔺一听,就是一愣,随即转头蹙着眉瞧着她,语气不可思议,“妳个丑ㄚ头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好看?”
“......”她想,容相蔺当真欠揍啊......但她告诉自己得冷静,不要同他计较,他的眼光本就比常人高,她按捺着性子努力挤出笑容,嘻嘻笑说,“自然是我夫君给我的自信!”
此话一出,本蹙着眉的容相蔺愣是瞪大了眼,这下他不只耳根子红,连平日惨白的脸颊都染上一层薄薄红晕,但他的震惊一闪而逝,随即就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丑ㄚ头妳也不照照镜子,都乱成鸡窝头还敢说自己挺好看的。”
“......”苗井忿忿不平,只觉得容相蔺这男人真真太欠揍了!对他好些就说话噎人!她捺不住气,立即抓起被子朝容相蔺噼头盖去,她心想,说她鸡窝头,让你也一起变鸡窝头!看谁嫌谁丑!
容相蔺这次有所防备,眼明手快地挡住了她的进攻,他抓着被子的另一端和她推推搡搡,苗井来气无处撒,语气闷闷不乐,“容相蔺你放手!”
苗井平常气恼时就是对他嚷嚷,还从未像今日这般,鼓起双颊,不满地怒视着他,显得特别讨喜可爱,导致他根本没想要放手的意思,“妳自己倒是可以放。”
苗井向来不是个容易服输的人,一听要她先放手,她可不乐意,“我不放,你放!”
容相蔺微勾唇角,没再说一句,只是继续和她推搡着,只是推久了,他感到不妙,这ㄚ头的力气也忒大些,甚至还用不完似的,眼见她要压过来时......
“少爷、少奶奶,荣三走来就听见吵闹声,你们是不是有......”荣三人未到声先到,一句着急的问候突地窜入,容相蔺一惊乱,双手立刻停下动作不再施力,而另一头的苗井顿时失去对方抗衡的力量,整个人就又往容相蔺扑了过去,被子瞬间落到地上,“啊!”
惊呼声一落下,她再度撞上容相蔺,可这次撞得不是他的胸膛,而是他的大腿,她整张脸就这么埋在他的腿间,容相蔺适才一惊这会又一吓,面对苗井的不小心,浑身突如一个颤慄,不敢妄动。
好死不死,荣三踏入房里看到的场景就是──他家少奶奶整个人趴在椅榻上,而整张脸却埋在他家少爷的大腿处,少爷他脸上的红绯还明显吓人!虽说他年纪尚小,但这种事他还是知道的,毕竟他也跟几个府里老练的大哥们去过窑子见过世面,只是他从未想过少爷和少奶奶玩起来可惊天动地,房外百多来尺处都能听见声响,他原以为是二人斗嘴斗到打架,不想竟是这种打架......
“呃......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小的没耳力也没眼见力,小的立刻马上自个儿滚去领罚!”语毕,荣三飞也似地走出房门、关上房门,动作一气呵成,简直来去一阵风。
苗井一鼻子撞上容相蔺瘦弱的大腿上,他腿上无肉硌得慌,撞得让她感觉鼻子似乎断了,她想撑起身子,两只小手就胡乱摸得想找个东西好撑着让她得以起身,容相蔺被她那双不安分的手给摸了又摸,浑身又是一个颤慄,他急忙抓住她的双手,朝她喊了声,“别乱动!”
“我不动怎么起来呀?”她觉得莫名,不动还怎地起身?
于是她的手想继续动,他就捏得更紧,而他的嗓音忽然低了几分,似有几分压抑,“别动,我来。”
容相蔺伸手托住苗井的腋下,像抱着猫仔般地将她抱起让她能稳坐在椅榻上,随后就赶紧收回了手,不自在地捏着拳头放至唇前咳了几声。
“......容相蔺你多吃点吧,腿上怎地都没肉呀,硌得我鼻子都快断了。”她伸手摸了摸鼻樑,确认它是不是还完好无缺,“对了!刚刚荣三不是来了,怎地又不见了?”
“他冒冒失失也不是一两回的事了,”容相蔺深呼吸吐气了好几次,才倾身靠近苗井,他瘦骨嶙峋又修长的手指朝她伸了过去,动了动食指指头示意她低头,“低下。”
她依言低头靠近,两人挨得极近,他的指尖轻触到她的脸颊时,不免顿了顿,苗井疑惑地微微抬首看向他,随后他又像无事一般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用食指轻抚过她的鼻樑,再三确认无碍后,才意识到她离自己有多近,她的睫毛像蝶翅般翩翩扇动,蝶翅下是一双水灵盈润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心中一动,薄唇缓缓倾向她的......
“容相蔺你瞧好了没呀?我鼻子没事吧?”她忽出此言,惊得容相蔺连忙放开双手,此时的他,耳根子又更红了。
“咳咳......没事,没变更丑。”容相蔺为掩饰他的羞涩,只好又对苗井毒舌了起来。
“......”苗井这下真捺不住气,嗖得一下就把地上的被子甩了过去,朝容相蔺劈头而盖,后来才被他拉扯下来,结果就是他束好的发也被弄得乱糟糟,他一脸无语,苗井又嘻嘻哈哈起来,“笑我鸡窝头,瞧你也鸡窝头哈哈哈!”
容相蔺对她没辙便轻笑了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对她是愈来愈能容忍,还反倒乐意让她折腾,见她笑颜逐开的模样,他便感到一切都曼妙至极,瞧着乌云也觉得心中清朗旷然;瞧着绿木也觉得心中斑斓多彩。
此时此刻,他不再闪躲不再抗拒,而是直勾勾地看眼前的小姑娘开怀大笑,他想,她这个年纪就该这样快活,他希望这个小姑娘一辈子都能开开心心的,她才十六,这么小的年纪肩上担了多少担子,他很是心疼,如今,他只想替她担去所有揹负。
这会,挟带霜露的寒风从未掩实的门缝中窜入,如调皮的小伙,把玩着房中烛火,烛光明晃闪烁,将房内氛围更染一层旖旎氤氲。
躲藏在中庭花丛处的人儿冒出一颗一颗的头,他们有志一同看往倒映着人影的窗纸,见双影间举止亲暱,那光火映得二人柔情悠悠、情思绵长,让人无尽联想。
***
适才荣三拔腿奔出二人寝间时,正巧遇到阿笙和良喜前来关切,他赶紧一手推一个,把这二人支到庭院中,三人就委身藏在花丛中。
阿笙和良喜忽然被要求藏身,可谓是藏得不知其所以然,荣三小声开口同她俩说,“万万不可进去,他们两位大人正在办大事,咱们小孩子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单纯的良喜还问了句,“那是大人就可以进去了?”
荣三又耐心地和良喜说,“不不不,是谁都不能进去打扰大人们办大事的兴致,连老爷、夫人来了都不能!”
天真的良喜一惊,心想这办的大事可真是大得吓人,居然连老爷、夫人来了都不让进!
不单纯天真的阿笙听着荣三和良喜一来二去的对话找到了端倪,知晓这所谓的“办大事”是指何事了,她不禁双手摀嘴,眼眶甚至泛着泪,良喜瞧见吓得急忙询问阿笙怎么了。
荣三也没想过阿笙会突然一脸悲......一脸欣慰!?
“阿笙,妳喜极而泣个什么鬼?”荣三被阿笙搞得莫名,嗓子忽然拔尖,响得都能在静谧的院子中听见回声,阿笙和良喜赶紧伸手摀住他的嘴,“唔唔......”
“荣三你这嘴好好管管,你这要是吵到少爷和少奶奶‘办大事’,我就把你拉去杏春街上对门的阿花那!”阿笙低声威吓,荣三之前是听说过阿笙和其他婢女不同,她忒有脾气忒有性子甚至还学过什么棋琴书画,但他还真不知道阿笙还有这么可怕骇人的思想!
容府西门一出,便是杏春街的街头,而对门住着一个女人,不知确切年岁,瞅着大抵是三、四十的妇人,人是长得普通但是喜欢把脸弄得胡里花哨的,所以大夥们都称她为阿花姑娘,而且阿花姑娘只要见到年轻小伙子就会如狼似虎地扑过来缠着人,净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因此年轻力壮的男儿们都不敢经过杏春街的街头,没人知道阿花姑娘为何这样奇怪,连住附近的老人也不知晓,只道是有一日阿花姑娘就搬来了,而搬来的时候就好像疯疯癫癫了。
“唔唔......”荣三点了点头,表示他会管好自己这张嘴,千万别拉他去见那阿花,干这种事的根本不是人啊!
“很好,”阿笙满意地点点头,遂后回答良喜和荣三的疑惑,“少爷和少奶奶这二人磨了大半年,终于跨越诸多障碍得以进展,难道我不该喜极而泣吗?”
“是是,阿笙妳说的都是。”荣三点头如捣蒜,深怕自己不同意阿笙的话,怕是要面临被拖去见阿花的下场。
阿笙拍了拍荣三的肩头,“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你瞧见了啥,好让我能向夫人交差!”
荣三这会倒是拍掉阿笙的手,他怒着一双眉目,“我是不可能让妳坐享其成,这明明是我先看到的,自然是我要同夫人交差!”
“那五五分帐。”阿笙伸出五根手指头摆在荣三面前,荣三像波浪鼓般大力晃着头,“不分!”
“六四分。”阿笙收起一根手指头,荣三还是坚决摇着头,“我不!”
“三七!你再不答应我现下就拉你去见阿花!”阿笙怒视着荣三,荣三只想哭,他怎地就遇上个女流氓了?都说没文化的人野蛮,可文化人最野蛮了!
“阿笙妳没良心!”荣三免不了叫委屈,但阿笙呵呵冷笑,她双手环胸睥睨着荣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跟着大夥说少奶奶的不是,我这人有一点非常好,那就是有仇必得报。”
荣三一惊,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融入大伙们所跟着喊的话会被人拿来威吓自己,人啊,若要爽快活着,千万别说人家的是非,免得最后自己就会成了别人口中的是非。
“我这还不是为了生存和大夥打好关系吗!哼,下回我有好玩的都带给良喜就不带给妳,良喜这么乖巧可爱才不会欺负我!”荣三往良喜身旁一站,用两个黑黝黝的鼻孔看向阿笙。
阿笙冷哼一声,良喜歪着头捋了捋垂在肩头两侧的小辫子思虑着,心想,荣三哥哥说了少奶奶的不是,那她肯定也要生气的,她一個跨步往阿笙那一站,“少奶奶是良喜的恩人!荣三哥哥你别带东西给我了!”
“......”荣三初入容府时为了融入这大宅府,选择随波逐流,这才会说几句苗井的不是,他自己与苗井相处后也明白她是个什么人,对她更是遵从,他实在对苗井没有任何恶意啊,他只好举起手发誓,“那都是过往之事,天地可鑑,如今我荣三对少奶奶可是忠心不二,若是我有一句谎话,要我和阿花过日子我都不说个不字!”
阿笙挑了挑眉,对荣三自发发誓的行为挺赞许的,总归,她阿笙把这个舌灿莲花的荣三拉为同盟也实属做了件大事,荣三虽入府半年,可在府里下人们有什么消息第一个就找他,是在他们之间最受人爱戴的,为何荣三嘴管不太住还是受人爱戴,其一是他很会套近乎,做人圆滑又总是一副憨厚笑脸,其二是他消息灵通又会另谋钱路,这也是荣三被容相蔺调来当近身仆役的原因。
当然,最后这件大事还是由荣三传到了容夫人的耳里,容夫人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又是笔赏赐,再者这件事也传遍整个府里,大夥们对荣三既是羡慕又是忌妒,心想他怎地就这么能好狗运,隔三差五就看见少爷和少奶奶恩爱不移的场面呢?他们一群人蹲在他们少爷的庭院前窝上一整天想目睹少爷和少奶奶夫妻俩有什么亲暱举止好让他们汇报于夫人,结果别说见到人了,半个屁都没给他们等到!
***
苗井回想这一个月来的心境,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变化万千。
她朝容相蔺招了招手,指着身旁那朵芙蓉花,一脸新奇的,“容相蔺你快来瞧瞧,这都入冬了,还有一朵芙蓉开得这么艳丽!”
苗井来容府也近半年,在府里吃好穿好又睡好的,肤色倒是愈来愈嫩白,体态渐渐丰腴,与初入容府之时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改头换面光彩夺人,虽说她姿色不是顶好,但也是个小家碧玉,看似嘴鼻稀松平常,可眉眼灵动,更添风采,任谁看一眼都要多留神一会。
现下她又站在芙蓉花旁,芙蓉一衬更甚娇容,容相蔺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她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容相蔺肩上披着厚裘,腿上盖着厚毯,他抡着轮椅过来时,正解下厚裘给苗井,“天冷,穿暖点。”
苗井抬手就止住他的动作,她微微弯下身来,仔细替他系好厚裘的绳索,“你怎地每次都觉得我冷,我真不冷,倒是容相蔺你自己多注意点,你这手冷的毛病都还没改善......”
语毕,双手就握向他的手,仔细搓揉着,容相蔺因她举止显得心神不定,既是想温存又是想推却,思虑半天才开口问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往后妳都会这般替我暖手?”
“嗯?”苗井专心焐热容相蔺的手,一时没意会过来,半晌才轻声啊了一下,“你有需要,我就替你暖呀,不过往后你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她也心仪你,倒是别让我暖了,她可会吃醋。”
容相蔺听见她的前半句,嘴角都扬上天了,这后半句一接,他面色立马黑了,甚至抽手不让苗井再碰他,“好了,我只是随口一问,妳也别暖了。”
苗井对容相蔺的情绪变化是愈来愈敏感,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容相蔺不开心,“容大爷你怎地又闹别扭了?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说我哪里做得不好?是我刚刚给你暖手时弄疼你了?还是你不想让我暖手?你说清楚我才知道怎地做呀。”
“以后我的事,妳少操心,本就不是妳该去烦恼的。”他又恢复以往的疏淡口吻,苗井忽然就不开心了,她双手叉腰,仰着小脸用下颔瞧着他,“我的工作就是来照顾你的,我不烦恼你,我烦恼谁!”
这话说得不管是谁都觉得极其动听,连容相蔺一个大老爷们听到她的豪迈一语都不得面上热了三分红,当然剩下的七分他藏心底,怕被她看出他的羞意,就连忙低咳起来假装是被口水给呛得红了脸,“咳咳......咳咳......咳......”
苗井见容相蔺呛咳得不轻,本还不悦的她,顿时就赶紧靠过去给他顺顺背,“容相蔺你没事吧?我就说你底子不好得注意,是不是受寒了?要不先进屋去吧?”
容相蔺正想反驳他身子不弱,但由于他先前假咳咳得太过反倒被口水呛了几口真咳了起来,他抿着唇一直低咳,苗井见他咳得这样厉害,眉头也皱成了八字,顺着他背的手没有停下过,“你这样不行,我去找石大夫来给你瞧瞧。”
她一要离开,容相蔺马上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他努力地咽着咽喉压下咳意,“不用......没什么大碍......”
苗井知容相蔺爱面子又倔,肯定不承认自己身子弱到需要找大夫看,可小病现下不治,成了大病那就后悔莫及了!所以她不容他拒绝!
“容相蔺,你的命是我爹救的,你不爱惜自己,就是枉费我爹救你!”苗井施力掰开容相蔺握着她的手,他有些吃痛,但他一放手这ㄚ头肯定急忙跑去找石空青,届时真把石空青找来,本来没病倒也要被气出病来!
“说了不碍事......”渐渐地,咳意也淡了许多,容相蔺万万想不到自己在她面前竟是丑态百出......虽然她看不出来,但他窘地无地自容。
“容相蔺你怎能这么倔呢?你就让大夥帮帮你呀,别总是一个人独自面对,我就在你身边,你就试着多依赖我,虽然我学识尚浅,商贾那方面的事没办法帮你太多,但其他事我总是能帮上一份力的。”苗井无奈地放下手,对着容相蔺叹了好大一口气。
容相蔺瞧着她,眼中似有光波微动,他握着她的手臂向自己的方向缓缓拉拢过来,让苗井就站在他的跟前,他稍微倾身,将头轻靠在苗井的胸腹间,苗井眨了眨大眼,愣了会才回过神,“容相蔺?”
“不是说让我多依赖妳,现下有点累了,稍微让我靠着吧。”语毕,容相蔺便阖上双眼小憩了起来。
此时的苗井不敢妄动,她心里头有点慌,虽说是要让他依赖她,但这么突然挺让她措手不及的,她还以为容相蔺肯定依然故我,怎料这次就服软了,容相蔺这个大少爷心思比女人还要女人,怎地说变就变啊?
有点慌的她,无语地抬头望了一下头顶上的月亮,接着又低下头,目光移到了门庭外,这一望,正好望见阿笙和良喜说说笑笑的走进来,她见到她们欣喜一笑,本想开口喊住她们,但却想起容相蔺还靠着她休息,她要是喊声,那岂不是会吵到他......她正苦恼,阿笙和良喜的目光正巧就瞧了过来,她们一见苗井在中庭处也想开口喊声,可目光一移却见容相蔺靠在她的身上,见状,阿笙连忙用手摀住良喜的嘴,然后笑嘻嘻地腾出另一只手同苗井挥挥手,良喜虽莫名被摀嘴,但她也连忙伸出手来同苗井打招呼,苗井见到她们注意到她了便笑得更开怀,但随后她立马垮下嘴角,只因阿笙同她比手画脚了一番后就带着良喜折回原路去了。
苗井再度无语,这次她将目光放到了容相蔺的头顶上,她注意到他一头乌黑浓密的发,发旋小得如她的小指指甲片,她有点儿羡慕,虽说她的发量也不少,但发旋明显,就显得没那么好看了,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容相蔺听见她叹气便睁开眼来,“叹什么气?”
“哎,就想你一个男人怎地能这么天生丽质,让我这个女人看着很是羡慕......”苗井一阵唉声叹气,随后像想到了什么,赶忙说,“对了!容相蔺你最近有没有发觉大夥们看我们俩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也不是那种不好的目光,就是......哎呀!我形容不上来,反正就是怪!”
这下容相蔺倒不知该如何回她,说实话显得尴尬,毕竟大家都以为他们行了床笫之事,连他母亲都信以为真到差点没摆酒设宴说她要有孙子抱了,可不说实话又显得他敷衍唬弄......
容相蔺想来觉得此事也算是有趣,唇角悄悄微勾,说了句,“妳要是没感到不自在,就随他们。”
“好吧,是没啥不自在的......”苗井耸耸肩表示那就算了,后来她问了句,“容相蔺,你还要这样靠着多久?如果你想靠在我身上睡,不如回房里去,我肩膀借你靠着?我站得有段时间了还不能动,挺不舒服的。”
他有时想,这ㄚ头怎能毫无意识地对男人说这些话?令人想入非非又心猿意马,如此无形之中最为致命。
容相蔺启口就是一句,“女流氓。”
“嗯!?我怎地又流氓了!?我可啥都还没做啊!”苗井一惊,心想这容相蔺是不是能窥心,她不过就想想也没打算做啊......
容相蔺拉离和她的距离,他抬头看向她,紧蹙着眉,语气高昂,“妳还想做什么?”
“那个......”苗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说,“其实也没啥,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发而已,看着很柔顺很好摸呢。”
“......”她对着他的发露出一脸垂涎痴迷的模样,让他十分无语,但他忍不住说了句,“别随随便便摸男人的头。”
“是头发,不是头。”苗井认真地纠正他,随后又问,“怎地是随随便便?我明明都问你给不给摸了,就像之前我摸团子的时候也有先问他呀。”
容相蔺眸光一黯,声色冷了好几分,“妳摸那个包子?”
“是团子,不是包子,容相蔺你记忆力不是挺好的?怎地一直喊错别人的名字呀?”苗井皱着眉,满是疑惑,心想容相蔺平日里见过一个人就能记住对方的样貌,听过一遍的名姓也能随口一喊,怎地他就是记不起团子的名字?还是他当真把人家当土包子看才一直叫他包子?
“问妳是不是都摸那个包子。”容相蔺的嗓音平时清淡,这会又冷了几分,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慄。
“是团子,他的头发没梳理就炸得像团稻草似的,摸起来有点硬有点糙,触感就像碰到猪鬃做的马刷,每每碰了还有点痒呢,反正他这毛发一炸就会来找我给他梳头,跟你说呀,我梳发髻的功夫可好着呢,我弟弟们都跟我学,改日我也给你梳......不对呀,这话题怎地给你绕走了!”苗井不知道为何容相蔺反应这样大,但她想,许是容相蔺觉得随意碰别人的发很不礼貌?可团子既是她好友却也像弟弟,所以她才会对他多些亲暱,应该不至于是不礼貌的行为吧......
容相蔺抿着唇,神色再严肃不过,想不出结论的苗井再度望着他,见他模样,只觉得他脾气又来了......
“我就说说,没非得要摸。”苗井只好摆摆手,表明自己没有再胡思乱想,希望他别没事就发脾气,她可禁不住他折腾。
“......罢了,回房去吧。”容相蔺抡动起轮椅正朝房间走去,苗井见他动身,她小跑起来跟上前去,乖巧地跟在他后头走,两人走着走着,容相蔺就渐渐慢下,随后停了下来,他背对着她,头也没回地说了句,“不过......丑ㄚ头,妳连自己的发都梳不好了,还想让我瞧妳的手艺?”
苗井瘪了瘪嘴,“那是我不会梳姑娘家的发髻,我梳男孩子的是真的厉害!”
“哦?”容相蔺又继续抡起轮椅,留了一个飞扬的“哦”字给她。
苗井最忍不了别人质疑她的能力,她加大步伐走到容相蔺的前方,一个回身正视着他,然后容相蔺并未因此停下反而继续前行,她便后退着跟着走,一边说,“你不信啊?你不信倒是待会能试试啊,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吹牛说大话了!”
此时的她抿唇而笑,不张扬得意也不内敛谦虚,恰好的一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之貌,自信骄傲的模样让容相蔺不禁挑了挑眉。
苗井见容相蔺的面色比适才好了许多,确定他气消大半,因此嘴角上扬的角度又高了些。
只不过苗井殊不知,这皆是容相蔺拐着弯的心计,起先他的确不喜苗井提及那个团子,可他并未因此动怒,只是佯装生气,他了解这姑娘会想让他平息怒火就好言好语,他就顺着她的念头也知晓她会被他激怒,就故意为之,他听见她提起自己梳发手艺不错,改日要为他梳发后,他便不想等改日,改日变数之多,再说他也有意再过一阵好让她自由,这余下的时日想同她相处多一些,而别人曾拥有过她的好,他也希望拥有,不如今日就把这件事给办了,如此一来她也能得偿所愿摸到他的发。
***
跟在远处的阿笙和良喜从花丛探出两颗脑袋晃啊晃,晃半天才渐渐露出四只眼睛来,她们见到自家少爷少奶奶言笑晏晏也不由得笑嘻嘻起来,阿笙更是笑得嘴角要咧上天,她对身旁的良喜说,“良喜呀,不觉得少爷和少奶奶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除去少爷的年纪,确实和少奶奶很配,不过少爷年纪大,少奶奶挺吃亏的。”良喜一开始其实并不知道她家少爷大她家少奶奶整整十六岁,在她看来,她家少爷的模样也就二十几的公子,怎料她家少爷已年过三十,和少奶奶差了那么多岁,少奶奶现下是照顾他腿脚不便,那之后可是要照顾他腿脚不便加年迈不便,怎地都是少奶奶吃大亏,良喜一想到这,就很替少奶奶感叹。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少奶奶确实吃亏了点,不过我认为少爷绝对不会亏待少奶奶的!”阿笙紧握着双拳摆至胸前,似乎觉得自己说出这番话就是事实,随后她想到了什么,转身面对良喜吩咐道,“对了,待会我去同夫人禀告少爷和少奶奶的事,我没回来前,妳就先在门外候着,要是少爷少奶奶唤妳,妳再进去,千万别没事进去,知道不?”
“好的,良喜明白!”良喜乖巧点头答应,阿笙便也放心,她想,少爷和少奶奶终于开始有了进展,可万万不能让别人去打搅他们啊!
两个人谈恋爱,全部人操碎心的一对儿
我觉得这章很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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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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