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渊传》枫林的竹

1、玄倾

　　吾在这个地方已经一个月了，他不曾出现。
　　听好友紫荆说，他去北域了。具体的目的不知道，似乎和清仪姑娘有关系。清仪姑娘，吾也是认识的，是一位才艺出众的女子。不过，那对于吾来说并不重要。
　　“那个人对公子那么不好，公子何必因为他自囚在这里呢？”听着侍童抱怨一般的话语，吾倒是露出浅笑。
　　吾不是因为他才呆在这里的。吾与他的关系确实是很好，但他尚不至于影响吾如此之深。吾会一直待在这里，是自己未悟通而已。
　　当初离开师门的时候，师父曾言，吾的剑还含着太多的情感。吾的剑意，还不够纯粹。开始的时候，吾是不怎么明白，不过慢慢地就明白师父所说的意思了。
　　吾曾在北峰的冰雪中待了半年，除了练剑就是在思索用剑的意义。开始的时候会想很多，为朋友、为亲人、为正义，然而到了后来，却似乎失去了一切的意义。剑在吾手中，便是要实现它的意义。
　　剑的意义是什么呢？吾曾问过师父，但师父说这需要自己去找。每个人的剑，都有着不同的意义。那么，吾的剑呢？
　　最初陪伴吾的寒霜，因为救他断去了。那么他对于吾而言，是不是比寒霜剑重要呢？或许是如此，但不代表他对于吾的重要胜过剑。如今所用的冰阙是紫荆好友亲自打造的。按他的说法，为吾量身打造，也只有吾可以完全发挥冰阙的实力。
　　比起寒霜，冰阙给人一股更浓的冷意。紫荆好友曾说过，他第一眼见到吾的时候，觉得吾是冰雪铸就的，远远就给人寒冷的感觉。吾不知自己给人是怎样的感觉，又是否一直都未变。
　　明日便是冬至，也是吾待在这里的最后一日。至于吾手中之剑的意义，吾或许已经找到了。
　　冬至，是一个大日子。在半个月之前，紫荆好友和冬玄好友就说要一起过冬至。而他们也确实赶来吾待了一个月的地方。此处景致还是不错的，能让他们逛逛。只是吾没有一起逛的兴致。
　　冬玄好友曾说，吾的性子该活泼一些才好。那般才不会让人觉得难接近。吾与冬玄好友的初见其实算不得多好。那个时候他正在杀人，吾也在杀人。他所杀的是抢夺他手中之枪的人，而吾所杀的是欲偷袭吾之人。
　　冬玄好友后来说，他第一眼见到吾的时候，还以为吾与那些人是一伙的。不过后来见吾直接从他面前走了，才明白是误会了。不过第一次见面就看到对方杀人，确实算不得太好。
　　后来紫荆好友反驳了一句：这太正常了。处于这个武林，见到杀人太正常了。紫荆好友说的也没有错，杀与被杀，都是太正常的事情。所以能够安全退隐，是很难得的。
　　师父也曾说过，若是想要退隐，就找一个机会。不然，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师父当时所处的武林，和当今似乎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依旧有想要入侵的人，也有为护苍生死去的人。
　　“好友，你猜我们见到谁了。”吾正在擦剑，就听到紫荆好友的声音。紫荆好友的性子一向比较跳脱，除了铸剑的时候。铸剑时的好友，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而他所铸之剑，都是上品。
　　此话不是在夸吾的冰阙有多好，而是由专门的鉴定师鉴定出来的。而吾的冰阙，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是他所铸。紫荆好友所铸之剑最为著名的名为紫宸，持剑之人乃辰冕。比起吾这种虽在武林却涉足不深的人，辰冕可谓武林名人，正道栋梁。
　　不过，虽然所用之剑是同一人所铸，吾与辰冕却并不算熟悉。只是在冬玄好友的邀请下，帮过他两次忙而已。在之后，也就几乎没有交集。
　　随着紫荆好友出现之人著一袭暗红外袍，一支翡翠簪子将银发束起。吾见到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才带了笑。吾不曾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他估计也未曾想到。
　　与吾不同，玄祁与辰冕是好友，可以为对方死的那种。当然，吾也是可以为玄祁死的。吾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师父说他见到吾的时候，吾就是一个人。
　　而待吾知道自己的父母时，家中只剩玄祁这一个亲人了。吾不知该如何与兄长相处，兄长似乎也是如此。不过，虽然平时见面不多，感情却也算不错的。若吾有什么要帮忙，他也是会来的。然而，他需要帮忙时，向来不会来找吾。
　　话还是紫荆好友说的，那两次去帮辰冕的忙，就是因为玄祁受伤了。但他不愿吾涉足其中，一直不愿让紫荆好友告知吾。后来还是紫荆好友觉得吾这个小弟该知道，才告知吾的。
　　吾将手中的绢布放下，将剑入鞘，然后起身走了过去。玄祁的性情与吾有些相似，但不似吾这般冷。此话是冬玄说的，据说是辰冕形容的。就算有玄祁这个中间人，吾与辰冕仍旧不是很熟。
　　玄祁话并不多，不过他向来能明白吾所表达的意思。吾不喜欢与人亲近，兄长算是例外。
　　“吾很好。汝心情不好么？”拉着他的手坐下后，吾听到他如此说。估计是紫荆好友说了吾一直待在这里的事情。就算吾与泠挽真有什么，也不至于如他们所说那般吧。吾到不认为，他能影响吾那么深。
　　“好友的意思是，他很好。”紫荆好友翻译一般说道。却是听到兄长开口：“吾能明白。”见紫荆好友噤声，吾倒是觉得心情挺不错。上次紫荆好友就该知道，兄长能明白吾所要说的是什么。
　　见到吾的举动，兄长沉默了一会，开口：“既然不是在等他，那为何一直待在这里？”吾向来很少各处走，但也不曾这般一直待在这个原本陌生的地方。毕竟不想外出的时候，还是可以待在家里的。
　　吾拿过手边的剑，剑柄处雕刻了一个‘玄’字，是兄长当初的杰作。当初吾受了重伤，在家中养伤，冰阙则被兄长收走了。再次拿到冰阙的时候，剑柄就多了这么一个字。兄长当初是那么说的：在出剑之前看到这个字，就该知道会有人担心。
　　兄长关心一个人的时候很少直接说出来。吾与他相处也有好几年了，却只有那一次听到他说‘担心’这个词。后来，吾不曾受过那么重的伤。倒是兄长自己，受伤的时候比较多。不过他待在辰冕身边，也是避无可避。
　　“悟通了？”兄长拿过吾手中的剑，修长的手指划过剑柄，剑出鞘三成。兄长曾说，吾的冰阙似乎越发冷了。紫荆好友也曾如此说过，或许是与吾的剑法有关。
　　吾将剑入剑鞘，向兄长点头。算是悟通了。兄长用刀，有着天生的刀觉。他之刀法与任何人都不同，武林中也不曾有谁能单纯用刀法胜他。听闻吾用剑的时候，他曾问吾，是否有感觉到天生剑觉的觉醒。
　　师父也曾说过，吾天生之剑觉便是胜他人几分，还曾说在所有兵器之中，吾最适合用剑。兄长的刀道与吾的剑道不同，不过终归会有相通之处。只是兄长比吾明白的更早，吾如今还无法胜他。
　　“辰冕曾说他有意与汝比剑。”辰冕闻名武林很久，而他所用的剑却是很少出鞘。很多时候，他并不需要用剑就能解决问题。而辰冕会那么说，吾还是有些好奇的。不过如今的吾，志不在与谁比剑。吾之剑道，还需要再精进。
　　以后吧。
　　“嗯，吾会与他说的。”兄长说完听到外面有些吵闹的声音。吾与他起身往屋外走去，只见刚刚出去的紫荆和冬玄好友正好将一个人拉来。虽然说是冬至，但也没有必要随便拉人吧。
　　与吾和兄长不同，辰冕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他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温和而睿智。所以就算被紫荆和冬玄好友一左一右拉进来，他也依旧好脾气地带着温和的笑。
　　“玄倾公子，久见。”听到他如此说，吾点头应了。身边的兄长代为说了句久见。以辰冕与兄长的默契，显然知道兄长是代吾说的。既然人都来了，自然不可能赶走。况且，辰冕会来，估计是有事情找兄长。
　　在他们几位闲聊的时候，侍童跑来告知饺子已经煮好了。冬至吃饺子，是一贯的传统，吾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了。只是人突然多了，一会不知是否足够。
　　紫荆和冬玄好友似乎偏要与辰冕作对一般，总是在辰冕要夹的时候抢先。吾虽然觉得两位好友太幼稚了些，却也是默默吃自己的，不曾阻止。
　　见兄长将一个水晶虾仁饺子夹到吾的碗中，吾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碗。兄长很少说什么，但确实是一向很照顾吾。吾不知其他的兄弟是如何相处的，不过吾与兄长的相处一直都很好，吾是如此认为的。
　　兄长的口味与吾相近，而紫荆与冬玄好友向来不与吾争，所以吾很容易就帮兄长夹了两个水晶虾仁饺。辰冕似乎默默看了一眼，但吾不知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先前就说过，吾与他不是很熟悉。
　　在午膳之后，吾接到了清仪姑娘送来的信，约吾在辛时于东风楼见面。东风楼是清仪姑娘的住处，距离吾所在之处算不得远。只是，吾不知她之目的。
　　在吾表达要出门之后，兄长也起身了。他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意思吾已经很清楚了。兄长总是这般，不说却让吾无法拒绝。既然兄长要同行，经常在各处凑热闹的辰冕自然也少不了。
　　之所以说辰冕经常在各处凑热闹，是因为他这个武林名人经常被人叫去各处帮忙。名人的生活，不是吾能体验的，也不是吾想体验的。
　　紫荆和冬玄好友也想去，不过被吾拒绝了。那本是单约，加上兄长和辰冕，已经是很不给对方面子了。若不是无法说服兄长，吾也不会让兄长同行的。至于辰冕，那不是吾能管得了的，吾也不想去管。
　　先前说过，清仪姑娘是一个才艺出众的女子。当然，出众的不仅是才艺，容貌也是非常不错的。不过要真的说，吾觉得兄长比她还好看许多。兄长大多时候是穿红衣的，配着三千银丝，清冷而俊美。
　　与兄长不同，吾向来是穿白衣的。那或许跟师父有关系。从有记忆开始，师父就是穿白衣的，所以吾的衣服也是镶边白衣。紫荆好友曾说过，吾该向兄长学习穿穿红衣，因为吾穿白衣显得人更加苍白。
　　吾虽然无法言语，但身体却并非不好，苍白一词实在是紫荆好友夸张了。不过吾应该是不会穿红衣的。吾与兄长外貌有七分相似，这般相似的外貌，吾觉得兄长适合穿红衣，吾穿肯定是不适合的。
　　兄长与辰冕并没有和吾一起进入东风楼，他们只是待在外面。在吾进去之前，兄长还特别嘱咐有事要给他传讯息。吾倒是觉得兄长担忧太过。以吾的武功，岂是那么容易被人伤害的。
　　清仪姑娘看起来挺热情的，至于有几分真，吾就不知道了。吾其实并不清楚她邀请吾的目的，直到泠挽出现。她的目的吾是明白了，不过吾不知道泠挽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约见吾。以吾与他的交情，他可以直接去找吾的。
　　吾与泠挽相识时，他已是非常有名的武林人物，一柄银枪在武林少有敌手。当然，是在抢的境界。至于在其他方面，吾可以断定他是赢不了兄长的，就不知能否赢过辰冕的剑。
　　当时的吾进入武林还不久，却是救过他一次。吾如今的剑，该是不会输他的。不过吾并无与他打斗的兴致。吾与他的相处远比其他人多，但交情却觉得越来越浅了。
　　紫荆好友说，是因为清仪姑娘出现，吾在疏远他。吾倒是没这样的感觉，吾的性情本就一直如此，若他不愿与吾往来，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冬玄好友曾说过，若是有谁喜欢上吾，估计是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吾不是那种会回应他人感情的人。他甚至觉得，吾是不懂情爱的。吾不知他说的是对还是不对。不过对于吾而言，如今武林中还没有比兄长及两位好友更重要的人。
　　紫荆好友曾开玩笑一般说过，吾与泠挽相处时间那么多关系却还不如他与吾，是因为泠挽所要的更多。而那是吾无法给的。吾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也没看出泠挽所要的是什么。
　　“吾给你带的礼物。”泠挽说着将一块紫晶玉佩递到吾的面前。吾伸手接过玉佩，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冬至是要送礼的么，吾好像没有听其他人说过。而且，泠挽去北域不是替清仪姑娘处理事情吗，怎么还给吾带礼物？
　　“你总是这样。”吾似乎看到他抚额。所以，这样是指哪样？吾不该收他送的礼物么？若是不想吾收，那么为什么要送呢？弄不明白，还是一会问兄长。
　　他倒是也没纠结多久，随即开口询问：“晚上一起去逛夜市？”吾在他的手心写了两个字。泠挽有的时候能明白吾所要说的是什么，但有的时候似乎又不能明白，所以吾有时习惯在他手心写字。当然，所要写的不多，他也是很能猜到的。
　　“玄祁兄也来啦。”有兄长在，泠挽向来是不会抢人的。话当然不是吾说的，吾也没有表达过那样的意思，那是紫荆好友说的。
　　吾与兄长他们是约好一起去逛夜市的。此处本就是热闹的小镇，加上又是冬至，夜晚应该是会很热闹。泠挽并没有一起去，不过约了吾明日见面。吾虽不知他为何不一起去逛夜市，却也应了明日之约。
　　吾在夕阳将坠之时离开了东风楼。离开之前听到有人说了句前途堪忧之类的话，那是清仪姑娘的声音。以泠挽的能力，应该不是在说他吧。吾也不曾细究，走出了东风楼。
　　兄长和辰冕都是那种很容易找到的人，他们就在不远的酒楼里待着，似乎在听说书。见到吾出来，兄长便起身过来了，结账的是辰冕。反正那位地产不少，不会在意那么点小钱的。
　　“如何？”吾是不知道兄长那微妙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连辰冕都不知道在那笑什么。见吾提到泠挽，兄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吾晚上想吃什么。
　　就算夜市有很多小吃，多少还是得先吃一些再出门。吾对于吃的倒是不挑，由兄长决定就可以了。
　　夜市很热闹，看着紫荆好友和冬玄好友吵吵闹闹的，还时不时把辰冕拉下水，就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感觉到发丝传来温热的气息，吾偏头去看，发觉是兄长。吾对于陌生的气息有着很强的防御能力，师父说那可能与吾无法言语有关。不过对于身边的人，吾比较后知后觉。
　　若是其他人肯定早就知道了，完全不可能让人碰到吾的头发。兄长倒是例外，不过兄长也只是偶尔会做这样的动作。兄长不常笑，不过吾喜欢看到兄长笑。兄长也说过，吾笑起来比较有活力。
　　见辰冕向这边招手，吾看着他们倒是露出了笑。然后与兄长向他们走去。这一年的冬至，让吾觉得过多很好。

作者有话说

　　故事里的第一位主角，出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