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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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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一方四合院大门前停下来,门口立有两只小石狮子,雕得很精致,不过看上去并不像老物,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照着门上的金字牌匾,名为“白园”。
门是关着的,看着不像是个公开营业的地方,顾乔上前敲了敲门钹,里门立刻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个穿着讲究的老先生,见了他,笑着打了招呼:“顾先生,好久没来了。”
顾乔唤老先生“陈伯”,陈伯看见他身后的乐潇,十分客气地对她笑了笑:“小姐,您好。”
“陈伯,您好。”她一向懂礼貌讨老人家喜欢,跟着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
陈伯话不多,转身领他们进去,经过精致的庭院和挂着灯笼的走廊,皆是静悄悄的。
顾乔适时地回过头来说:“白园的主人祖上是宫里的御厨,传下了一手好手艺,平时这白园连位子都订不到的,今天算你运气好。”
陈伯在前头说:“顾先生真会说话,白爷今个儿特意打了电话过来让留两个位子,白爷说了顾先生什么时候来都有座儿。”
陈伯把他们领进一间屋子,屋子里头依旧是古色古香,头顶吊着八方宫灯,四面墙上挂着美人图,中间一张小方桌,两张椅子,都是旧式模样。
顾乔这几年呆在国外,学的都是洋人作派,一进屋子就抢先给她拉椅子,她挺受用,笑道:“听说你后来转学去了国外念书?是在哪里?”
桌上的茶是热的,他坐下给她倒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说:“Eton College.”
她含一口茶在嘴里,愣了愣才问:“那你岂不是和英国王子是校友?”
他看着自己茶杯里的茶叶沫子道:“算校友,但没见过。”
她笑说:“怪不得你转校那会儿,班主任张老师笑得眼都没了,原来是进了名校了。”
他不置可否,抿着笑喝下一口茶。
“在国外读书苦吗?”
他说:“苦。”
“怎么个苦法?”
“一来说的不是母语,二来学的不是母语,三来文化环境差异大。如果遇上个口英重的老师,一个学期都会很辛苦。”
“就你一个人去的英国。”
“嗯,不过我在英国有个保姆,当然她一直自称是我的管家。”
她不得不佩服他:“你那会儿才十五六岁,你爸也真够狠心的。”
他笑了笑:“我爸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怪不是我现在一事无成。”她一手撑着下巴,眉头揪到一块儿,“我大学那会儿本来也有机会去国外读书,不过,后来被我自己给搅黄了。”
他刚要问,她却自顾自甩了甩手:“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就生气。”
顾乔没好意思问下去,乐潇倒好似被刚刚的话题拉进回忆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红木椅子坐得久了磕得人疼,她忍不住挪了挪屁/股。
他看了看她因为不高兴嘟起的嘴,问:“肚子饿?”
乐潇回了神,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他:“这地方是不是很贵?”
私宅,包间,连张椅子都是红木做的,周边的东西哪个不是死贵死贵的,这样花成本的装点,这口饭能吃得便宜那就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这边不订座进不来,还没有菜单,统共才三个套餐,你说贵不贵?”他看她一眼又说:“你刚刚不是挺潇洒的,现在怎么反而缩头缩脑的?”
她倒与别人不同,别人听了他请吃饭开心还来不及,女人们更是蹬鼻子上脸,她反而是犹豫,像是他不是请吃饭,是要毒死她。
他这样身份的人在别人面前不都该端着些架子的吗?怎么这么平易近人?
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她立刻挺直腰板说:“怕你请太贵,我回请不起啊。”
他压根没想过这事,这是不想欠他么?这姑娘真有意思。
他笑:“我不挑食,你随便请。”
她撇撇嘴,似乎当下就想把回请的菜式给想出来。
这白园架子挺大,上菜的速度却出奇地慢,等了老半天,陈伯才姗姗来迟端来几个热菜,也许是看在乐潇头一次来,陈伯每端来一个菜都向她介绍其中的典故。
其实乐潇对菜中的典故并不热衷,菜就是菜,只要好吃就好,再多的故事也不过是个噱头,而且白园祖上虽然是宫中御厨,价格显然也不便宜,但菜式却不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上桌的都是老北京的家常菜。
乐潇本来饿着,但才吃了一会就说饱了,然而她手边的一盘卤煮火烧却是碰也未碰过。
平时出差,顾乔的吃住都由助理打点,倒从未因为这些上过心。碰巧她一个人来北京,就想请她吃些有特色的吃食,没想到这姑娘却不怎么喜欢的样子。
“不喜欢吃么?”
乐潇动了动筷子,样子有些犹豫,大概是想要不要说得婉转些,给他留些面子。
“我挑食,不吃内脏。”
他才想起来,她确认挑食,而且情况还挺严重。
他还记得从前学校搞课外活动,他们一帮人在路边的小店吃牛肉拉面,就看见她表情凝重地把面里的香菜一根根地挑出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笑起来:“现在还不吃香菜?”
她愣了愣,点点头:“你记性怎么那么好?我不吃香菜这事你还记得。”
他们总共不过做了半年同学,这人不仅还记着每个同学的名字,那些一星半点的小事也记得十分清楚。
这人的记性真可怕。
他认真地说:“因为你当时把自己碗里所有的香菜都分给了我,香菜味那么重,我不记得也难。”
她摸摸鼻子说了句“是么”,但显然她自己并不记得这件事。
“说起来还是南方的东西比较对我味口。”
“你喜欢吃什么?”
她说:“肉呀,大鱼大肉的才好吃嘛。”
其实,她是挑食,但挑得没那么精细,不就是不爱吃蔬菜和绝对不吃动物内脏嘛。
“哦,还有我不吃羊肉,我受不了那骚味。”
“哦哦,对了,红烧肉的肥肉我不吃,不过东坡肉的可以。”
后来吃完饭,出了白园,顾乔送她回酒店,路上她问他饭钱是多少,他没回。
她只好说:“你下次别吃这种贵的了,你看那园子也就是普通偏上的装修,摆着御厨的牌头收贵宾的价格,口味也就那样。”
说完,她就后悔了,人家是有钱人,吃什么都不吃亏,她这是白操心。
他开着车,眼睛没看着她,说:“白园的生意可不是一般地好,听说现在的人都爱那种……”
他想了想说:“气氛。”
她不屑一顾:“一样的东西,姿态放得高些就以为是高档货?活该宰的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
他但笑不语。
乐潇觉得自己有些不识抬举,别人请吃饭,她不但不领情还一个劲地吹毛求疵。
他说:“回上海再请你吃顿好的吧,大鱼大肉,保证没有香菜和肥肉。”
怎么这人还要请她吃饭,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要回请他两顿饭?
她爷爷说过,人情不好欠的,欠的人情总有一天要还的。
所以她说:“不要了,回上海我请你。”
他也没不好意思,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也可以。”
“你记得你不挑食的——”她有些不确定,又问,“是吧?”
他看着她,扬了扬嘴角:“嗯,不挑食。”
第二天,乐潇收拾行李准备回上海,离开酒店前把手机淘出来,微信写了一半却又放了回去。
想想她是不能再把自己的行程给暴露了。
下午的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常坐飞机的人大多习以为常,只有坐在她身后的旅行团大妈们唧唧歪歪了好久。
她的运气不错,选到了经济仓第一排的位子,二个小时的行程里,她的腿脚算是不用受罪了。
今天的空姐长得一般般,脸上的妆有些厚,进仓的时候笑容可掬,但转了脸却是一幅淡然的模样。
她坐在靠走廊的位子,旁边坐着个年轻尚轻的小伙子。小伙子挺能说,从坐下开始就一直找机会和她搭讪,她耐着性子听着,但就是不搭腔。
她听得烦了,就微微把头侧到走廊那一边,那时候,空姐正在关舱门,她前门那扇帘子掩了一半,露出里头半边头等舱的面貌来。
有个空姐正站在头等舱的走廊里,稍稍弯了腰和人说话,眼睛眯得没影了,笑容像化了的蜜一样甜,和她说话的人露了半张侧脸,眉眼俊朗,嘴角也是弯的,两个人显然聊得挺开心。
她有个大学同学也当过空姐,那姑娘虽然长得素雅文静,实则喜好攀龙附凤。后来在飞机上搭上个外交官,便把工作辞了。上一年婚宴的时候新娘子还拉着她指着男方席里一众“青年才俊”说,你瞧瞧,多好的机会,赶紧找一个,以你的条件,这不是手到擒来么。
她那时候也就笑笑,说了两个字,随缘。
她记得新娘子那时回了她一个大白眼。
真是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