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朝朝》鮮小果

13、013：被夺走的命运

　　人是喜爱自由的，往往在被命令时，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违背。

　　更深层次的表现为做出与所命令事情截然相反的事情。

　　容词并没有放开许音，她一手扶着许音，警惕的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女人，仿佛对方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做些什么事情。

　　打破这份僵硬的是从昏迷中醒来的许音，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疑惑的表情在脸上展露。

　　“容，容词？”

　　为什么……容词会在这里？

　　“许音，你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容词的声音仿佛被消了去，许音只看得到容词的嘴巴张张合合的，就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容词会在这里？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听见了什么……许音不断地在心里问着，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容词，无限的恐惧将她整个人给淹没。

　　“你对许音做了什么？”容词大声问着。

　　“她不属于这里。”女人冷漠地回着，她说的平淡，容词听着只觉得生气，她将许音放下，一步步的走向女人，“什么叫不属于这里？她怎么就不属于这里了？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在外面等着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声音尖锐又刺耳，女人的眉头微皱，她看着走到她面前的容词，近乎冷漠地说着：“那是本该属于你的男朋友，而她死在半个月前。”

　　女人的声音突然灌了进来，许音慌忙地摇着头。

　　不，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许音的男朋友，不是容词的。

　　可她现在不就是容词了吗？

　　许音突然愣住了，她的双眼毫无焦距地落在一处，她们争吵的声音化作了背景，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那是容词的男朋友，完全没有错啊。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根本就不认识陈子睿！许音她明明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总要说许音死了死了！”

　　被容词这么一指责，女人微微愣了下，随后她皱起了眉头，问道：“人都是像你一样，喜欢自欺欺人的吗？”

　　“才不是自欺欺人……许音她活着啊……”

　　“许音死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你抢走了你的父母，抢走了你的性命，她死去，最该开心的不是你吗？”

　　容词摇着头，她双手遮住耳朵，拒绝再听女人的话，她步步后退，“不，不是这样的……”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自身后响起，容词回头一看，坐在地上的许音正看着她，她在笑着，笑的很渗人。

　　“你为什么要活着啊？明明……只要有一个容词就够了，你既然已经当了许音了，为什么不乖乖的去死啊？”

　　“许，许音……你在说什么啊。”

　　“许音死了，她早该死的，所以你也该死啊，你该和许音一样去死的啊，你是许音啊！你应该去死的啊！”

　　容词难过地看着许音，她怔怔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这样子说？

　　容词以为什么改名啊，换命啊，全都是那个妈妈遇见的算命先生弄的，可是现在许音她说啊，容词应该去死的，容词已经变成了许音了，容词应该和许音那样死去的。

　　容词以为啊，许音是无辜的，她重生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是她自己的努力，因为有些人就算重生了也无力改变，所以呢，许音真的真的很厉害。

　　许音很能干啊，摆脱了赌鬼父亲，带着病重的母亲，到了现在，开了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个爱她的，她爱的男朋友，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

　　这样的许音真的很厉害啊……

　　可许音她说，希望容词去死。

　　“因为容词真的很碍眼啊，从小到大，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有容词，我喜欢的人看到的也只有容词，不管许音是好是坏，别人看到的永远是容词。”

　　“爸爸妈妈喜欢容词，疼爱容词，男朋友喜欢容词，爱她如命，可是许音呢？许音什么都没有，一个烂透了只会打人的父亲，一个愚昧无知永远只会唯命是从的母亲，一个永远都不会看到许音，眼里只有容词的男朋友。”

　　“可是呢，现在啊，容词的爸爸妈妈喜欢许音，容词的男朋友也喜欢许音。”

　　“只要有容词的存在，许音就得不到幸福啊，所以容词你去死好不好？”

　　——所以容词你去死好不好？

　　仿佛被放置在冰天雪地之中，容词只觉得全身冷的历害，她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像是被分为了楚汉两界，容词站在河道的中央，往前不行，往后也不对，她只能站在中央，沉入水中，被河水给淹没。

　　许音笑着，温温柔柔的，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时的温柔表情，她就像容词所认为的天使一样可爱，可所说的话却要将容词打进地狱去。

　　容词不懂也不理解，为什么许音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管是哪个许音，都对容词很好，不幸的许音很懂事，经常照顾着容词，幸运的许音很成熟，经常带着不懂事的容词。

　　许音一直都很照顾容词。

　　但容词一直对许音心怀芥蒂，因为那个女人说的话，因为她被人改变了命运的事情。

　　回来后，许音的一切反常，容词也认为这是因为许音心虚，因为容词理所应当的这样子认为。

　　“许音……”

　　“我是容词，你才是许音，你才是。”许音大声地否定着容词的话，她充满戾气的话语将容词给吓住。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总要和我抢啊！你为什么什么都要跟我抢啊！从小到大我那点不如你啊！这辈子我明明事事都比你优秀了，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啊！大家都不喜欢你，爸爸妈妈也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啊！”

　　容词想要否定许音的话，想要反驳许音的话，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容词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爸爸妈妈不喜欢她。

　　爸爸妈妈情愿容词去死也不想许音去死。

　　“容词，你为什么要跟我抢啊？”许音哭喊着，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然后站了起来，她跌跌撞撞的走向容词，她双手抓着容词的肩膀，容词想要挣开，但许音抓的实在是太用力了，“容词，你不要和我抢好不好？”

　　抢什么啊……

　　容词茫然的看着许音，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许音脑里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开，她愤怒地抓住了容词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吼：“该死的是你才对！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容词被摇的头晕，她想要挣脱开许音的束缚，双手却在彻底地听清许音话里内容的时候，僵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许音，视线内的许音变的很可怕，像是一个青面的妖怪，张牙舞爪的，好像随时都会攻击她。

　　“因为自己的懦弱与无能将自己逼上了绝路，浪费了一次生命后，重来之后想到的不是如何去改变自己，而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抢夺她人的未来。”

　　“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活着呢？”

　　许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她看向那个突然插话的女人，目光呆滞。

　　她有什么资格活着呢？她没有资格的话，那她又凭什么去死呢？

　　“人类改变不了自己的出生，因为这是过去，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是不确定的，随着现在的我们做出改变，未来也在不断的变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全凭自己现在的努力。”女人将容词从许音的面前拉了过来，挡在了容词的身前，她抬起手，看不见的线再度将许音给捆了起来，许音挣扎了两下，她恶狠狠地瞪着女人，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你的结果，是你自作自受，重来一遍抢去别人人生的你，凭什么还活着？”

　　许音摇着头，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这是我的人生，我的现在，我的未来！我没有抢她的东西！这不是容词的！容词放弃了我拿到了她放弃的东西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还回去，这是我的人生，这是我的！不是容词的！不是！”

　　“这是我的人生啊，不是容词的……”

　　许音反复地否定着女人的话，像一个只会重复的复读机，女人看着她，冷漠道：“你已经死了。”

　　“死人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这辈子我活的好好的啊，为什么要我让出去，为什么啊？我不甘心……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情啊？”

　　“你的命运线已经断裂了，在你死的那一刻，你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属于你。”

　　“我还活着，这是我的人生，我还活着啊！”

　　“人想活着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你已经死了。”女人的手一动，那些缠着许音的线突然收缩了些，许音痛苦地叫了起来，“你再停留在这里，只会害死无辜的人。”

　　“什么死不死的，从刚刚起，你就一直在告诉她，她死了，什么叫做死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会动了的那种才叫做死了，你这人真的很奇怪耶，许音明明活的好好，你却一直在说她死了。”容词低着头，她双手握成拳，打断了女人的话。

　　女人微怔，她转过身看着背后的容词，她看着容词的心脏，那里，有根淡色的线牵连着，颜色很淡，淡到几乎要消失了。

　　她抿了下唇，耳边容词的话还在继续，喋喋不休的，像个上了年纪的婆婆，说实在话，她非常讨厌这样的人。

　　“你凭什么这样子说啊？就算她改变了命运又怎么样？她改变的又不是你的命运，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许音抢的是我的命运，又不是你的，这关你什么事情啊！”

　　“放开她啊！”

　　她冷漠地看着容词，在容词身上停留三秒后，她的目光落到了许音的身上，“那你要替许音去死吗？她不死，总有个人要替她去死的，你愿意吗？”

　　她看着许音说的这话，却是在问容词。

　　——你愿意吗？
　　——替许音去死，你愿意吗？

　　她突然这么问，容词一时之间有些愣。

　　她下意识地看向许音，许音也在看着她，许音笑着，干净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笑容，“呐，容词，你去死好不好？”

　　容词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音从小就可怜，容词记得第一次见到许音的时候，许音正被其他小孩堵在巷子里欺负，那个时候她看不过去，就生气的对那些小孩砸了石头，之后她和许音一起被打，许音为了护她，还把她拉在了身后。

　　一直到哥哥找过来后，他们才不敢再欺负她们。

　　后来许音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许音的爸爸每次输了钱就喜欢喝酒，喝完后就开始打人，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许音妈妈因为受不了挨打，跳楼自杀了。

　　那天晚上，许音哭的很难受。

　　后来，许音住在了她家，一直小心翼翼的，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小时候的她不懂，长大后多少能懂。

　　这样的许音，想要改变，有什么错？

　　她既然重生了，那么她改变不幸的人生有什么错啊？

　　——那你要替许音去死吗？

　　死亡并不可怕，活人们这么说。

　　死亡可怕吗？容词不知道。

　　一旦死去，看不见世界，睁不开眼，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所有人会遗忘自己。

　　所喜欢的，所爱的都不会再存在，对于死去的人来说是失去，彻彻底底的失去。

　　——“那，如果是我会死呢？”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死！”
　　——“不要叫我妈妈！”
　　——“你得管我叫姨。”
　　——“你能不能乖一点，像许音一样乖一点呢？”
　　——“你是许音，你是许家的女儿许音。”
　　——“哪怕我会死吗？”
　　——“在你们心里，许音比起容词更加的重要吗？”
　　——“许音，乖乖回到席上去好吗？”

　　没有人希望容词活着。

　　在许音和容词之间，每个人选择的都是许音。

　　那……这样子的容词为什么还要活着啊？

　　容词笑了起来，她歪着头，笑的灿烂，“好啊，我去死。”

　　平淡的几个字，简简单单的，她的口气就好像不是在回答什么要去死的问题，而是在和别人讨论今天要去哪里玩才好。

　　许音惊讶地看着容词，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容词会答应，这份惊讶只停留了几秒便被容词要代许音去死的惊喜全部覆盖。

　　容词要去死了呢。

　　女人沉默地走向容词，她抬起手，一个手刀砍在了容词的颈后，她低下头，在容词的耳边轻轻说着：“那么，如你所愿。”

　　日更*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