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吗》洛囍

1、第 1 章

　　在寒风里吹了两个小时，她有一种自己已经失去了一部分肢体的错觉。从最初指尖的麻木，到后来手腕的刺痛，再到现在的毫无知觉。

　　华美的戏服在湿透了之后变得异常沉重，冷冰冰的紧贴在她的身上，不断的吸收她身上本来就不算充盈的暖意。

　　——赶快拍完这场戏吧，真的是冷死了。

　　她披着厚厚的军大衣缩在一把不太舒服的帆布椅子里，一边等着导演说今天到此为止，一边幻想着酒店柔软干净的大床和温暖的热水。

　　但导演好像还认为时间很充裕，依然皱着眉头夹着雪茄不停的和摄影师说些什么。

　　——难道其他人都不觉得冷吗？

　　她四下环顾观察，其他人几乎都比她穿的更少，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冷的这么锥心刺骨。

　　“剧组有酒吧？我太冷了，想喝点酒暖暖。”

　　她把手里的热姜汤递给自己的助理，闭上眼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意图缓和剧烈的偏头痛。

　　——真冷啊……

　　助理很快就帮她拿了大半杯的不知道什么酒，她顾不上问这酒烈不烈，第一时间就先喝了一大口。

　　然后火辣辣的感觉像一把锋锐的尖刀一样在口腔里横冲直撞，连鼻腔都连带起一股无辜的泪意。

　　“姐姐要不然起来活动活动？天气其实没那么凉，只是您一直坐在风口，离鼓风机又近，也许换个地方休息就好了。”

　　她把军大衣裹得更紧了些，一边喝着酒暖身，一边仿似不经意的偷偷打量在场其他人的面容。间隔了许久以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相对于剧组里的大部分人来说，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是姐姐，而更应该是个阿姨了。

　　好吧，自己老了。

　　也许还不算老？只是年纪大了。

　　但自己已然是个三十好几快要四十岁的女人了，还不算老吗？

　　她不知道。

　　至少在她十几二十岁，美得不像话的那些年，她是很瞧不上那些半老徐娘的。

　　再美又如何？终究是不年轻了。

　　她那时候总觉得自己离长皱纹还很远，离人老珠黄也很远。

　　不管怎么样，这点酒的确让她稍微暖和了一些，她总算可以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体上稍微分散一点，好去仔细的嗅着咸腥凛冽的海风，眯起眼睛去看另外一个正在拍戏的人。

　　她年轻，漂亮，开朗，活泼，爱笑。

　　而再看自己，不再漂亮，不再年轻，日益沉默寡言，面对陌生人时总显得手足无措，看起来就像是她在刻意的苛待别人。

　　自己仍然是美丽的，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她都知道自己一样是美丽的。

　　……只是不再漂亮了。

　　漂亮是那些二十几岁年轻女孩们的专利。

　　她几乎是发泄一样的喝完了自己保温杯里的那点不知名的酒，然后在冷风中吸了吸鼻子，又把衣襟捏的更紧了些。

　　暮色渐起，今天的戏大约终于要拍完了。夕阳西下又是一天，忍受住了今天的折磨，明天还是一样要喝西北风。她烦躁的揉着自己的眉心，却无法减轻一跳一跳的头痛。

　　——真是老了，二十几岁的时候怎么会吹吹风就这样难受。

　　她看着远处刚拍完戏正在走过来的女孩，是啊，她那么好看。黑面白边的刺绣官靴，深蓝的长褂在风中发出飒飒的声响，发髻不那么紧实，散下的那几缕头发在风吹过时遮住她娇艳欲滴的嘴唇，乌黑的闪着光的眼睛，眸子里就像藏着一颗星星，上挑的眼角跟眉毛，她穿着男装就像是个惹人怜爱却又英武无敌的将军……

　　她知道自己曾经也一样漂亮，只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今天的自己，不过是缩在角落里的，裹着破旧丑陋的军大衣，喝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酒驱寒的老女人而已。

　　“天是够凉的，我躲在这好半天了也还是冻得骨头都凉透了。快些把衣服披上吧。”

　　——这样的女人让人嫉妒，羡慕，但又偏偏让你在嫉妒的同时忍不住想要保护她，想怜悯她，想珍而重之的对待她。

　　“好大的酒味，姐姐喝酒了？”

　　“嗯，风太大。冷。”

　　她生怕自己被误以为成嗜酒成性的人，因此简洁迅速的承认自己的罪恶，拙劣的说着理由。

　　“你很冷？”

　　“对啊，你冷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心里好像有无数的倾诉想要冲口而出，只等对方点头允许自己放肆一次。

　　“我不冷。”

　　“哦……”

　　炽热的情感忽然间消散在了风里，灰飞烟灭在寒风中。

　　“既然冷那为什么不早点回酒店去，还在这等着，多容易生病。”

　　——我已经让你觉得弱不禁风，让你嫌弃了吗？

　　——是啊，是我欠考虑了。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这样漂亮的人，也许的确会不想要看见已经凋敝在风里的，昔日著名的美人。

　　“嗯，那下次我不等你了。”

　　“就是，还是应该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嗯。”

　　她叹了口气，有些孤独的与剧组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道别，然后上了车，回酒店去。

　　酒店房间里如同她想要的那样干燥而温暖，洁白的床单和柔软的地毯。只是热水器好像坏了，左等右等也放不出热水。她终于脱掉了那冷冰冰的衣裳，拿柔软的浴袍先把自己包裹起来。

　　体温在上升，尽管末梢神经还冰冷麻木。

　　——叮咚

　　“姐，是我。”

　　——哦……是她来了。

　　——可她来干什么？今天的戏拍完了，放工了，她还来干什么？拍了一下午，风吹了那么久，难道她不累吗？竟然不休息？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外面冷。”

　　“没事，我家那边这个季节比现在冷多了，我也就穿现在这身衣服。我爸爸说我是耐寒的体质。”

　　“……哦……”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

　　“你这是刚洗完澡？”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扮的太随意了，甚至于十分失礼和狼狈，连忙掐着自己的袖扣往后退了退，就好像这样能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呀……我忘了自己换过衣服了……真是不好意思……”

　　但对方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只是看着她左右压反了的衣襟笑了笑：“还挺好看的。”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以三十大多的高龄脸红了。

　　“我这儿热水器有点问题，正往浴缸里放着水打算泡个澡暖暖，水好半天也没热起来，我就先穿上浴袍等着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找借口，就像是前不久为自己喝酒找借口一样。可这明明是事实，但他却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热水器坏了？我帮你看看。以前我帮我爸修过，也许修得好呢。”

　　“……那太麻烦了，大概等一会它自己就好了。”

　　对方没等她继续推脱，迈开腿大步流星的就走去了浴室。

　　水显然还是冷的，因为她明明已经把水龙头调到了最热的那边放着水，可浴室里还是冷冰冰的，一丁点的热气与烟雾都没有。

　　那人左看右看，最后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施展了什么法术，很快就修好了。

　　“你看，水热起来了，刚才有个阀门不知道怎么着被人关掉了。也许是服务员打扫房间时不小心给关了，现在好了，你来摸摸，水都快要烫手了。”

　　她不由分说，伸长手臂便来拉自己的手。

　　躲闪不及，自她进门以来就捏着袖口的手被她拉了去，探入水龙头的下面，摸到温热的水。

　　她手还是冰的，摸到热的水就像是摸到开水了一样躲开。

　　“呀……你手好冷。”

　　“……嗯，下午风吹的。等会就好了。”

　　“刚才没热水你也是这么说，可是其实怎么等都不会有热水的。手这么冷怎么不找个热水袋？我给你捂捂。”

　　她近乎鲁莽的抓起了自己的两只手，叠放在她手心中，暖洋洋软软的。

　　“诶……”

　　她想把手抽回去，却只是想了想，没有真的这么做。

　　只是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握着。

　　“你手腕也好冰。”

　　一边说一边顺着浴袍宽大的袖子往里探去，冰冷的手腕和光滑的皮肤接触，冷意迅速退却了。

　　伴随而起的是热水注入浴缸而带来的雾气，以及她脸色不明意义的绯红。

　　“你皮肤好滑，摸起来好舒服。”

　　“……哪儿有……我都多大岁数了，哪能和你比……”

　　年近四十的她开始觉得羞耻，无端端的别过头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她讲话时不断开合的嘴唇上挪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上去。

　　“你比我大几岁？有五岁吗？”

　　“也，也许有吧……”

　　“可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我从小就觉得你好漂亮……好喜欢你。”

　　“……从小吗……”

　　“我是说以前我还没做演员的时候。”

　　“嗯。”

　　——她被无意间的对白扎了一下，在心中无奈的笑了笑。

　　“身上还冷吗？”

　　——说实话，已经不冷了。只是不想就这么松开手，不尴不尬的让她走。

　　“……还行。”

　　“还行是什么？”

　　“……就，不冷了吧。”

　　“怎么自己冷不冷还不知道，我摸你手腕还是有点凉，水还不够洗澡的，你再等会吧。”

　　“哎。”

　　——就这么自然的应承了。

　　一种令人有些无所适从的暧昧在浴室盘旋。

　　她的一只手忽然放开了，伸到自己领口去，搭在了脖子上。

　　“啊？”

　　“我觉得你手暖的差不多了，看你衣领挺大的，不知道你脖子冷不冷。”

　　“……不，不冷。”

　　“哦……”

　　但她没有把手拿开，反而用一只手握住自己的两个手腕，然后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摸了摸自己颈部及耳后的皮肤。

　　火势迅速蹿过肌肤。

　　“摸起来真舒服。”

　　始作俑者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脸色一如平常，然后仔细的盯着她的耳垂，拇指挑弄着耳朵上的耳钉。

　　她在拼命的控制自己不要脸红，不要在这个年轻的女孩面前丢人。

　　——穿着浴袍见她已经够失态的了，还……

　　——还这样近乎调情的在浴室里牵着手。

　　在对方那双星眸的审视下，她越发觉得紧张，越发自惭形秽。

　　然后红晕开始从与她手指接触的地方蔓延，疾速染红她的耳朵，脖子，下巴，脸颊。

　　“脸红什么呀？”

　　这语气天真烂漫，无邪的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

　　“我简直想亲一亲你。”

　　没等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透，颈后就传来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一瞬间的眩晕以后感觉自己嘴唇上已经多了另一个柔软的物体。

　　——那是……她的……

　　——吻吗？

　　在这样思考的同时，干燥的唇间感受到一阵湿润。

　　——舌头吗……？

　　一直到这个不算短暂的吻结束，她的大脑也没有接受和处理到神经传递来的信息。

　　那双温暖而柔软的手正在剥落她的浴袍。

　　“……别……”

　　对方伸出一根手指竖着压在她还有话要说的嘴唇上：

　　“嘘……我知道你冷，但我不冷，让我帮你暖暖。”

　　……

　　大量温热的水冲破了桎梏，从浴缸的边缘溢出来，扩散在浴室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