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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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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医疗队都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即使在送医的当时,他就毫不犹疑地做出不保孩子的决定,依然只能勉强留着她的呼吸。
我爱罗坐在病床旁,凝视着容夕苍白却嘴角含笑的脸。
她还是那么任性。
怀着孩子受了伤,却不愿及时送医。血流了一地,也只是微笑着坚定看他。
可她不会知道,当满天沙尘褪尽他的世界开始清晰,见到的却是她苍白无血色的唇与被鲜红染上颜色的白衣时,他心里的恐惧惊慌到达什么样的程度。
他抱起她的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几乎要握不住这最后的一份珍宝。
他有一瞬间是愤怒的。气她任性,气她从来都不顾虑他的感受,气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当他想起她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自己时眉宇间的坚定信任,满腔愤怒惊慌也只能化作一声叹。
他想他是明白的。
明白她想与他并肩战斗的决心。
这种默契好到不需要她开口说明,只稍在见到她含泪吐血的电光火石间,他就已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如即使他不说,她也了解他保护她的全心全意。否则她不会在医院里被他推开之后,依旧执着地寻找回家的路。
她说,她想回家。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于是我爱罗将妻子带回了家。
向看护与医疗队虚心讨教,亲自照顾昏迷不醒的容夕。喝水,喂食,打点滴,扳四肢,都不假借他人之手。
身为风影,还有许多责任不能丢下。素来负责任的他每日背着容夕去办公室办公,待月华洒落天地,再将她背回家。
前几日日向雏田才来看过,叮嘱他要多同她说话。
我爱罗点头,然后一直忙,等待夜晚静下来,握着她的手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不懂说好听的话。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都懂的不是么,懂得他时刻陪在她身边,懂得他在等她醒过来。她只是累了,要好好睡一下。那他就只是陪着她就好,不要吵她。
光阴迈入五月。
黄砂遍野不安分地流动。
初夏的气息已入侵。
我爱罗趁着这公事淡季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庭院敲敲打打,将一片水泥地变成了灰黑的泥土。
他将容夕托给堪九郎,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从木叶村背了很大一袋夕颜花的籽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夕颜花籽撒进泥土里。
长川府在之前的战争中已被完全摧毁。他猜想,值得容夕留恋的大概会是那片小小的她一手一脚料理出来、种满夕颜花的小花园。
他浇水,施肥,每天夜晚不睡觉,坐在房门口等待着花开。
可那些白花比他更固执,一朵也没有开过。
他依然每天喂她喝水、吃流食、打点滴、扳动四肢,依然每天到庭院浇水施肥除杂草,依然每天握着她的手不吵不闹地等待着她醒来,等着花开。
堪九郎再看不下去,残忍地对他说不要再等下去,她不会再醒来。
他只是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他曾经很多次不相信她。在她失踪的日子里焦急心慌。但这一次,他要相信她,就如同她在那个夜晚用眼神告诉他她对他全心信赖一般相信她。相信她不会离开他,相信她会听得见他的等待,相信她明白,如果她离开,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就被一并带走。
盛夏。
阳光明晃晃照着大地,黄砂遍野的沙隐村如同烤炉一般高温炙热。
那一夜庭院里的夕颜奇迹般地开了个遍。满庭满院纯白的颜色摇曳,夜风安恬,月华在地上铺了一层华美的光。
他站在房门口,眉目平静,体内查克拉却窜动,背后葫芦漏沙,尘土飞扬。他看见那年夏天黄昏,一身白衣的容夕蹲在一片泥土地中,抬起有点脏的脸傻笑;看见她坐在风影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地折千纸鹤;看见她在花好月圆的静谧暗夜对坐在高处的他伸出双手;看见那年冬天怀着身孕的她为了找寻他在大雨中淋成一朵美丽的花;看见她在那个夜里仰着头全神贯注凝视着自己传达信赖。
所有的她,全部的她,一颦一笑,都那么清楚。却终于也随着尘土渐渐灰飞。
感情在无声无息中变质。他看着她从仇恨,到接受,到依赖,到关怀,到主动,到信任,看着自己从愧疚,到包容,到习惯,到患得患失,再到安心信任。他们牵着手走过这么漫长的路途,他渐渐也懂得包容、关怀、分享、疼痛和心动。
而如今,她会不会,要将这一切收走?
什么是他生命里无法承受的?
答案他知道得太清楚,所以体内蔓延开来的疼痛止不住。
气流乱窜再无法抑制,他对着满院白花张开双臂,遍地黄砂霎时随风起舞。晨曦从天际透出来,花瓣便落了一地。
背后传来轻响。
我爱罗转身,看见一身白衣的容夕坐在床沿。
她脸色依然苍白,眉眼却温柔似水。
她对着他浅浅地笑……张开了双手。
***
容夕坐在风影办公室的主位上左晃右晃,半晌,望着窗外重重叹口气。
她拍拍又大又软的椅子。是很舒服,可是……无聊。
她再叹气。为什么她非得跟他来办公?害得她现在无聊透顶。随手扯过办公桌上高级的笔记本,刷一下撕出一张来,一二三四五割成长条状,折起星星来。
办公室门被打开,容夕疑惑地抬眼。
未经同意便闯入内的人除却风影应该不做他想,但我爱罗的脚步素来轻得可怕,才不会连门都没打开就被她听到踩地板的声音。
黑瞳映入一抹身影,修长婀娜,素面朝天也耀眼的五官,天生带媚的眉梢眼角,让容夕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这是做什么?黑亮瞳孔中疑惑更深,容夕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支下颌。今天所有忍者都知道他们的风影老大正在与大名们开高峰会议,这女人这会儿进来,难道是要来勾引她?
想到自己竟美得男女通吃老少皆宜,容夕不禁咧嘴无声傻笑。
女忍者用眼角很不屑地瞄她一眼,将手上的碗重重往她面前一放,碗里的药汁溅出几滴。
容夕当下苦了一张脸。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一切只因今天早晨她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某某人便一直盘算着强迫她喝感冒药。
——风影大人吩咐您要全部喝光。
言语是尊敬的,表情是不屑的,语气是愤恨的。
容夕五官皱成一团。
女忍者忍不了了。她从鼻孔中哼出一团气,拍桌。——你别糟蹋了风影大人一片好意!你以为你配得上风影大人吗?风影大人不过是为了负责!对你好是因为他愧疚!你以为你是谁?!
呆滞掠过盯着药碗的星眸,尔后疑惑地抬起,紧盯着女忍者。不声不响。
女忍者理直气壮的叉腰,摆出茶壶状。——你、你看什么?
容夕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不声不响,黑眸紧盯那张漂亮的脸,直到它扭曲。
女忍者忽然有种被人看透的尴尬,恼羞成怒地涨红脸。——你、你以为什么!就是这样!就凭你也想跟风影大人在一起?要不是当年……
数当年才开了个头,办公室门毫无预警地被打开。
四道目光同时移向门口。片刻后,女忍者嘴巴张成O型,半晌涨红了脸低头匆匆离去。容夕只是一直托着腮,温温笑着看她离去。
我爱罗关上门,沉静眼眸转向微笑的她,平淡语气下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说什么这么开心?他明明听见离去的女人用极其尖锐的口气在说话,她怎么却是笑着的?
容夕笑,摇摇头,朝他伸出双手。
裹着白色披风的风影轻轻叹口气。——我会还没开完。
他只是趁着休息的间歇过来看看,我爱罗可不认为自己有抱了她还能够准时回到会议室开会的自制力。
手僵在半空,容夕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眸。
——你药没喝。
也不多废话,直接丢出目的。心挂着她早晨些微的鼻塞,他趁着会议中场休息的几分钟赶来督促她喝药。
容夕当即苦下脸,表情如吞下黄连。
于是在我爱罗不容置喙的坚定目光中,把苦口的药汁喝了个精光。
峰会一直开到华灯初上时分。携着妻子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爱罗眉目平静却柔和。
当年。
当年她为父亲的查克拉所伤,强撑着看他战斗完毕,送医后孩子流产,而她一直昏迷不醒。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直到第二年夏天。
醒来后,她说不出话。检查后才知道,当年查克拉伤及神经,她永久地失去语言能力。但这些并不能造成他们的隔阂。
大师们都说,沟通可以有多种方式。
可以是眼神,可以是手势,甚至可以是——亲吻。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多数时间话不多。但堪九郎有好几次都调侃他们,四只眼睛像连着丝。
她已经不再做噩梦。
砂颜、血色、圆月之夜、父母亲。都已经离她远去。她不需要记住,也不想再背负。她已经为九岁那年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一个孩子,和说话的权力。
她知道一切也许不过是她心里罪恶感作祟。但她始终无法摆脱那种手染血腥的愧疚,直到付出足够的代价。
而如今,她总该还清了。
日子宁静却快乐,偶尔也会无聊,却总有类似于早上的女忍者出来娱乐娱乐一下她苦闷的生活。
容夕实在想不出她还缺少什么。
她不需要大屋子,不需要吃大餐,不需要看大戏。她只要平平凡凡跟他过着滋润幸福的小日子,跟一般夫妻一样,就可以了。
他们都走过很多坎坷的路。现在累了,要彼此依靠着休息了。
而有家的感觉,真好。
是夜,洗完澡的容夕坐在床沿玩着不倒翁,等待着丈夫从浴室出来。
我爱罗将她抱坐在腿上,陪她等着头发吹干再睡觉,
容夕却转过头,很认真很认真地凝视着他的脸良久,然后小手摸摸他浅到几乎没有的眉毛,再摸摸他的黑眼圈,最后摸摸他额角的字,满意地笑了。
——怎么了?
容夕没有回答,只是径自笑得很满足地重新钻进他怀里,在风影大人殷切询问的目光中安心地闭上眼睛。
嗯。
虽然她是哑巴不能说话。
可是他没有眉毛、有像熊猫一样的黑眼圈、还有被毁了容的额头。这么丑,有她要他,他该偷笑了。
嗯。
睡梦中容夕唇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谁敢说他们不门当户对?!嗯?
——END——
原来路不是到了尾端你就在我下一个转弯带着我走过黑暗
——《有你多好》蔡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