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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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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叶的日子过得很安宁。
容夕借住的是人人称为准火影的旋涡鸣人家。
准火影的小屋和准火影的名号实在不相匹配,天台小小的木屋,一扇小小的窗户,一张小小的床,墙上一张大大的海报。看起来,似乎一阵风刮过来,屋子就散架。
然而温馨。
容夕住进来的那一天,准火影潇洒一伸手,毁掉了一面墙,尔后指挥着手下一干人等搬木头,拓开了宽敞的另一个房间。
容夕起初不大明白,她的入住何以让准火影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要到后来,据说是准火影的准妻子提着行李出现在木屋门口,她才恍然大悟。
日向雏田与她一间房。我是医疗忍者,我与你住,方便照顾你。日向雏田眉目温柔慈祥,声音也一般好听。若是你有什么闪失,风影会生气的。日向雏田浅笑着补充,眉梢一丝戏谑。
容夕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低下眼眸,看着交握的双手。
在这边,容夕不数日子。睡眠虽然一样不稳定,却到底是愿意躺上床。噩梦依旧不断,只是内容变了。
有时会梦见九岁那一晚,拐角暗处那张痛苦而压抑的脸庞;有时梦见砂颜惊惧的眼睛;有时梦见她启程那日,我爱罗一脸的疲倦。
那时候容夕在医院呆足七天,我爱罗再不曾踏足病房。出院回家的时候,她的细软已经收拾得妥贴。容夕异常沉默,弯腰拿起行李,转身要出门,却看见站在门外的我爱罗。
他一身白衣,袍子领口盖住脖子,摺出漂亮的褶痕。
容夕垂眸。
他很累。比那个时候,她在医院醒来看见的他,还要累。
他是来留她,还是来送她。
容夕静静数了十秒,抬眸的时候,瞥见他眉梢一丝担忧。
沉默了很久,终于在容夕抬头望望窗外的落阳时,我爱罗开口了。
——容夕。
他凝视着她,在她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眉目温柔而哀伤。
——你……爱你父亲么?
容夕转回眼球。黑色瞳孔没有光彩地凝视着他疲倦的眼角及面容,半晌,她摇摇头。
她没有办法骗自己。她做不到宽容。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得到过父母亲的爱,她无法告诉他,她爱自己的父亲。
然后他眉宇间的皱褶忽地松开,沉默着让开一条路。
彼此没有再说话。他们沉默地告了别。
现在想起当时他一脸的疲倦,容夕已经不太觉得疼痛。然而偶尔在半夜醒过来,容夕也会想,她走了,他会不会跟她一样觉得寂寞。
木叶的时间大概流逝得要比沙隐村快一些,不知不觉,容夕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木叶是祥和安宁的,照顾她的人有温柔的声音,说话时候的音量永远轻轻,像是怕惊扰时刻沉默的自己。唯一的吵闹,大概来自于准火影每日例行的拉面之行。例如此刻。
雏田!肚子饿了!
白色眼瞳疑惑地从手中的书本上转移到门外大剌剌靠着门框的人身上,尔后抬眼望望墙上挂钟。你两个小时前才吃过晚餐。
我知道啊。
门外的人无赖似的一摊手,额前金黄色刘海扬起微微弧度。
知道你还要吃?即便是疑问,语气依然不改温柔。
门外的人咧嘴笑一下,夜晚十点的黑幕顿时退去,大白天的阳光充斥房间。本背在身后的双手拎着一张海报挡住脸。这是一乐的新出品,我刚去逛街看到的。从海报后探出的脸有郑重其事的表情。
……明天肚子痛自己去医院。
倚在床头的人这样说,却依然放下手中书本,抬起的眼眸里几抹无奈和温柔交织出暧昧的宠溺。
耶耶耶我的一乐拉面——
门外一米八几的帅哥叫嚷着奔回房间换衣服,一点也没有准火影该有的成熟稳重。
容夕是顺道被稍上的。
当日向雏田微微眯起漂亮的白色眼眸浅笑着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出去的时候,容夕发现自己对慈眉善目的女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于是被骗了出来,顶着四个月大的肚子,走在夜晚十点的木叶街道上。
夜幕浓重,深冬未过,寒风冷冽。容夕裹足了衣服,加上隆起的肚子,脚步难免走得有些笨重。此时的木叶依然灯火辉煌。小贩的推车摆满街道两旁,章鱼丸子、烤鱿鱼、小饰品……吃的喝的用的摆的琳琅满目。父母亲抱着小孩子在街道上走,孩子手里拿着烤肉串,腾腾地冒着热气。
这里跟沙隐村,差得很远。沙隐村八点刚过,街道便归于寂静。而这里,却如此热闹繁华。
繁华,却淡漠。
路上遇见手鞠挽着奈良鹿丸的手臂。男人一颗菠萝头,下巴昂得高,嘴巴却张大打着呵欠,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边上挂着隐约的水滴。
容夕看见手鞠灿若星辰的美目往这边扫过来。她没有作声,静静低下眉。
准火影同奈良夫妇两人打过招呼,一头钻进一乐拉面店。
拉面端上桌,准火影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吃掉大半碗。忽然又停下筷子,转过头看着身旁斯斯文文咀嚼拉面的日向雏田。呐呐,雏田,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嫁给我?
身旁的筷子顿了顿,雪色瞳孔犹疑地转向他的拉面碗。还想吃?
不是啦!我在问你什么时候要嫁给我!准火影哇哇大叫。
坐在一旁的容夕便忽然想起某个中午,她和我爱罗坐在沙隐村的拉面店里吃着午餐,父亲在身旁抛出一句小夕,什么时候生个孙子给我抱抱,她和我爱罗都红了脸。
现在,她已经有了孩子了。
可他们,已经相隔两地。
手里的面条脱离筷子,啪啪几下掉进汤里,碗里面汤漾开圆圈,一如当初心中的涟漪。
旁边的两个人转过头。半晌,一声温柔的轻叹响起。
第二天,容夕去了发室,将一头长及腰际的长发剪成齐耳。
我爱罗于三日后来访木叶。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容夕正趴在窗边晒冬阳。听见声响,枕在手臂上的头抬起来,橘红色的阳光在她侧脸踱上一层金。黑亮的眼眸有一瞬间呆滞,半晌眯了眯,像是终于看清来人,默默低下头去。
我爱罗沉眉,眉梢眼角隐约的激动被深深的疲倦掩盖。她的反应,更让他喉口苦涩如同喝下草药。
面对面坐着沉默许久,终于有一方愿意打破这叫人窒息的静寂。
——还习惯么。
——还好。
——晚上还做噩梦么。
——……嗯。
——吃东西还会吐么。
——已经好多了。
——……你……剪头发了。
——……嗯。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喉口淤塞。他参不透她剪掉蓄了多年的长发时是什么心情。脸上是平静的,指尖却微微颤抖。他心惊地发觉自己竟如此惧怕失去生命中这一部分的可能。有好半晌,他说不出一句话。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彼此都尝到舌尾苦涩的味道。
——……为、什么。他终于还是问,字像小球滚出唇,零零落落。
她却沉默着没有回答,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薄荷色的瞳孔看了半晌,直到他移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你……她说,声音很轻,目光却真诚而略带期盼。是来看我的吗?
是不是,专程赶了几天几夜,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这里看她一眼?
他沉默良久,终于狼狈地别开脸。——不是,只是来开两国的例行会议。
这一刻,容夕忽然间想起有一次在湖边钓鱼,冬日的太阳暖洋洋,那个眉目温柔的日向雏田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说,容夕的眼睛很漂亮,像清澈的湖水,湖底有几根水草几块石头都一清二楚。跟鸣人君很像呢。旁边手支着下颌闭目养神的准火影忽然转过脸来,海水色的眼睛泛开不解。为什么没有鱼?雪莹色眼眸带着浅笑转向搁置一旁的木桶。因为鱼都被你钓光了。而后两人相视而笑,四目交缠的暧昧依恋绵延不绝。
那时候,容夕是羡慕的。
曾经,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她与我爱罗也许就能这样享受幸福。
可是。
容夕笑了,眼眸里的光芒一瞬间黯淡下去。
可是,他不一样。他的眼睛虽有薄荷一样清凉的颜色,却像一口潭深不见底。她什么也看不见。再也看不见。
是夜,我爱罗离开木叶村,一刻也不愿多呆。容夕躺在床上,看着天际的月亮弯弯,静静地想,她也许,会只是他生命里的一名过客。
而已,而已。
***
送至木叶村口,准火影豪气地拍拍风影大人的肩膀,手一扬,二十名隐在暗处的暗部队员无声落地,整队。
我爱罗拧眉,薄荷色眼眸转向笑嘻嘻的人,无声地要求解释。
漩涡鸣人大剌剌一挥手。你封锁消息,不等于我们情报部探查不到,再说你此趟来,不就为了请调人手?
我爱罗沉眉,半晌摇头。
啊咧?……不是?那你来干什么?准火影万般疑惑皱起眉峰。
那边只是沉默,不言不语。
半晌,没什么耐性的准火影一挥手。算了,反正你正缺人手,就别扭扭捏捏的了,都拿去!言语间的命令已颇有火影的架势。
风影沉眉敛目安静了几秒,终于抬眸朝漩涡鸣人点点头。谢了。他沉着声音说,转身,四平八稳地带着二十名暗部队员扬长而去。
在丛林间穿梭,我爱罗难掩疲惫地闭上眼。他抬手揉揉眉间,容夕低眉敛目过分沉静与淡然的模样闪过眼前,树叶间漏下的阳光忽然刺痛眼球。
他加快速度奔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冬阳像锐利的刀子刮过脸庞,记忆中容夕齐耳的黑发发尖扎入神经。
回到硝烟弥漫的沙隐村,我爱罗已经累得支撑不下去。
战争爆发于二十天前,迄今为止均两方陷入苦战,形势不见好转。我爱罗已许多天没有入眠,虽说彻夜不眠对他来说并非难事,然忍者的伤亡令他焦虑。
长川杉一郎的策谋反动出人意表,惊动了整个沙隐村。计划尚不周密,然而形势所迫,长川还是决定提前动手。
由于调查事件前后的领队堪九郎因打草惊蛇而自责,坚决要求亲自带领部队应战,目前的战况依然被局限在小范围,尚未波及大众。
然而这种小范围围困的战术还能够支撑多久,别说我爱罗心里没底,就连率队侵占前线的堪九郎也不清楚。
我爱罗回到办公室,坐下,眉峰紧紧皱起。指尖按着太阳穴,在没有其他人的空间里,疲惫尽现。
他庆幸。早先决定将容夕送走是正确的,她那种精神状态,他无法保证她在知道了父亲的叛变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想,他大概,很怕见到她崩溃。
闭目养神十分钟,身负风影重任的我爱罗重睁眼睛。整整情绪,抬头的时候又是一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在这种烽火时刻,他没有私人时间。
堪九郎重伤的消息自前线传来。彼时我爱罗正埋首路线图,尚未形成完整思绪,办公室的门未经同意便被打开。
他沉吟几秒。尔后镇定抬眸。把他送回来医治,我去指挥。
战略未成,勉强上阵的结果,倒也没有我爱罗之前料想的那般糟糕。也许是风影亲自坐镇指挥一事让前线部队士气大阵,又也许是木叶暗部队员的到来为前线增加力量,这几日他们杀得敌方节节败退,只能勉强守住阵营。
我爱罗自然知道要乘胜追击。然巡视的时候只见得部队人员个个眼睛浮肿,显然多日来未曾得到较好休息,他便毫不犹豫地下令扎营驻守。
歇几日再说。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间并未流露出多少关心,部队人员却都红了眼睛。
可见是真的累了。
而他,也真的累了。
否则怎么会在夜半遭人偷袭时,无知无觉。
伤口大量出血,紧急赶到的医疗忍者也只能勉强止住,指挥大局的风影昏迷不醒,木叶二十名暗部队员与沙隐村各部队队长紧急商讨后作出决定,连夜将我爱罗送往木叶医治,并知会手鞠沙隐村的情况。
居于木叶的手鞠收到消息时,正在家中同婆婆讨论美容心得。惬意日子到此结束,得知堪九郎与我爱罗刻意隐瞒战争一事,素来倔强强悍的手鞠怒不可遏,抄起大扇子奔赴我爱罗病房,险些将尚处昏迷中的我爱罗硬生生摇醒。
重要事情耽搁不得,手鞠飞速赶往沙隐村。彼时奈良鹿丸恰好往邻村出任务,对这一切一无所闻。村口,怒气冲天的手鞠遇上漩涡鸣人。
虽然找回雏田后回复惯常的准火影在平日依然喳喳呼呼,但遇上重大事情,反而沉静镇定得一如万事都在掌握中。见到这样的旋涡鸣人,手鞠急躁的情绪顿时也缓和下来。
日向雏田淡定微笑,为漩涡鸣人和手鞠戴上平安符。安心,这边有我照顾着。声音温柔一如和煦春风,更抚平远行之人心底的焦虑。
准火影失踪,奈良鹿丸从邻村匆忙赶回,日向雏田镇日夜不归宿。这一切使得谣言四起。沙隐村陷入战争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五代火影于是干脆派出为数不少的暗部人员赴沙之国进行支援。风影受伤之事更传得沸沸扬扬,连足不出户的容夕都有所听闻。
容夕或许不多话,在外人看来有点痴傻。但她不是笨蛋。
前前后后拉起来略作思考,容夕已经清楚是怎样一回事。
这一刻,沉寂了许久的疼痛反而全数回笼。
为了保护她,他需要承担多少压力。
然容夕没有去找我爱罗。经过在木叶一个多月时间的沉淀,看过正常的情侣如何相处,她开始思考更多。关于孩子的到来,何以成为他们之间破裂的开始。关于他何以坚持隐瞒所有保护她。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容夕发觉他们之间,也许缺少了几分真诚以及坦白。
都不是多话之人,却不等于所有事情都要闷着不说。没有谁会完全懂得另一个人的心思,就如同他一味想保护她,而如今的她更愿意帮他分担一些痛楚和辛苦。对于孩子,她依然无法接受得彻底。儿时亲手将妹妹推向死亡深渊一事让她无法释怀。她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克服梦魇的纠缠,但是她希望,这段艰难的时期,他能够陪她一起度过。
分隔两地的距离让她更加清楚那些变了质的东西是什么,但他们之间缺乏信任,缺乏共同联系的牵绊,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而不愿让对方走入自己的生命,不愿相信彼此能够分担对方的压力和痛楚。
是以走到今天这地步。
经过这段时间的分离,容夕很清楚心里的感觉是什么。不仅仅是渴望找一个人互相依靠而已,也不仅仅是希望在夜里做噩梦的时候有一双手能握住自己。是更多的,无法确切诠释的感觉。
如果他只是一味地想为她负担,却不愿相信她也能够站在他左右与他共同承担,他们之间恐怕很难走下去。
但她不想停滞于此。不想在他面对困难的时期独自享受平静。
她更希望能在他每次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与他并肩作战,希望等到徐徐老矣,他在生命的尽头回头望,能够看到,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有她。
有她。
想通了这些,容夕终于决定与我爱罗见面。
我爱罗寄居木叶的第七日,本来晴朗的天忽然乌云密布。在病床上躺足三天终于转醒的我爱罗着急地要离开木叶奔赴沙隐村,却被众人止住。于是他依然在木叶病房内躺着。
天空落下豆大雨点的时候,容夕已经走在前往医院的路途上。
她未带伞。米粒大的雨点砸下来,皮肤有些疼。犹豫了几秒,她终于还是没有回去拿伞。剩下一半的路,她可以走回头,也可以前进。反正会淋湿,为何不走下去?
我爱罗掀开病房白色布帘的时候,容夕已在医院庭院里站了一会。整理好所有思绪,抬头的时候,撞上一对深如潭的眼眸。
医院里医院外,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他看见她眼眸清澈,雨水顺着服帖的短发一滴一滴往下掉,流进领子里。一身白衣的她,被这冬季突如其来的雨淋成了一朵娇艳的百合。
我爱罗摒住呼吸。这一刻,除了自己的心跳,他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他看见她跑上来,来到他病房里。
心跳得猛烈,威胁着要冲破紧锁的喉口。他忽然失声,说不出一个字。站在面前的人寄托了他近日来所有的思念,近在咫尺,他却要耗尽所有力气来维持平静的假象,来克制蠢蠢欲动的双手。
她多么任性。顶着四个多月大的肚子在雨里奔跑。不顾虑自己也不顾虑孩子。但他竟觉得鼻头泛酸。
——容、夕。他终于找回说话的能力,出口的话语却零零落落。
她却不顾一切上来抱紧了他。
——要湿就要一起湿。她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窗外雨声不断。白色病服渐渐湿润,他听见自己狼狈的心跳。
——我爱罗。她抬起脸。带我回沙隐村。
可是那边战火连绵。
他握紧了双拳,直到手臂上血脉的纹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进来。雨越下越大。他看见自己的手轻轻推开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地说不,然后跑出了病房。
雨淅淅沥沥。
容夕。容夕。容夕——
他在雨中奔跑,伤口已经愈合,心却痛彻。所有木无表情的平静假象在雨水朦胧中彻底崩盘,他听见心里凄厉狼狈的呐喊,就像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他哭着闹着要求小小的单人床上能够堆满可以温暖他心灵的娃娃一样。
他掩住耳朵,手挥起来切断雨水,指尖冰凉冻上心头。
他推开了她。他拒绝了她。
他惊惶,雨水连成线蒙住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远方,青葱的绿和她的脸渐渐模糊。他伸手去抓,她却还是灰飞在那团青葱绿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蜂拥而起的苍凉惊惧。儿时还懂为了与旁人不同无法感觉到痛楚而嘤嘤哭泣,如今却连嘶喊出声发泄痛苦都做不到。
恐惧满溢,有什么要冲破喉头,心在一瞬间空掉,所有思绪被榨干,他狂吼出声,她的名字在树与树之间回荡响彻。
但他是那么那么害怕失去她。害怕得不能够承担任何风险,他可以担起治理国家的重任,却没有自信在面对她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能够镇定自如。
所以,他不能带她回去。
即使,他是那么渴望她的陪伴。
几天几夜,我爱罗终于赶回沙隐村。
伤愈的他,尽快退敌的决心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强烈。
之前风影受伤,送往木叶,手鞠及漩涡鸣人赶至加入战斗。然而两国之间到底有些距离,一来一往已耗去数日,群龙无首的部队在这几天内几乎被攻陷。手鞠与鸣人的及时赶到,使局面稍稍好转,后来匆忙从邻村赶回的奈良鹿丸率领大部队也来到沙隐村,指挥作战,情势才稳定下来。
然而敌方驻地始终久攻不下。
长川杉一郎这一谋反计划策划了太久,基地的设计十分缜密,成为近日叫奈良鹿丸极度头痛的唯一难题。
紧盯着战线图,我爱罗冥思苦想着战术。却久久未果。
帐外隐约传来稀稀落落的雨声,他抬头,呆半晌,掀开门帘走出去,碰巧遇上隔避帐的奈良鹿丸。
下雨了。
嗯。
奈良鹿丸难得拧着眉尖,双手插着裤兜望天。
半晌,他忽然蹦出一句。我爱罗,你不如出去淋淋雨。
薄荷色的眼眸从浑浊雨滴上移至旁人脸上,没有一丝疑惑地寻求解释。
你也该清醒一下了。奈良鹿丸转过脸,神情万年不变地漫不经心。
可惜连日劳累的风影似乎依然无法参透他的用意。
怎么说呢。奈良鹿丸嫌麻烦似的啧一声,细眉在中间打一个死结,思考了半晌,用双手比了一个盖盖子的手势。你想和另一个人度过余生,就不能这样,而要这样。他比了一个提起盖子的手势。就好像,他又敲敲脑袋,双手比出两个盒子。这个盒子容量满了,另外一个盒子可以帮忙盛一些。如果两个盒子是靠在一起的,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除非将两个盒子分隔开。他两手往两边移。可是分隔开了,就不能靠在一起。
薄荷色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半晌,我爱罗转头,望着雨帘从空中倾泻下来,忽然看见几天前,站在医院楼下的容夕穿着一身白衣,为了见他一面,在冬季的大雨里淋成了一朵清纯的百合。她在雨雾里渐渐消失,终于灰飞。
旁边的人又出声。有些事情很自然,你不应该想当然。
我爱罗下颌收紧。
但容夕失踪的消息来得比奈良鹿丸的盒子理论还要突然。
从木叶飞来的信鸽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支颌懒懒看着战线图的奈良鹿丸眼角分明扫到素来稳如泰山的风影大人眸间掠过一丝惊慌。
丢不下陷入拉锯战的部队,又担忧失踪人的安全,我爱罗难免坐立不安。即使那眉目间依然平静如常,胸口却泛滥着难以抑制的汹涌。
在漩涡鸣人、手鞠、奈良鹿丸的联名保证下,堂堂风影大人在战况暂时未生变数的情况下终于做了逃兵。
沙隐村那边自然无法再腾出人手帮忙寻找,我爱罗一人独行,赶至木叶。这一个月来,他已数不清用了多少白天夜晚在这条路上来回奔波。明明疲累,却不曾感觉犹豫。
木叶已派出一些人四散寻找,我爱罗坚持拖着疲倦的身子加入搜寻。失踪,可以有很多种可能,而他所无法承受的,是永远失去她的可能。
他在屋顶上、街道上、丛林间穿梭着,身影闪烁。今日沙隐村雨纷纷,木叶却是冬日高照。阳光如刀,自他眉间劈下来,那里头的焦急担忧霎时被映照分明。
是夜,他在火沙两国交界的一片森林中,找到了蜷缩在大树下的容夕。
接近沙之国的边界,大雨滂沱。
他已经一身湿。踩在地上的脚步有些浮,他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苍白而绝望的脸,雨水在上面涂上一层湿。她像个迷路的小孩。
月华在黑色瞳孔点亮层层光。容夕抬眸,失焦的瞳孔霎那间紧缩。
浓密的叶子依然抵挡不住雨水的冲击,雨水连成线落下来,雨帘隔开相对的视线,她却依然一清二楚地看到他眉宇间摄人的威严。浑然天成的。他用沉静的目光逼问着她如此任性的原因,可是眼角由于找到她而流露的安心却掩饰不了。
容夕定定看着他,半晌,被摄人的气魄逼得低下头。
——为什么这样做?他蹲下来,看着她的脸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预感到有什么要揭晓。这半年来所有等待和朦胧即将被揭开,临近结局。
沉默,雨声淅淅沥沥。
终于,她朝他伸出手,拨开了隔在中央的雨帘。她看着他,目光真诚而渴求。她轻声嗫嚅。
——我只是、只是、想回家……
那一刹那,我爱罗仿佛被击中死穴,所有的知觉随着她的声音消失,只听见心底有什么汹涌地冲破筑起多年的围墙。那个围困住自己的世界被洪水洗劫,在这个夜晚终于连废墟都不剩。
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拥抱她。
雨哗哗下不停。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水声中狼狈不堪。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