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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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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夕起身的时候,白晃晃的阳光已经绕过门板钻进屋里,照得满室亮堂。
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披上外衣踏出房间。
自然是要去前厅闹的,无论我爱罗手鞠或是勘九郎在不在,容夕都会闹。闹上一整天,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不能摔的东西也摔了。
这么一天一天过,渐渐摔得面无表情。手起物落,能摔破的会有“咣”的一声,不能摔破的便是一记闷响,听得她已经没有感觉。东西摔下去之前,便能事先知道会发出多大的声音,会碎成多少块。
可他依然不生气。
面容平静一如往昔,眉眼也不曾抬高一寸。
那样高深莫测的薄荷色眼眸,除了沉静还是沉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容夕难免有些迷茫。
可迷茫也要摔,也要闹。
她只是怕,怕一天不闹,便会断了闹的心,再也摔不下东西。
往常出来,前厅都是空无一人的。容夕醒的时候通常是大清早,手鞠、勘九郎还在睡梦中,我爱罗倒是醒得比她早,却是踏着一路的清静早早地就去了风影办公室。许是在避她。
可今天有些不同。
容夕前脚踏进厅堂,就看见主位凳子上坐着一身黑衣的我爱罗。我爱罗坐得四平八稳,面容沉静手捧着一迭公文正低头翻阅,听见有人踏进厅堂,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容夕竟有些不自然,于是默默地垂眸,唇角硬生生扯起一抹傻笑。
——醒了?
我爱罗的声音却平静一如往昔,双手将公文一合,置于一旁的案几上,起身向容夕走过来。
容夕不觉慌张地退一步,如漆黑瞳掠过一抹惊慌。许久不见他了,自从上一次他在房间里说了那三个字,他们之间便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她早起晚睡,他却比她还要早出晚归。
其实容夕心里是庆幸的,若是叫她见着了他,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现下他却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厅堂,还处理着公文。这是……在等她么?容夕眉尖一拧,异样的情绪袭上心头。衣服下摆处,拳头悄悄握紧。
我爱罗走到容夕面前,站定,薄荷色的眼眸有些深沉,低眼看着她的头顶,情绪无波。沉默了半晌,终于走回刚才置放公文的地方,拿起一个小小白瓷花瓶走过来。
——给你。
他伸手递过来,声音沉静却有些低。
容夕浓密的睫毛一掀,看着他手中的花瓶,没有接过来。白瓷花瓶很漂亮,可让她震撼的,却是花瓶里那朵纯白的夕颜。
——……为什么。
沉吟半晌,容夕还是问了,眉眼低低,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有些颤抖。
我爱罗看着她的头顶。她的黑发可能常年不见日晒,因此保养得极好,光泽柔亮。听见她这么问,他两颊却忽然飘起两抹可疑的暗红,尽管知道她低着头看不见自己的脸,他却还是移开胶着在她发上的目光不自然地别开脸,沉默半晌再开口,声音平静沉稳。
——今天不是你生日么。
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没有了下文。不过相信她也明白的了。
容夕凝眉,胸口有一股气忽然窜上来,堵在喉头,叫她半晌做不得声。
送朵花,说三两句话,便耗了半个小时。这两个人对在一起,多数时间只能沉默。
是以手鞠揉着惺松睡眼踏进前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低着头一个别开脸默默相对的画面。愣了半晌,才想起得说句话宣告她自己的存在,于是手鞠眉一抬一手叉腰,站出巾帼不让须眉的八字脚。
——你们这么早。
说出这么没意义的话,手鞠却也完全不懊恼,反正她不过是要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现在看见他们两个齐刷刷地转头望着自己,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手鞠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往主位上走去。
走到一半,却听见“咣”的一声响,不轻不重地漾出一圈一圈的回音。
手鞠秀眉一拧,转头,看见碎落一地的白瓷花瓶,还有容夕踩在夕颜花上的脚。手鞠瞪大眼眸。
容夕傻傻地笑,如漆黑瞳眯出弯弯的半弧,看着我爱罗。
生日礼物么。
那么她把它踩碎,他会有什么反应呢。生气吧,生气吧,不要再让她这样痛苦和动摇。
求你,生气吧。
我爱罗低眼,看着一地碎片围成好看的圆。连破碎,都碎得这般美丽。薄荷色的眼眸静静抬起,看着面前傻呵呵笑着的人,沉默半晌。
——等一下叫人扫掉,小心不要伤到脚。
语气平淡地说完,我爱罗便转身拿了放在案几上的公文,踏出厅堂。
留下容夕眯着眼一脸傻气,看着地上碎成粉的白瓷花瓶,沉沉地笑。
然后手鞠便风一样的扫过她身边,尾随我爱罗而去。留下未来得及拉上的门,和成片洒落进来的阳光。
——带走她,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杀了她。
手鞠的语气有点冷,挑高的眉也有几分明显的赌气成分。
我爱罗眼眸沉静地看了她半晌,未吭声。
——我说真的。
手鞠又挑高了天生便是上扬的眼角,那尾端往上勾的黑色眼线透出几抹凌厉,声音却是不大不小。
我爱罗眼眸垂下,几秒,转身走回前厅。
——……跟我去办公室吧。
看着她转过来的脸沉默几秒,我爱罗语气平淡地说。
容夕眸一凝。
我爱罗不打算浪费时间。于是他几个箭步上前,拉起了容夕的手,转身往庭院走去。
他的手掌布满了茧。
厚实,然后十指修长。
容夕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他的手握得很紧。但其实动作轻柔,刻意放轻了力道。容夕可以甩开的,甩得开的。可是她忽然就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前厅,穿过庭院,越过手鞠。然后她看见许久不见的阳光,就这么成片成片地落到她和他身上。
他有玫瑰红的短发。他穿着一身黑衣。他额角刻着鲜红的字。
她低着眼,静静地跟着,没有挣扎。只是这么看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踏碎满地阳光,牵着她往前路走去。她看见金色的光点四溅,刺痛了她的眼。
她忽然有点眩晕。于是她固执地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用手掌盖住眼眸。
那些阳光,好像玻璃。直能把她的眼睛,刺出血来。
他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不曾弯下腰,不曾将手搭上她的肩膀,不曾语气温柔地问一句怎么了。他只是一直平静地在她头顶遥远处呼吸,可是她忽然就安下心来。
容夕抬头,打开五指,阳光就这么丝丝缕缕的从指缝间漏进来,还有他向她伸出的手。
厚实的掌心有清晰的老茧,五指修长。
容夕肩膀动了动。抬起手臂,将白皙的手搭进他的手掌间。
他稍稍一用力,她便被拉起来。
容夕于是想,这大概便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风影办公室一点也不富丽堂皇。
摆设简单得不像有人在这里出没,一张长方型的大得可怕的办公桌占去了大半空间,桌上档迭得似山高,却摆放整齐。
摆设一少,看起来自然整齐,却少了几分生气,四堵墙有些冷冰冰。真的简陋。比长川家要简陋得多。
容夕的眼珠转了一圈,垂眸不再出声,抚抚衣裙在地板上坐下。
我爱罗走到办公桌后面,抬眼见得她坐在地上,脸上表情不曾有一丝一毫变化,只是径自就着椅子坐下拿起档批阅,垂眸的瞬间却不冷不热地丢出一句小心着凉。
容夕愣了愣,蓦地转头看他,却只看见一头玫瑰色的头发修得整整齐齐。他已埋头处理公文,关心的话说得不经意也未见体贴的口吻,却莫名撼动容夕的心。容夕静静地低下头去,犹豫着不知是否要依他言站起来。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有规律的三下不轻不重。
——风影大人。
来人有着干净清脆的声音,容吸顺着声音转头,见到女人身材姣好面容清秀,气质却干练至极,眼眸黑亮得叫人不敢逼视。来人看见地板上的容夕,漂亮的眼睛流露出一秒钟的鄙夷,随即抬起脸对着我爱罗笑意盈盈。
——这是今天的文件。
那女人说着便走上前,轻轻放下手上的一捧文件立于办公桌侧。
容夕竟无端觉得心虚,讷讷地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心里却莫名泛酸。那女人看我爱罗的眼神分明有着几分爱慕。方才她眼眸里的鄙夷容夕不是没看见,照常理来说容夕叫我爱罗蒙羞她应当高兴,然她现如今竟无端觉得心中悲凉。这诺大的砂隐村随便抓着一个女人都该比她衬他,更勿论办公室里向来与他共事的女性都是姿色智慧上等的人,怎么会轮到她呢。可他怎么就偏偏娶了她回家。
容夕低头看着青葱十指。她的手指因打理院后的那片夕颜地而长了几个茧,茧是很厚很老的那种,几层白色的皮迭起来硬邦邦,可容夕向来不去注意这些。此时此刻却忽然有时间端详起这个来了,更糟的是,容夕脑中竟不自觉浮现我爱罗刚才在半路上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五指修长,老茧遍布,在阳光下却显得分外厚实,仿佛可以托付一生。
下一秒容夕便听见砂颜甜腻腻的笑声从办公室四面八方的墙壁里钻出来,像鱼网一般将自己牢牢套住。容夕愣住,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罪恶的想法。她走入我爱罗的生命,为的是让他痛楚让他生不如死,怎么现在她竟会有这样的念头?
容夕目光迷茫地抬起头,却看见办公桌后的我爱罗执着笔目光停留于她身上,眉眼平静。他不曾说话眉间也没有皱褶,可容夕竟感觉到他在询问她正想些什么。于是容夕来不及多思考回答便脱口而出——没有。
话音刚落便带着几分懊恼地低下头不言不语。做什么要回答他呢,他又没问出口,即便问出了口,她也不应给他回应。
然容夕没有看见我爱罗紧抿的唇角在她低下头后分明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即使那弧度小得叫人看不出来,却也还是让他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柔和了许多。
一旁的女人细长的眉微微一皱,呼吸带上几分沉重。
——找一张坐垫给我。
我爱罗抬眼对一旁暗自窝气的女人这么说,语调不高不低。
女人气归气,到底也还是训练有素的忍者,于是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转身出了去,几秒后又敲门进来,手中一张艳红色的坐垫鲜艳夺目。
我爱罗接过坐垫也头也不抬。
——你可以出去了。
然后埋头处理公文,待女人走出去关上门,他才起身走到容夕面前蹲下,面容平静地将坐垫放下,别开脸说坐上来。
容夕愣了几秒,忽地红了整张脸。连她自己也不明原因,于是容夕有些慌张地站起身与他对视,眼眸惊慌如受惊的兔子。半晌又忽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愣在一旁的我爱罗措手不及,待回过神时才“霍”一下站起身追出去。
小小简陋的风影办公室出去,拐个弯便有长长望不见尽头的廊道。廊道不是直的,当初设计的时候不知是谁这么有心思,非喜欢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硬生生来个九十度大转弯。于是变成了如今九弯十八曲的样子,不熟悉这里的人,第一次来到必定绕个头晕。
我爱罗成为风影已经多年,是以对这里的一拐一弯都烂熟于心。但容夕可不一样,她是第一次来,不熟悉不说,目前情绪还极不稳定。
我爱罗是有些着急的。若他没记错,前阵子有个其他村的探子潜入被发现,在这条廊道某一处曾发生过恶战一场,偏巧在九十度拐弯处被炸出一个洞来,至今未完全修补好,若是不熟悉的人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跌入里头。
想到这里,我爱罗脚步不禁加快一些,面容眼眸仍旧平静,然几乎无眉毛的眉间微微皱起来,细微的皱痕浅浅。
幸得容夕并未一脚踏空。
我爱罗在容夕几步之遥站定,眉目平静地看着蹲在角落缩成一团的人。胸臆间的担心在一瞬间消散无踪影,我爱罗便注意到容夕黑亮的长发贴着背脊铺泻而下,发尾整整齐齐地贴着地面。
她埋着头,双手捂着耳朵,身体在颤抖。
我爱罗低眼,眸底划过一瞬怜惜外带几分自责。拳头在衣角处捏了放放了捏,终于还是脚步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拢起容夕一头长发,往上提了提。——别弄脏了头发。
容夕并未抬头。然不抬头她亦知道,身旁的人是我爱罗,那个有着薄荷色眼球的对她极度容忍的男人。容夕埋在手臂里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她是为什么,为了什么现在竟认得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呼吸频率了。两人结婚至今,相见次数用五根指头都数得出来,然为何每次相处他都会让她手足无措落荒而逃。
是不是,是不是在这场无硝烟之战里,她已经没有胜算了?
——呐,砂颜,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呜咽声伴着含糊不清的言语从手臂下飘出来,我爱罗平静的脸有一瞬间变色。然不过是一瞬。
容夕抬起脸的时候,已看不到我爱罗脸上眼底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她在笑,笑得很傻,眼泪却一颗一颗不停地落下来。——你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呢,长川容夕,你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笑呢。为什么在他面前这样呢,怎么可以在敌人面前有情绪呢。
可是砂颜砂颜,对不起。
我爱罗的眼眸却平静如水,常年不见情绪的结果,便是什么情绪无论多激烈都好覆盖。他静静看着容夕,不见温柔也不见冷漠,只是沉静得叫容夕笑不得也哭不得,终于止住一切波荡起伏的情绪静静低下头去。
他却只是安安静静的蹲在一旁,不起身,也不说话。容夕却莫名地平静下来。于是她抬头,却在这一瞬间,被他展臂轻揽入怀。
容夕的吃惊不过一瞬间,尔后竟呼吸平静。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脸贴着他的胸怀,静静地跟着他的一呼一吸安心地闭上眼睛。眼皮渐渐沉重,容夕放任脑里砂颜的笑声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她想,她好像已经,听着他的呼吸声入眠很多很多年了。一如老夫老妻。是为什么,是什么时候,会这么熟悉这么信任的。
——砂颜,对不起。
原谅我,可能已经抵挡不住一些东西。
***
接下去的日子,容夕过得比较闲。
我爱罗去办公必带上她,要想同手鞠单独相处已成为不可能之事,即便晚上随着我爱罗回到家中不巧遇上手鞠,手鞠也会一瞪眼一抬眉,招呼也不打甩头走开。容夕于是想,到底天下任性的女人不只她长川容夕一个。
手鞠也一样,砂颜其实也一样,大家都那么任性,盼着所有的事情都能照着自己原定的轨迹走下去,若是半路杀出程咬金,便容易情绪失控。
在风影办公室里的时间,其实很无聊。我爱罗每每一埋头,便耗去四五个小时,等到他再抬头,已到吃中饭的时间。
然容夕还是发现,我爱罗再抬头时,往往是她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开始尚以为只是巧合,后来次数多了,容夕也不得不承认他也许真的是知道她肚子饿的事情。容夕其实不太明白,虽然肚子叫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也不算小声,但他埋头处理公文时多专注十分,有时门外有助手敲门敲半天他也没听见,却怎么就偏能听得见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容夕低头坐在坐垫上,双手捏着一张纸折过来折过去,心里想着肚子饿的事情,于是摆弄半天也没折出什么形状来。那边埋头处理文件的我爱罗,嘴角却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容夕自然是不会看到的,她只是摆弄着手里的纸张,终于将纸张弄得残破不堪。可容夕在想事情,也没注意到,是以当一把苦无附着一张完整无缺的纸张牢牢钉在她身旁的地面时,容夕难免受到惊吓。
她仓皇抬眼,却只看见我爱罗一头红发。他未抬头。于是容夕也只得低头看着身旁的纸,探究他的意图。半晌终于发现手上残破的纸张,容夕忽地红了脸。
关于他明明十二分专注地处理公文却总能发现她弄破纸张或者肚子饿这等事情,她怕是想不明白的了。容夕决定放弃的时候,风影办公室门外适巧响起叩门声。
照例,我爱罗专心处理公文听不见敲门声,容夕低头摆弄纸张也不出声。多数时候,门外的人若有急事就会自行推门入内,其余的敲多两下便走开,另挑时间再来。
这次敲门的人却分外坚持,一连敲了好几分钟也没有离开。
容夕抬头看看我爱罗。他手中的笔依然不停,没有出声唤人进来的意思。容夕想了想,还是起身拉开门。
门外的人是长川杉一郎。
容夕还是有些许意外的。是以她呆了一呆,眼眸停滞两秒。尔后对着父亲傻笑一下,转身退回原地继续摆弄纸张。
不想遇上父亲了。容夕这么想。她跟着我爱罗到办公室的日子也不短了,却没看见过父亲在这里出没,今天难道是有急事?
然容夕是不管这些的,她只是抬一抬头,看见我爱罗已停笔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川杉一郎。容夕低头,挪到角落安静发呆。
长川杉一郎看着自己的女儿,眉梢眼角挑一挑,唇角有一丝满意的笑容浮现。长川杉一郎走进办公室,径自在我爱罗对面坐下,开始谈论公事,大意是听闻某某某有意篡位,推翻我爱罗自己当风影。
容夕听到这里便抬头,我爱罗一脸平静,侧头稍稍思考,便答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可是长川杉一郎却皱了眉。他一个倾身,说你公务甚多,不如交我处理便可。
容夕低眼,眉心拧一拧。怎么今天的父亲有些奇怪。尔后抬起眼,就见我爱罗正看着自己,眼眸波澜不惊。容夕沉默一下,最终摇摇头。她不知道她自己是说不知道,还是示意我爱罗不要将此事交给父亲处理。然而容夕不烦恼,毕竟算起来她同我爱罗相处交流时间甚少,长川容夕又是个疯子,他怎么可能理会她的意见。
容夕于是低下头,却听见我爱罗平静的声音。
——这件事我考虑一下。
父亲于是说了尽快处理这事紧急云云,起身离开办公室。走过容夕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容夕对着父亲傻笑两下。然后眼角瞄到那边我爱罗唇角微扬,不禁红了红脸。
长川杉一郎出门后的几秒内,办公室里是安静的。我爱罗坐在办公桌后唇角微扬,容夕则低着头摆弄纸张,空气沉默得叫人窒息。
直到我爱罗站起身来到容夕面前。
容夕抬头,看见他蹲下来。于是那清晰分明的五官霎时在眼前放大。他的眉毛是浅得看不出来的,薄荷色的眼瞳很小却很圆,半透明的似玻璃,于是容夕想起儿时常和砂颜玩的跳棋,她记得那时砂颜最喜欢挑白色那一种,她却偏喜欢淡绿的薄荷色。
容夕想,她和砂颜这一辈子还没有争过什么东西呢。她们是好姐妹。好姐妹。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爱罗说话了。
——刚才摇头是什么意思?
容夕呆望着他的眼睛,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半晌回过身,眼神渐渐转为诧异。他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容夕不出声,看着我爱罗的眼睛,发现那眼神是平静却诚挚的。容夕于是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爱罗却忽然眉目温柔,他说你知道的,别说不知道,我等你的决定。
容夕瞳孔刹时放大一圈。——为什么?
为什么要等她的决定?
我爱罗沉默半晌于是别开脸。——他是你父亲不是么。
容夕呆半晌,终于低下头。——……不要。
不要交给父亲。这是容夕的直觉。
——……嗯。
尔后一切归于平静。我爱罗坐回办公桌后,转脸对着窗外蓝天白云,眼眸平静却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欣喜。容夕低头摆弄纸张,经过许久终于折出一只千纸鹤。
千纸鹤有漂亮的翅膀。白色的,尖尖的。千纸鹤的体态很漂亮,头永远昂着,无所畏惧。儿时起安静的容夕便喜欢折纸打发时间,而千纸鹤是容夕最喜欢折的一种东西。
容夕捏着千纸鹤的翅膀偷偷抬眼。那边我爱罗正聚精会神望着窗外,肩膀宽阔。
容夕低眼,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悄悄起身,将千纸鹤放在了半弧形办公桌的角落上。
窗外,飞鸟掠过。
蓝色清澄的天空映上我爱罗眉梢眼角浅浅的笑意。
还有他身后,悄悄离开办公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