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华年之回首陌路》淡然如丝

36、二十二（下）

　　直到深夜，平安的高烧才退了些，第二天早上很早便醒来了，只是一直都是没有生气的样子。一双原本是乌木一般的眼瞳现在更多的是望着天花板发呆，可能偶尔也会望向窗外，似乎对微风拂动下的窗帘更有兴趣。
　　至于薛铭央，正如他自己说的，果然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真的就做到了隐形人一般的消失了，仿佛那天根本就不曾出现在病房。那么，更好的解释就是，他想给平安绝对的自由和空间，正如一个真正的朋友。
　　麦可可和邹月白两人就忙坏了，连着学校和医院两头跑，为了应付教授的不定时点名，她们只好一个在教室打掩护，一个在医院照顾平安。事实上，她们到后来才知道，那天的情况有多严重，从医生那里得知，平安的胃病恐怕不是一两天才得的，应该是一直就带着病根。“这种胃病的病患需要少吃多餐，而且绝不能饿着了，一旦饿过头就会像这位阮小姐一样胃出血，严重点甚至是胃穿孔，到时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医生说这些话的语气，就像是对待每一位延迟就医的病患或家属一样，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说完还附上摇头的动作，像是惋惜，又像是在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会乱来”。
　　一旦看到医生做出“无可救药”的表情，任何人都会感到绝望，可可和小白也一样，一直都是冷汗直流，痛悔万分的听完了主治医生的“训话”，就差磕头认错了。怪不得，怪不得平安曾经跟她们开玩笑说，小时候只有她带零食去学校老师才不会骂，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伴随着这句话，她还往嘴里扔了一把花生米，翘着二郎腿痞痞的模样不见一丝一毫的粗鲁，反而更添了几分滑稽可爱。那时她们只是笑，可是她们不会想到，那是因为她不能让自己饿着了。
　　早知道会如此，那天死活都要拖着平安跟他们一起去玩，也好暂时忘却伤痛，就像那次摄影社登山一样，大家都玩的很尽兴，当然，大家不包括罗晋轩。可是，她们会这样想，平安自然也会有所联想，想到那次她和邵仲颀的甜蜜旅行，想到他们两人脸上一摸一样的幸福笑容。那张照片至今还挂在平安寝室床正上方九十度的位置，邹月白记得，那是她为他们照的，并且还在她的百般捉弄下做出嘟嘴亲吻的样子。登高望去，山顶如此极致绚丽的美景，都比不上这一对甜蜜相吻的情侣。睹物思人，触景伤情，正因为如此，平安是死活也不肯再参加什么集体旅行了。
　　她们原意也是想让平安好好休息几天，自从那天落汤鸡似的被邵仲颀的室友送回来，她的身体一直都很虚弱，也许等他们回来，她依旧又是那个开朗活泼的阮平安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平安的性子居然如此倔强，她们离开了几天，她就几天没有吃东西，也不吃药，不喝水，硬生生和自己的身体对抗，最后到底撑不住昏倒在寝室里。
　　那时薛铭央眼里的心痛和愤怒再也掩藏不住，向来处变不惊的贵公子形象瞬间崩塌了，甚至于失态到了对陌生人发火的地步。这才让麦可可看到了一个真实的薛四少，再也不是那样事不关己，泰然自若的样子，他也会为一个人的痛而痛，也会为差点失去病床上的人而害怕。麦可可有些理解他了，即使那天把她气的全身发抖，可是此刻她是一点气也没了。

　　四天以后，薛铭央还是在医院现身了。他的理由很拙劣，说是来看望一个世交长辈，顺道来看看平安。他的样子有些疲惫，像是风尘仆仆赶来似的：“哎，我说平安，你怎么成这副德行了，我一不在你就这么虐待自己啊？”语气依然傲慢轻佻，可是他的眼神骗不了人，那种沁入骨髓的心疼，让他的笑容也显得那样不自在。他又用那种薛三公子一贯的表情看了邹月白一眼，小白立马心领神会，抱着一摞书远远躲开去了，她严重怀疑那天那个真实的薛铭央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
　　也许是不想让平安看出他的紧张，他匆匆低下头去拿袋子里的保温瓶，淡粉色的瓶身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天使，一边翅膀上的漆有点脱落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样子。平安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瓶子，当年自己就是用这个瓶子装着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带去学校。母亲不擅厨艺，从来也不曾亲自下厨，却用所有她能变出的花样来装满这个保温瓶。有时候是各种形状的小点心，有时候是各式花粥，有时候也会是港式的营养汤水。她知道，她的妈妈从来不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她只是……只是能表达的机会不多。
　　平安直直地望着瓶子，眼角开始湿润，然后她看到薛铭央变戏法似地手上多了一只小瓷碗。他慢慢拧开盖子，往里面倒了一点粥水，香味瞬间弥漫了开来。他的语气开始变的小心翼翼：“我想……我是说你应该不反对我喂你吧？”平安抬起头来看他，没有表情，只是看着他，这下他开始不安起来，那着汤匙的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我的意思是，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喝点粥应该会比较好。”
　　平安看着他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虽然只是抿着嘴淡淡的一个微笑，却让他心里开出花来，像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赶紧把粥吹凉了递过去，平安这次也很乖巧地把嘴凑了过来。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生怕错漏她的每一个表情，睫毛低垂的样子，微微皱眉的样子，都是那样的可爱。他忽然间发现，他离开这些表情已经很多年了，他甚至于在英国时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它。如今，这些动人的样子又出现在了他的眼里，是那样的珍贵和不易。
　　忽然，他看到她浓密低垂的羽睫微微抖动起来，扑簌簌的仿佛是瓶子里那个振翅欲飞的天使。接着他感受到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在他的手指上，那一勺粥还含在她的嘴里，可是面前这个惹人怜爱的平安早已在他的眼下无声的哭成了一个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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