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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十六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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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念容买了直接飞北京的机票,她也不想回学校,此刻只想着回家,即使什么也不做,看看那株即将谢了的腊梅也是好的,或者没心没肺地跟着家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她只是不想回学校。
把头转向窗外,又是连绵不断的云雾,一层又一层,一片又一片,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她想起了坐火车的时候,望着外面的沧海桑田,她只觉得开的太慢,仿佛也是那样没有尽头,她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那样她就可以见着仲颀了。
有空姐带着好听的声音穿梭在座位间,一个一个问着客人的需要,阮念容要了一份报纸,转头看见平安歪在那儿发呆,小小的脑袋贴在玻璃窗上,仿佛是一只渴望飞出笼子的鸟儿。
“睡一会儿吧,很快就到了。”
是谁在耳畔说话,那样温柔的声音,纯净的不参杂任何瑕疵,轻轻的,却是那样拂动着她的心。她猛然转过脸去,愣了一会儿自己就嗤嗤的笑了。她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身边是何人,却在片刻间恍惚地错听成是仲颀的声音,她想起了陪仲颀去剧院看《歌剧魅影》,她这人是一点艺术细胞也无的,看了十来分钟就歪着头打起了盹,仲颀把她用手支着的脑袋安放到自己的肩上,侧着身子在她耳边说:“睡一会儿吧,很快就完了。”也是那样轻柔的声音,温温的,仿佛是世界上最管用的催眠曲。后来她就真的睡着了,枕在他的肩膀上,醒来时口水湿了他一大片肩头。
徐秘书见到平安是又惊又喜,连声说了好几句“可把平安小姐可盼回来了”,那神情似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阮念容隐隐觉出像是有什么发生,于是从平安身后走出来,沉着声音问道:“怎么了,徐叔?”
徐秘书犹豫了半饷,叹了口气,到底忍不住说道:“司令这会儿正在书房发脾气呢,底下人……底下人谁也不敢进去……”
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爷爷脾气大,一点儿事情没办好就把人叫进书房挨批,从上骂到下,一级级骂下去,谁也别想逃脱。一次还真把事情给闹大了,有个在外头等着受训的连长一看情形不对,就把在亭廊里拍皮球的平安给抱了进去,硬着头皮就扯慌说是小丫头要找爷爷。那时候她才小屁孩一个,稀里糊涂地被抱了进去,哪知道什么跟什么。那连长见她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顿时慌了,满额满脸的汗水滴下来,有几滴溅在她的小手上,她只觉着好玩,竟也咯咯地笑个不停。爷爷瞧着小家伙笑的那叫一个可爱,立马什么气也没了,弯了腰抱起心肝宝贝就开始逗弄。下面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也搞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爷爷,今天这么多叔叔一起吃饭吗?咱们家的米要不够了。”小孩子天真无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倒把所有的人都给逗乐了。凝固的空气一下子也清新了不少,只听司令笑的最大声,随即朗声道:“罢了,罢了,这事儿就不追究了,都走吧,省的抢了我们平安丫头的米饭。”
此事算是开了个先例,往后一有风吹草动,那些个叔叔伯伯们都找到法子了,知道把平安抱进书房准没错,于是每次来时口袋里一准塞满了糖果零食。
在书房外站了一会儿,然后努力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推门进去。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蹒跚着脚步,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她恍惚地看着,转眼间小人儿不见了,只剩下自己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她抬起头来,就见老爷子弓着身子坐在书桌前,嘴上衔着粗粗的烟杆子,大团大团地白烟顺着间缝冒出来,遮住了他整个面部表情。她知道爷爷只要一有烦心事就会抽烟,多少年了,这样的习惯永远也变不了。
她轻着步子走进去,欢欢喜喜地叫了声“爷爷”。老爷子像是这才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突然被一口烟呛着了,顿时难受的咳嗽不止。平安连忙三两步跑上前去,从上而下抚顺着他的背,一面好笑地说:“爷爷这都多少年的老烟民了,竟还有烟能把您给呛到。”
老爷子止了咳就开始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佯装微怒地说:“还不是你这丫头不声不响地进来,吓了我老头子一跳。”
“好嘛,是平安不好。”她嬉皮笑脸地讨饶着,随即收了笑容道:“您干脆就戒了吧,对身子不好。”
老爷子二话没说搁了烟杆子,竟像孩子似地举起了右手:“好,丫头说不抽咱就不抽,爷爷保证。”
看着那高高举起的右手,她忽然间仿佛看到了仲颀,每次惹她生气了就会高高举起一只手保证下次再不犯错,那样孩子气的动作总能逗地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平安只是怔怔地看着一处,脸上也已没了笑容,老爷子心里一阵心疼,伸手轻轻地抚上她白皙地小脸:“怎么看着瘦了点儿,这次回来一定让李嫂把你喂胖些。”
她心里藏着事情还没问出口,这会儿憋不住了就说:“爷爷,我瞧您不开心。”
他习惯性地想拿起烟杆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伸手触到放在一边的拐杖,撑着站了起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平安,爷爷半生戎马,如今太平盛世,是该到了退休享清福的时候了。”
她只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国家社稷,时事政坛向来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他常常说这天下总有那么几份是他与叶老弟一同打下来的,现在他竟说要退休,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要了,她不相信,如果真的半生戎马,那样子的枪林弹雨都撑过来了,那样子的腥风血雨都闯过来了,难道说放下就可以如此轻易的放下吗?
纵然不关心这些事情,她也知道一旦放下就什么也没有了,权势地位什么也留不住了,任是再烜赫的家世都会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昨日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下一秒可能就会是另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爷爷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只觉得如今的形势怕是连他也撑不住了,那样的无能为力,那样的身心具疲,她知道那种感觉,越是想牢牢地抓住什么,到头来却什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