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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时温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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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谨晏已退到台阶边上,刚要接着退晴旖却一把把他拉住,“我还有些未完之事,因我而起的,就由我去了结吧,趁我还活着的时候。”
她步步走下阶去,辛夷在她耳侧说了句什么,她神色微变,他觉有异,让季何等人提前回去,自己跟着晴旖一众人后面。
走至一个无名的小亭子,晴旖微微挥手,辛夷彩珠等人缓缓退下去,见辛夷已然见他跪了下去,谨晏做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去假山后躲着看她要见何人。
没过一会儿,有一个人自远处带着面纱而来,在她对个兀自坐下“还以为容晨你不会来。”
晴旖一笑“尹姐姐盛情我怎敢相却,今日我亦有些疑惑,想请尹姐姐为我解答。”
张尹菱此刻不加犹豫的摘下面纱“这简单,你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晴旖点头“我自然知道你要的,不过是让我一死罢了,对我来说生死已不重要了,再给我两个月,我于宫内还有些琐事,还有些人我要安排。”
尹菱笑说“你是聪明人,不过死也不必,只要你请旨去行宫,此生。我不想见着你,皇后娘娘也厌恶你这副面孔太久了。”
“你想问的,是秦时温之死?”尹菱有一下没一下转着皓腕上的玉镯,眼瞧着提到时温二字,晴旖的眼眶又红了。
“看来我猜对了。”
“妹妹觉得主谋是何人?”
晴旖毫无犹疑的说出一个名字“是葵雪。”
尹菱抚掌而笑“妹妹的聪慧我早知道。”
“那从犯呢?”
晴旖摇头“想了几个,这就是我想问的,就是到了地府,我见了时温,也总要和她说明白她死在谁的手里,投胎时也该避着些她们不是?”
尹菱答道“皇后,宸妃,陆氏,卫氏,甚至你的越姐姐也有牵涉其中,对了,要算上我,我也算是半个主谋,我承认,时温是我提出要设局害死的。”她说话时云淡风轻,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晴旖几乎痛心至极点,时温一条人命竟在这些人眼中只是微小如草芥,宫女就不是人吗?张尹菱她亦是宫女出身,如此行事就不怕有一日自己比秦时温死的还要惨烈吗?
“贵妃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难道贵妃就不想听听,怎样完美无缺的一个局,才能令我们这些坏事做尽的人纷纷置身事外吗?”
晴旖勉强笑笑道了声,“请讲吧。”
“你其实早知我们要谋害你宫里人,只是不敢确定便是时温,于是你将计就计,在那日晚间将所有翠枝宫人带出翠枝宫外,我们的计策是,先使时温回去,景妃的宫女会带她去卫氏寝殿取她送你的墨,随后越氏的宫人会告诉她,你途中觉着冷,让她回宫为你取披风。你本就惧寒,其实这没有什么值得怀疑,在她回去时,陆氏与皇后的人会点火烧宫,我们三人的宫人,会亲手将翠枝所有房门锁严,让大火彻底吞噬掉你的时温姑姑。”
“之后便是我们互相作证,大多两两作证,越氏卫氏得陛下信任,与她们在一处的陛下自会相信,而我当晚与陛下在一起,皇后那时在太后寝宫,所有的人,全都有脱离这件事的充足证据。那之后,所有参与的宫人被打发出宫,被残害至死,这就不需要我说下去了吧。”
晴旖此时泪已止不住,遂而起身“越灵羡她…也涉身其里吗?”
张尹菱冷笑“她多年依附太后才有今天,越家也处处受周家压制,太后说句话让她助皇后,她会抗命吗?越家全家,少说也要有一百多口人,越氏的弟弟妹妹们,今年尚不足五岁,她会为了与你的情谊,害死这么多自己的亲人吗?”
晴旖听完了这话,勉强扶着廊柱站起身来“时温之死,我已然明白了,多谢尹姐姐成全我,两个月后,我承诺你的,会做到的。就算我反悔,你们也同样有办法让我去见时温吧?”
张尹菱又是娇艳一笑“都说贵妃聪明,今日我总算见识了。其实,你完全有机会,我知道前几日你不是凭你那个尚仪彩珠查出了些东西吗,若你如实呈给陛下,我就无法好端端站在这里与你说话了,我甚不解,为什么你竟没有?”
晴旖这时缓了心绪“我不是你们,你们这些穷凶极恶之人,早晚有天要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张尹菱此刻已无所谓她的评价,只是想讥讽她“我知道你心中喜欢陛下,所以才会喝下我送他的茶,讨去我送他的香。”
谨晏攥拳。
“你身子如今亏空的厉害吧?为了示意你着重他的心意,那茶你日日喝着,那茶虽不算是什么猛烈的毒药,可只要长时间饮它,身子会变得越来越差。不过你算聪明,知道御前都已是我们的人,就算你真的说出那茶的名堂,最后担罪也只是个无辜的人,这个人,还极有可能是蒲玉。”
“你不舍得御前的蒲玉做这个替罪羊,便要自己受着,其实我一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更不爱陛下。是容晨你让我明白,爱一个人,实是拿自己的性命,去护他的性命。”
“这几个月里,你的贤惠,你的隐忍,我一个外人都看的明明白白,陛下不见你,你就一直忍着,暗地里保护他,可惜呀,只怕等到你死了,他才会知晓,曾有一个真心爱过他的人存在过。”
“他也活该,最后只怕只有我与皇后这样只想要算计他的人在他身边了。你会成为他最后悔的事,可那又怎么样呢?还记得我们在长公主府里的时候,殿下就说过,你赢不了我,你现在,只是个无宠无权,被陛下遗弃,形同虚设且近似疯癫的贵妃罢了。”
提到这个,晴旖抬头与她对视,“昨儿高岚姑姑蒙恩进宫来找我,她不过三十岁,已见白发,她说起你我的事情,她说我的聪慧虽胜过你,也有一点永远比不上你,是你的心狠。她说你曾为了自保,将自己一手培养的小侍女在自己面前活活打死,而我却绝对做不到。”
“可高姑姑说你变了,从前的尹菱,若不是旁人要她的性命,她不会害人,可如今的张尹菱,无所不做,只要有利己的买卖,死多少无辜的人她都不会在意,她已不敢再见你。”
“尹菱,你是姑姑当年最得意的徒弟,我比不上你半分,如今也算是吧,如你所说,我已是个无权无宠的妃嫔了,尽管做着皇后底下的第一把交椅,也只是虚名。只是有一句话,我们相处多年,即使你害了我这么多,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一直执信的心狠胜过一切,可你毕竟与我一样,都并非是世家之人。”
“我算错的,是那么多人曾对我抛来橄榄枝,想要对我投诚,最后却都在为皇后卖命。那是因我算错了一点,她们皆怨恨皇后不错,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世家之女。她们为了一族之性命,可以抛弃自己所有的操守与承诺,试问若是我,都会与她们做出一样的选择。我无何可恨可怨,只是错入此局,错付了自己的感情,辜负了对我最好的人—时温姑姑。”
“可一切都要结束了。我走后,她们失去了我这个对手,或许就会调转矛头来对付你这个世家以外的人了。尹菱你如今也是宠妃,且坐着不低的位子,你不惜与长公主殿下闹翻,一心攀附皇后与世家,难道没想过你就算多忠心,她们也总有弃你的一天么?”晴旖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变化,知道她也是身在局中,被眼前表象荣华所迷惑了。
“愿姐姐平安喜乐,万岁无忧。”晴旖转过身去“还有,我欠你一声多谢,毕竟在长公主府里,若没有你,我也难安然度过那几年。”
晴旖又转身行了一个端庄的跪礼“姐姐保重,就算有一日你见了时温,见了高岚,我相信她们都明白姐姐只是个与我追求不同之人,我想要的是一份纯粹简单的喜欢,而姐姐想要的,是纸醉金迷罢了。”
晴旖没有遗憾的离开,却终在回宫途中眼前一黑,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她抬起头来,看面前神情复杂的谨晏。“你干什么?”用力一挣没有挣开他的手,反而将自己仅有的一些力气都使尽了“对不起。”谨晏将她抱在怀里,久违的怀抱里有着熟悉的温度,晴旖此次没有挣开,也许只是知晓可能不久于人世,再也不愿伪装自己。
“我都听到了,听到了你与张尹菱的对话。”
晴旖揽着他的手逐渐失去了力气,谨晏见她脸色惨白,将她抱起带回了翠枝宫。
“她如何?”谨晏问着正在看脉的木樨“姐姐遭遇了很大的刺激,但如今只是因为多日未曾进食才会导致晕倒,陛下倒不必担心这个。”
辛夷为他奉茶,谨晏转手递给木樨“你验验这茶。”
木樨端了闻了许久“这茶…似乎有些问题,陛下待我去问问院判。”是时太医院的众太医,甚至专为陛下瞧病的四位御医也一起来到了翠枝宫。众人研究了约摸一刻钟,终于有了大体的结果,已是花甲之年的院判李保合上前说“微臣失职,娘娘数月来饮此茶,与微臣所用之补药药效抵消,加之贵妃积郁于心,才至身子每况愈下,至如今这等难以挽回之状。”
晴旖此刻已醒过来,“何必为难他们?我的身子我清楚。”
谨晏扶着她起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一只胳膊揽着她“你要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晴旖望着院判复杂的神情“李太医,您是木樨的师父,木樨承您教导方有进益了,本宫的身子一直也是她在调理,不知大人…对本宫如今,看法如何?太医不必顾忌陛下,说实话吧,本宫想听,我究竟还能撑多久?”
太医院众人纷纷下跪道娘娘万寿无央,晴旖却一笑“这些漂亮话不必讲了,没什么意思。我看太医这样的神情,莫非是本宫挺不过这一个月了?”
谨晏嗔一声“胡说”,那李太医一作揖说“依微臣看,只要贵妃肯医治,做个听话的病人,不是没有根治的可能,贵妃正值妙龄,恕微臣说句开罪的话,只要贵妃自己不作践自己,就没有性命之忧。”
晴旖轻笑出声“我喝那茶也有几个月了,其实我清楚那茶里有什么,这也不妨么?”
李太医再一作揖“启禀贵妃,微臣多年为贵妃开的补药,也是上好药材,甚为补身,您前些日子大悲大痛,本欲以服药补上身体的亏空,另喝了这茶,只能与微臣的药性抵消罢了,未能对贵妃您造成多大损害。”
晴旖摇了摇头“那香也无妨?”
李太医答道“您并不是日夜熏香,只不过偶尔,起不到多大效用,贵妃不必对自己的身子太无信心,亦或是木樨将贵妃的身子说的太不好了?”
晴旖一笑“那倒没有。多谢院判费心照料,我不是个听话的病人,已十多日不曾按时喝您的汤药了,如此还劳您费心,晴旖汗颜。”
她自称名字向李太医颔首行歉,李太医自然当不起,“微臣不敢,娘娘若当真不想辜负,就自此好生疗养吧。”
辛夷为她端来药碗,谨晏刚要顺手接来喂她,却见晴旖先一步扬碗而饮,一口气喝尽药汤。辛夷刚要奉上蜜饯,晴旖却问“今儿的药怎么不苦?你们加了什么?”辛夷彩珠,木樨木芷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作答,许久李太医才自己说道“微臣不知,贵妃心中苦几何?竟胜良药之苦百倍。”
晴旖返过劲抿唇,只觉也是苦的发麻,只是方才不觉罢了“院判言重了,在宫中谁还没个为难之事。”李太医又开了几味药,就称告退了,翠枝宫中人前前后后的告退,最后只剩下谨晏、晴旖两人。
“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张尹菱说的对,这辈子我都还不清了。”
晴旖阖着眼睛摆摆手道“你倒不必谢我,我自找的。若真说回报的话,两个月后,但请您恩准放臣妾出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