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喜》木子言言

9、鹤君

　　众人来到瀑布面前，只见瀑布从头上断崖倾泄而下，水花四溅，惊起不少水雾浪花；而断崖处一阵高声鸟鸣，有白鹤围绕上空盘旋往复，待看到人前的绣竹时俯冲而下，幻化为一位俊俏少年。

　　少年将羽翼收于背后，睥睨了一眼那长龙般的队伍。

　　“合峥。”绣竹匆匆上前与那白鹤少年交谈，撇下一众人等，又从袖中拿出一把骨扇交予他。

　　那骨扇通体乌黑，似染了一扇的墨水，仔细一看，扇面上还露出六双绿色的眼睛，阴森的很。

　　“红…………”雏莲一见骨扇，差点惊呼出声，这才反应过来寂喜方才话中的意思。

　　谁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在哪里我可不知道。

　　雏莲的脸色陡然苍白如纸，眼底里闪过一丝阴戾，两眼直直盯着寂喜。

　　这骨扇看起来普通，却在扇面上强加了几道结界，结界坚固，任她也无能为力。

　　好啊，竟然如此狠毒。

　　红楣乃是她在山下一同修行的同伴，上山前便在各自体内种下血蛊，妖力共用，灵气共享，如若受到伤害，自然也是平摊……

　　雏莲咬住粉嫩嘴唇，柔软的胸脯起伏波动，喉中涌上一股腥甜。

　　本是万年修行的红楣，如今被折去一半的修为，又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骨扇中……必定生不如死，还要终日受那血蛊反噬之苦，如此通天作为，绝不是泛泛之辈能够做到。

　　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帮这小妖？

　　雏莲袖中的手指掐进皮肉，不着痕迹的抹去嘴边的血迹。

　　呵呵，她方才吞食的小妖不过几千年的道行，哪能够填补这血蛊的反噬作用，好你个稚鸡精，居然留下你这么个祸害，如若一天不除……

　　一旁眼光毒辣，寂喜毫不知情，伸出头欲听那前方二人到底讲了些什么。

　　白鹤少年模样看上去与她一般大，可神情寡淡，眉目之间竟看不出任何感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也没有哀愁苦乐。

　　寂喜觉得无趣，这种仙人当得苦闷，这世间那么多开心之事，若是每天都苦着一张脸，那还有什么劲了！

　　也不知绣竹与少年叮嘱了些什么，那名叫合峥的少年粲然一笑，侧身指着那瀑布道：“你们只需穿过前方瀑布，便算是通过二审。”

　　话后，人群一阵骚动，似是觉得这二审太过容易，不免担心这其中是否……

　　“莫不是像那一审，过不了便会赶我们下山吧？”有妖一语道破众妖所愁，正躲在队伍最后，又补了一句：“这瀑布如此湍急，若是能轻而易举的过去，想必你们也不会设为二审了。”

　　“胡说什么。”绣竹耳尖，将那小妖提了出来塞到了队伍最前：“亏你还是青色仙根，怎这般没用？”

　　小妖瑟瑟发抖，绣竹越发的一肚子火，提起他的后颈就要丢过去。

　　眼前少女凶神恶煞，小妖拼命求饶，就差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才好。

　　“师姐。”合峥无奈的笑笑，那寡淡的眉目开始生动起来：“莫在胡打胡闹，误了时辰可就不好。”

　　绣竹哼了一声，小妖一溜烟的逃脱出去躲到人群的最后，拍着胸脯似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忙催促：“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若是误了二审的时辰，你们今日一个都别想过去！”

　　水声哗哗，那瀑布从天泻下，一座石桥横架在半空中，众人迟疑不决，绣竹索性在人群中拉出一人，大步向瀑布走去。

　　头顶艳阳高照，微风轻抚脸面，瀑布在青岩石上溅起的水花淋湿了她的绣鞋。

　　寂喜瞪着那气势汹涌的银色瀑布，又瞪着眼前的绣竹。

　　绣竹挑着细细的眉毛，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去啊，三仙尊特意嘱咐我将你带来二审，可别让仙尊失望！”

　　绣竹从人群中拉出的一人，正是寂喜。

　　寂喜本是盯着那名叫合峥的少年发呆，哪曾想被拉了出来，这会，众人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身上，不免多了几声惊叹。

　　“绣竹姐姐？” 她瞪大眼睛，见绣竹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她还未反应，已经被身后的绣竹推到了瀑布里。

　　“哎呀。”寂喜捂着双眼，从头到脚被倾泻而下的激流浇湿，眨眼间便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落汤鸡。

　　这水，冰冷刺骨，四方的寒气钻进她的衣缝里，仿佛融进了她的皮肤里，冻的她直打哆嗦。但是，不过一会，那寒气从内而外慢慢化为热气，开始流动在她的五脏中，格外的舒适。

　　寂喜睁开眼睛，长若云扇的睫毛上沾着水珠，衣裳上的水珠渐渐化为寥寥白雾，那白雾挡住她的视线，雾茫茫的一片。

　　绣竹在外面捧着肚子笑了起来，指着寂喜回头道：“看见了没，没什么事，你们也快跟上。”

　　众人一见瀑布中的寂喜好端端的模样，心中的顾虑也都消失不见。

　　雏莲紧随其后，谁知石桥突然晃动起来，猝不及防，她们栽倒在地上，又听百鸟尖鸣，半空中的几只白鹤仿佛发了疯的急速俯冲下来，其中一只对准着瀑布的白衣身影，鹤唳不断。

　　这一场变故让人措手不及，连合峥也不由得变了脸色，这些仙鹤本性乖巧温顺，怎会突然变性去攻击他人？

　　“走开！”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叫，雏莲大惊失色，闭着眼挥开眼前的仙鹤，手中变化出一把长剑，一击刺中了另一只仙鹤的翅膀。

　　仙鹤吃痛，从空中掉落下来，正好掉落在雏莲跟前，正摇着脑袋盯着这位白衣女子。

　　怎么回事？

　　绣竹撑起结界，将身后的众人团团护住，只见合峥蹙着眉毛，睥着下方的瀑布，那受伤的白鹤翅膀上一片血色，却还是朝着一个方向聚拢过去。

　　那是瀑布的另一端，石桥的尽头，居然生出了一团水雾。“咦，小家伙，你怎么受伤了？”清脆的声音从水雾中传出，仙鹤亲昵的蹭蹭那人的腰间，引得那人一阵嬉笑。

　　水雾中出现一双白皙的手，那双手轻轻一扬，水雾被拨到一旁，一个人影跳了出来。

　　寂喜好不容易拨开水雾，见石桥对面的大家睁大着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大家可以过来呀，坐在地上干什么？”她奇怪的看着对面，不明白她们为何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这瀑布里面可好玩了！

　　寂喜的眼睛清澈明亮，体内有一股真气顺着她的五脏六腑慢慢流动，外面看着那样恐怖，她被推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被瀑布冲下桥去呢！可那团子水雾护着她，一路便是这么走过来的。

　　这二审……也不像她们说的那般可怕。

　　寂喜摇摇头，摸摸仙鹤的脑袋，提着它的翅膀细细看了半天，稀松的白色羽毛上血迹斑斑，被贯穿的伤口正不断的流淌着红色的血液。

　　见众人半天没有动静，绣竹站起身，神情紧张的与合峥对视一眼，又听见寂喜的声音响起：“真可怜，不知道可不可以养好。”

　　仙鹤会主动去亲近心灵纯净之人，但绝不会如此亲昵的去接近一个妖。

　　水雾被风吹散，对面寂喜正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轻轻吹动，眉心的朱砂痣正隐隐发着金色的光芒。

　　绣竹正要说话，合峥挥挥袖子，努努嘴笑了起来。

　　“好！”

　　好？

　　这位少年眼里突然雪亮起来，迅速从空中降下落到石桥的另一边，正握着寂喜的手，熟络的叫了声“师妹”。

　　师妹？！

　　绣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但确确实实的听见师妹二字。

　　这合峥乃是鹤族的储君，掌管百鸟，性子古怪，性情捉摸不透……在这浮来山上，从不轻易与人套近乎，除了二仙尊……

　　似曾相识，这幅场景。

　　仿佛五千年前，也曾有位仙子深得百鸟喜爱，二审时引来火凤祥鸾围绕殿前，足足三日才散去。

　　“都起来，二审可不等人！”绣竹甩去脑海里的念想，催促着身后众人。

　　众人连忙爬起来，在绣竹的催促下一个个穿过瀑布。

　　可谁知有人前脚刚进瀑布，便被烫的全身通红，大叫着跑了出来。

　　“烫的！”

　　那人浑身冒着白气，摊坐在地上，仿佛被这水流压的喘不过气。

　　寂喜被这声大叫惊得回了神，不着痕迹的抽出双手，谁知眼前的白鹤少年笑眯眯的又把脸凑上来。

　　“这位师妹，你可知道“二审”的“审”是审在哪里？”

　　“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瀑布中有趣的很。

　　“哦。”合峥收回笑意，望着对面的人群，眉梢上挑起几分讥诮：“这二审，原本就不是测试，只不过是为了洗净妖身上的妖气而已，就像师妹你一样，如果能平安无事的穿过这瀑布，便算洗净了吧。”

　　洗妖气？

　　见寂喜懵懂，合峥叹口气：“也就是说，洗净妖气的过程十分痛苦难熬，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脱胎换骨？”寂喜困惑：“可是我刚才并没有任何感觉呀。”

　　“那是因为你心地纯净，又不去害人，哪里来的妖气。”

　　合峥蹲下身，与她周身的仙鹤们小声的交流，那受伤的仙鹤歪着脑袋，钻进了他的怀中。

　　怪不得……那进入瀑布中的人们表情狰狞痛苦，完全不像她一般，还觉得有趣好玩。

　　“昨日我还纳闷，大人为何特意跑去隐夙仙尊的尘厢殿，原来是有原因的。”

　　合峥站起身，怀中抱着那受伤的小仙鹤，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寂喜，心中的疑问总算解开了。

　　只不过……

　　他还欲说下去，却被一声高昂的少女声音打断。

　　“合峥。”身后的绣竹突然惊呼：“有人晕倒了！”

　　“你快过来看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