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梅（2016修订版）》蝴蝶君·小D

2、第1章 月里风尘是旧年1

　　第一章月里风尘是旧年×××××××××××××××××××××××××××××××××××××
　　七年前。
　　房月十四岁，还只是醉红院一个小小舞伎。
　　醉红院格局不小，不仅有前楼后园，再往后还有几个小偏院，院落之间点缀以假山花草、亭台楼阁、九曲回廊，做出些风雅之态，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
　　但到了晚上，这种假象就被高挂的红灯笼褪去，一派靡靡之音中，白天无精打采的伎子小倌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莺歌燕舞，迎来送往。
　　饮宴买卖的场所以前面的迎客楼为主，楼下有大厅，有舞台，有美酒佳肴；楼上有香床，有软被，有美人在怀。楼后的园子里还有几处雅致小居，是名气大、地位高的小倌妓子居所，而偏院里住的，都是未挂牌的舞伎歌伎及杂役小厮，根本不像园里那般精心设置，而是像四合院一般统统围在一起，房内也是简陋至极。
　　房月那时就住在这样的偏院里，与一干丫头小子一般，穿戴得青葱水嫩，整日关在院里练习舞姿身段，将身体练得柔软无比：好在台上弄巧，也便于在床上翻云覆雨。
　　像他这样的舞伎醉红院很多，但他从小就比任何人都勤奋，刚开始练下腰、拉腿时，哪怕痛得像断了筋骨，也从来不叫一声，只顾闷不做声的往地上把双腿压得笔直。
　　因为他知道，既然做了舞伎，舞，就是他离开这里唯一的希望。
　　他要成名，要当红牌，要像大家羡慕的那些坊间传闻、戏里传唱的红牌一样，被位高权重的高官大贾看上，赎出去，风风光光的离开这个地方。
　　至于情爱，哼，自幼在醉红院长大的房月，从来不信那种东西。
　　任谁在幼年看到过那种惨剧，都不会再相信情啊爱啊，这种伤人之物。
　　那个人，美得像仙子一般，却因为喜欢上一个姓赵的男人，被蛊惑、被欺骗，直到那个男人再不出现了，还整天精神恍惚的想着他会来找自己，天天给他送信，企望那个男人兑现承诺：就算家里知道了，私奔也要和你一起走！后来，终于有人来了，却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他家里派来的家丁打手。
　　没有奇迹出现，也没有救美的英雄，一舞动天下的金陵公子被打断了腿，就这样被人拖了出去，再不知所踪。
　　小小的一包金子便换得老鸨默不作声，而那个男人，至始至终，都再没出现过。
　　那人便是房月幼时仰望的仙子，也是最早教导房月习舞的师父。
　　房月见过他跳舞的样子。那不是人间的舞，是恍恍然迷离的仙界，他只需站在那儿，白衣、青裳，衣袂随风一扬，便是难以言说的意境，似一团白雪、一抹清气，不沾染一丝尘埃。
　　房月常躲得远远的看他，却从来不敢靠近。后来老鸨要房月习舞，他听闻居然是金陵公子教习，便想也没想就走了舞伎这条最苦的路。可就算在练舞时，他也总不敢多看那人一眼。
　　可惜，那人只教了他不过月余，就再也见不到了。
　　何必听信什么情爱，何必等他来找你！趁他还迷恋的时候，让他掏出钱来，先赎你出去！至于私奔不私奔，分离不分离，都随他去！
　　老鸨念叨几日白白废了一个红牌魁首，又从外面请了位新师傅来教导他们，也就罢了。
　　从此，新师傅的竹条取代了和煦的教导，小小的偏院里再少见欢声笑语，一群孩子私下里常常是叫苦连天。
　　为了不显得孤立，房月也会跟着和上几句，但其实他心中却并不在意。不过是挨打而已！只要能习得金陵公子那般的超群舞技，要他挨多少打也无所谓！

　　从那之后，醉红院没了红牌，已是五年。
　　这夜，房月即将挂牌登台，正在院内独自练习。
　　他随意下了个腰，黑发垂到地面，一双上挑的单凤眼清泠泠的睁着,忽见得一人路过院门。
　　暗夜里，那人白衣胜雪，衬着背后的灯笼……尘埃不染，恍若迷离。
　　房月一声金陵公子就要出口，却抬眼看见那人脸上，神色冷傲，一双眼说不出的淡漠，像是丝毫没把外物看在眼里。而他身后提着灯笼的人，竟是神色戚然的老鸨。
　　不是他的金陵公子，而是刚被充入乐籍的苏寒江。他没有金陵公子一丝的亲近和善，浑身散发都是冷傲和淡漠。
　　“喂，你是谁？”
　　苏寒江不是金陵公子，这让房月感到恼怒；
　　被人忽视的感觉，更让房月恼怒。
　　他容貌极好，单凤眼斜飞眉，薄唇细鼻，刻意打扮下更是少有的妖媚；他的舞也跳得这样好，不知多少人早备好了银子，等着看他的登场舞，做他的初夜人。虽然没有挑明，醉红院下一任魁首红牌，隐隐已是房月的囊中物。
　　他又极会做人处事，拉拢人心根本不在话下，不单妓子小倌们买他的帐，连老鸨也要给他三分脸面。
　　他敢在老鸨面前嚣张，因为他知道老鸨着急。没有红牌的醉红院处处受别家打压，她急着再捧出一个，而这个人，醉红院里除了他，再不可能。
　　可是今天，他终于遇到有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苏寒江。
　　苏寒江没有回答，只垂眸缓缓看了他一眼，便随老鸨走了。
　　这一眼，便注定了房月一生的爱恨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