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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十章 变歌(上) ...


  •   转过半月,已是仲秋。
      流觞阁外西风飒然,殿内一片笙篁琴瑟之声。
      六名歌姬甩着长袖、团扇,如凌波般翩然起舞,
      余下的六名勾抹挑滑地抚琴,婉转吟唱着乐府调:
      “人传欢负情,我自未尝见。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

      而我坐于此间,皱着脸打瞌睡。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暗宫搞“合家欢”。
      我又不“欢”,没有凑热闹的兴趣。
      可是,自从我向残疏要绳子,他就变得怪里怪气,两只眼睛中有一只几乎长在我身上。
      我那个寒呢,难道他以为我要自杀?
      NND,有人自杀还要专门找天山蚕丝作绳子的?!
      … …
      于是,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地对身边那小P孩道:“残疏,你别用那眼神盯着我了成不成?被你的波斯猫眼睛盯得,是人都会消化不良。”
      通红的火苗“噌”得从残疏眼睛中开始烧起,瞬间蔓延整个面部:“你… …多少人想让我看,本座都不给面子呢!”
      对,这几天残青春期小孩儿别扭的本质逐渐暴露,口头禅趋于统一化:
      小落落,你以为我愿意怎么怎么?!还不是因为你怎么怎么,我才怎么怎么的!哼!
      例如此刻:
      “小落落,你以为我愿意盯着你?!还不是因为你一身毛病,整天神经兮兮的!哼!”
      瞅了我一眼,嫌语气不够似的又“哼”了一遍,还配合着华丽丽的白眼。
      我满脸黑线。

      今晚,流觞阁正厅内的可都是暗宫中有地位的人,
      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情木然,不是因为今天这场合多严肃,
      而是因为他们老大难得给面子出场了。

      从残疏的座位看去,向上再向上,才见一人端坐于斯。
      玄黑锦袍,团着银色的祥云花纹,脸上遮着银色的面具,黑发盘起,插着玉簪。
      离他最近的是八位长老,席间,挨个儿作着汇报,间或几人争论一二。
      他大多数时间都不言语,看似不经意地听着他们的争论。
      而后,对每人皆有褒贬,再下令行事。
      过程确如残疏所言,不解释不改口,但也没人敢反驳。

      由此可见,其深谙“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其主”的道理,
      行事作风完全符合《韩非子》中三大御臣策略:
      一、独断独揽;
      二、深藏不露;
      三、参验考察。
      … …
      这人… …怎么得了哇!

      我颇为感慨地转头,下一秒,就被人整个儿地给勾了过去。
      正要吼残某人放手,刚一开口,唇就被柔软的东西封住。
      汩汩的细流缓缓灌入,有着葡萄独特的涩涩的甘甜。
      我傻眼,使劲去推他。
      他却“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按住我的挣扎,右手紧紧托住我的后脑勺,
      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他插入我发中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由于缺氧,我根本无法吞咽哺入口中的酒液,半数从唇边溢出。
      冰凉汁液流淌,衬得我脸越发烫得厉害。
      峥嵘在身边轻声咳嗽,可这小P孩儿完全不管不顾!
      流觞阁此时格外宁静,除歌姬继续吟唱外,
      只余下一种清冷的气息在回旋,压得人透不过气。

      果然,耳边响起云馨冷冰冰的声音:“疏儿,辞鸿岛的人该到了,你去迎接。”
      感觉残疏整个人一滞,放开我回头,神情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幻听。
      据我所知:
      辞鸿岛是东海上数个独立的岛国之一,因它们常年得助于暗宫的庇护,所以历来在中秋这天送答谢礼。其实所谓的“答谢礼”就是“上贡”,不过是委婉的说法罢了。
      而辞鸿岛在众岛国中的实力中游,按理说,是怎么也轮不到残疏去迎接的。

      在场众人应该有相似的疑惑,一齐看向云馨。
      只是云馨此人忒高傲,能不出面说话就坚决保持沉默,难得说句话也从不重复第二遍。
      残疏只有可怜兮兮地用眼神询问峥嵘,后者清了清嗓子。
      背过身来,摆出口型无声地回答:“主上这几天心情不好,让你去就去吧。”
      残疏怏怏,向云馨行礼,转身飘出。

      峥嵘坐到我身边,倒了杯酒道:“这可是西域的名酒,那小子还真舍得。”
      见我正愤愤地用袖子狂擦嘴,他乐了,嘻笑道:“小公子千万别介意!残堂主来中原不过四载,按他们西域的风俗,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示爱。不像我们这般拘谨,倒也没有什么故意冒犯的意思。”
      我接着用水漱了漱口,摆摆手道:“在我们那里,有人专门把吻当作行礼,呵呵,我不在乎。倒是你,怎么风尘仆仆的?出什么事了?”
      峥嵘伸了个懒腰,半屈着手臂倚靠在桌上。
      小声道:“不知道主上这几日是怎么了,总丢些莫名其妙的命令。他让我去追踪武林盟派遣来的探子,可那些鸟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引入雾林后没一个能出来的。害得我蹲在树上看他们瞎忙活了三天没合眼,又累又没收获。”

      事件过程听明白了,峥嵘为什么发牢骚没听懂。
      我说:“也许是这次派来的人太差,他也没有料到吧。”
      峥嵘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我:“主上料不到的事情,我还没听说过。而且,这事儿澄思堂的小子做就足够了,怎么也不会用到我… …”
      奥,原来和残疏一样的情况嘛。

      我会意地点头:“他在故意整你,鉴定完毕。”
      峥嵘正吃菜,差点儿咬到舌头:“小公子… …果然… …”
      然后叹气:“我也这么觉得,就是不敢问… …实在记不起什么时候得罪主上了… …”
      我认识的峥嵘一向喜欢斜倚着门柱,邪气地冷嘲热讽。
      所以,见他此刻一脸苦恼的样子,忍不住暴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某种冰凉的气压更低了… …

      正当此时,残疏的声音响起:“师父,辞鸿岛岛主到!”
      辞鸿岛岛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黝黑,未语先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豪气爽朗,带有海边人特有的洒脱。
      一番惯常的客套之后,会谈进入正题。

      殿上,那岛主正慷慨陈词道:“… …王者至仁则麒麟见,天下将兴则洛书出,盖祥和之符也。圣朝八王纷乱,山川河湖崩塌;而今,东海惊现赤丹瑚,其成色火红,夜视有光,持之甚滑,烧之不燃,此乃天生祥瑞也… …”
      “他在说什么呢?”我素来讨厌“之乎者也”,挠头问残疏。
      后者正面目狰狞的和峥嵘争抢葡萄酒。
      闻言,相当不屑地瞥了撇撇嘴道:“辞鸿岛上的人挖到一颗赤丹瑚,说是祥瑞之兆,拿来献给师父。那东西确实是个稀罕物儿,只是… …哼,他们就是拐弯抹角的想多要钱罢了。”

      还没等我点头,只听那人声音陡然升高:“… …这是蔽岛多年承泽之瑞—!更是我主之瑞—!!天下之瑞哪—!!!”
      大殿上顿时群情激昂,纷纷起身,高呼“天佑我主”,然后匍匐跪拜。
      从正殿到侧厅,乌压压得一片。
      那气势,可比电视剧里“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壮观得多。

      我以为云馨会惺惺作态地掰几句:“云某人惭愧”之类的;
      或者趁机煽动情绪,号召大家一鼓作气先灭“武林盟”再灭摄政王云云。
      却听向来冰冷冷的云某人“扑哧”一声,竟然笑了?!

      他说:“古有成王,见三苗贯三桑而生,同为一穗。于是曰:‘三苗为一穗,意天下其和为一呼。’自此,古往今来都把它称为祥瑞,名‘嘉禾’。可实际上呢?”说到此,他又是一声轻笑:“谷穗九茎同枝,其实就是一个大瘪穗,散分成几小穗而已。模样长得挺实在,里头却没籽儿。谷地的耕夫最不喜的可就是此‘祥瑞’呢,取名——傻穗!”

      老大难得讲笑话,即使讽刺意味很浓,小喽啰们还是极给面子。
      一个个形象生动地演绎出各种笑容,其中,属残疏最为夸张。
      他笑得一蹋糊涂,倚着我直抹眼泪道:“你们中原人真真有趣,整天搞什么祥瑞啊,吉兆啊,不知道是骗人还是骗自己。”

      那辞鸿岛主讪讪的,表情极不自然。
      云馨那话看似说笑,实际是在斥责: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要妄言祥瑞,以为我是好欺骗的吗?
      云某人向来冷淡,从不威胁人,因为威胁远没有杀来的简单明了。
      先前这话应该是他的极限了。

      那岛主倒也不笨,下一刻“扑通”跪倒,颤抖地哭诉着今年的遭遇。
      这变脸的速度可比翻书快,在场听笑话的都没反映过来。
      他哭诉的内容比较复杂,什么“妖法”、“妈祖娘娘降罪”之类的。
      我大体规整一下,就是寒流造成渔业减产,正巧赶上小型台风破坏,
      造成恶劣影响,致使民不聊生。
      所以今年的辞鸿岛没什么贡品,只有这颗百年难遇的赤丹瑚,
      还想用这“祥瑞”来多讨些赏赐好救济灾民。

      “不成!龟儿子的,不拿你问罪就不错了,还想暗宫倒贴?!你想的倒美!”
      云馨尚未发话,长老席上倒是站起个人,似是我在郁竹轩里见到的最莽撞的那个。
      残疏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解释道:“他是八长老之一的煋纵,没大脑还火爆脾气。”
      煋纵身旁之人赶忙拉住他,向上位者行礼道:“主上以为如何?”
      云馨换了个姿势,左臂抵在伏靠上撑起下颚,右手随意地一搭。
      不语。

      他不说话,自然没人敢催。
      只是气压越来越低,辞鸿岛主那个冷汗啊,怎么看都像在虐待老人…… = =

      残疏小声解释道:“方才说话的是八长老之首的梓翌。大家背后说:暗宫里有三只狐狸,吃人从来不吐毛,指的就是师父、景岚和他。”
      我摇摇头,低声道:“他们俩是狐狸我信,你师父… …我觉得不妥。”
      残疏疑惑:“他俩加在一块儿都斗不过我师父,怎么会不妥?那照你看,师父是什么?”
      我言简意赅:“狐狸精。”
      残疏一口酒喷出老远,生生打破了这片窒息的宁静。

      云馨终于开口,既没点头也没有回绝,继续扯“祥瑞”。
      他道:“把符瑞称作天意指向,未免言过其实。但是,祥瑞之物大多有灵,你说这赤丹瑚百年不遇,有何特殊之处?”
      那岛主一来被使了个下马威,再来又被晾了个彻底。
      啥脾气也没了,有问立刻答:“鄙人祖上曾言道:赤丹瑚百年一生,千年成熟,被誉为‘东海灵芝’,服之可长生,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话毕,瞄一眼云馨,后者又开始换姿势。
      他吓得赶忙磕头道:“主上英明,那当然是传言而已。据鄙人所知,赤丹瑚是一种难得的灵药。它可以调理脏腑,对气弱血虚、脉细无力有奇效。普通人食之,也可滋养全身。”

      煋纵嗤之以鼻,瓮声瓮气道:“补血灵药而已,暗宫没有孕妇,要这等物什何用?”
      云馨几乎同时开口:“好,赤丹瑚留下,你要的我给。”
      煋纵傻眼,嚷嚷道:“主上,他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咱马上就要对付… …”
      云馨打断,声音不高却很冷:“我说,我同意。”

      纵使没有人胆敢驳斥,但所有人的表情显示,他们在疑惑。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N双眼睛瞬间一齐看向残疏。
      也许在他们心里,医圣对灵药定有研究,他若劝说,主上一定会听。
      毕竟暗宫没有宝藏,在这非常时刻,赤丹瑚和那些钱相比起来… …有些不值。
      残疏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又有些了然。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朗声道:“师父,确实值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三十章 变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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