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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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胡福，李黑，胡华等人都是一代名侠，武功高强，但耳目却远不如朝清徵与公子襄两人敏锐，等抱残的笑声歇下，才隐约听得远处有几声呼啸错落响起，相互应和，初听时不过一声，细查之下，却是由四人同时发出。
朝清徵轻笑一声，声音里孰无喜色：“少林五老，果然同心协力。”
公子襄未曾说话，他的目光里有种坚韧的坦荡，豁达的冷静，以及睿智的从容，他没有杀地眼大师，也相信父亲过去的训诫与提点，少林五老能享如此大名，不会一味蛮不讲理，更何况——
朝清徵相信他。
他们之间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不需解释的信任，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得知己如此，夫复何憾？
洪华的目光投注在公子襄身上，又很快收回来，他莫名的意识到，面对当今江湖中辈分与武功都最高的人的指责时，这个年轻人并不紧张，假如自己与他易地而处，怕是难有这份心境。
四条灰影快而无声的落入院中，与抱残汇合，他们有着相似的僧袍与光头，每一个都看起来比其他人更衰老。
“抱风。”
“抱花。”
“抱雪。”
“抱月。”
抱风咯咯笑了起来，对抱残道：“你说要将人引来，没想到却留在了这里。”
抱残怪眼一翻：“这里又是哪里，哪里又不是这里？山不来就我，只好去就山。”
少林五老论年纪可做公子襄的祖父，但行事却有股与众不同的乖张之意，时而高深莫测，时而像个天真的孩童，叫人摸不清头脑。
公子襄上前一步，开口道：“诸位大师……”
“你不必多话，既然事情的经过抱残已与你说清楚了，咱们五个如今都在这里，公子就挑一个动手罢。”抱月冷冷道。
“诸位拦着不让看地眼大师的遗体，又不许梁公子说话，看来是非将黑锅栽过来不可了？”朝清徵道。
抱雪的口气很生硬：“就算多看两眼，也不会有变化，何必多生事端。”
朝清徵忍不住笑出声来：“旁人的清白与性命，在足下心里，原来只是不必多生事端，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好个少林五老，不愧是前辈高人。”
洪华，胡福，李黑，陈见鬼四人原本对抱残，抱风，抱花，抱雪，抱月五人十分敬重，就算觉得公子襄不似无辜杀人的恶徒，但有少林五老为证，心中难免有几分动摇，可按现在的情况看，公子襄果然循循君子，而抱残等人，的确有些是非不分，昏聩糊涂。
陈见鬼看看公子襄，又看看五个和尚，忽然道：“你们都可还记得昔年权力帮剑王屈寒山？”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胡福等人悚然而惊，屈寒山的真实身份时权力帮的剑王，表面上却常年以武林正道人士自居，更有“威震阳朔”的绰号，论声势足与大侠梁斗齐名，他借着白道的名声，暗地里为权力帮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而不知内里的人，又有谁会去怀疑一个毫无劣迹的大侠？
“按少林五老往昔的声誉，我们原本不该如此质疑，但五位行事咄咄逼人，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要害人性命，这等暴行，请恕我等不能坐视。”洪华沉声道。
陈见鬼哼了一声：“对这种老糊涂，直接打就完了，还叨叨这些做什么。”
少林五老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觉有些为难，抱残的目光依次从公子襄等人身上划过，沉吟片刻，方才缓声道：“既然如此，各位就随老衲来罢。”
朝清徵想了想，招来崔凌霄，让她先将铁星月放出来——分堂的高手不多，若她离开，剩余的弟子不足以保证这里万无一失。
“你不是要杀铁屁王出气么？”陈见鬼皱眉。
“若是怀谷死了，我还杀他，不过多捉一回，又不费事。”朝清徵平静道。
陈见鬼气的别过脸不去理她。
抱残抱着火炉与汤锅，率先纵起，他灰色的僧袖在风中翻飞，就像一只大鸟闪动着翅膀，而另外四老也紧随在后，几乎足不点地的向城外行去。
少林五老身后丈许，就是公子襄和朝清徵，他们并肩而行，步履从容，无论前面的人速度是快是慢，都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既不贴的过近，也不肯被甩的太远，一看便知尚有余力。
洪华，胡福，陈见鬼，李黑，铁星月等人轻功稍逊，好在内息绵长，只是起落间有些滞重，不如前面两拨人那般潇洒闲雅，步尘无迹。
天光早已完全黯淡了下去，抱残怀中的火炉像一只金红色的萤火虫，嗡嗡的飞动着，在夜色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起伏不定的轨迹。
没过多久，众人已来到城外，停在一座僻落的庙宇前，铁星月像个愣头愣脑的莽撞蜜蜂，旁人都伫足了，他还刹不住脚，就要一头撞上墙壁时，斜里伸出一只素白的玉手，纤长的手指勾住铁星月的后领，轻巧的像在拨动琴弦，将这个来势汹汹的大汉拎了起来，放回了他朋友们所在的位置。
少林五老依次步入庙门，抱残此刻竟然还抱着那锅沸腾的狗肉汤。
肉香和檀香混在一起。
庙宇森森，各处燃着烛火，香烟缭绕，佛像高踞莲座之上，慈和中带着几分肃穆。
衣袍惊起了地上的落叶，瓦上的残雪被风掸了下去，飘入烟火中，无声的融化了。
少林五老领着他们，依次走过前殿，后院，跨过月洞门，行过深邃的，望不见低的长廊。
陈见鬼摸着自己的胳膊，她感到漠漠的凉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激的人肌肤战栗。
他们最终停在一座黑黢黢的屋子前。
抱残道：“地眼师侄就在这里。”
抱雪冷冷道：“我们发现他时，地眼师侄的双目是睁开的。”
抱月道：“到现在也没闭上。”
朝清徵悠悠道：“自家门派的耆老找不见真凶，反而想把黑锅栽在梁王府的头上，若非蠢，就是恶，我若是地眼大师，如今泉下有知，也不肯瞑目。”
抱花哼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将门推开。
屋里比屋外更黑。
抱残在架着铁锅的火炉上捺了一指，四点火星从烧红的木炭中迸出，准确的飞向屋子的四角，落入灯台之上，燃起一簇簇火苗。
地眼大师盖着白布的尸体毫无掩饰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时节冬雪未消，虽然地眼大师从被发现身故到现在已有四天，因为天气严寒的缘故，并未腐烂。
“可否容我近前瞧瞧？”朝清徵道。
抱月斜了她一眼：“都到这里了，多瞧一眼也不妨事。”
抱花歪着头，瞪了朝清徵一会，仿佛很是不解：“都到这等地步，两位施主又何苦继续挣扎！”
公子襄微微笑道：“总会给大师一个交代。”从井边打了一桶水过来。
朝清徵将宽袖挽起，用细绳扎好，露出纤长白皙的手，一截霜雪似的皓腕，她没留指甲，也不曾佩戴钏镯，看起来自然又简单。
她洗过手才进门，在掀开盖在地眼大师身上的白布前，躬身合十拜了一拜。
洪华沉稳细致，他拦住冲动的铁星月，不让对方因好奇而冲到屋子里，同时也注意到，这个小姑娘对活人虽然不客气，但对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尸体，倒反而礼貌的紧。
屋里四个角的烛火都被抱残点燃，光芒落在朝清徵的衣裙上，如轻缓的水波般温柔的摇曳着，屋外十一个人，二十二双眼睛，全都投注在她身上，不放过一丝细节。
朝清徵将白布掀开——味道不重，地眼大师的遗蜕被少林派的人保存的很好。
铁星月的脑袋不住的往前探，几乎要从脖子上脱落下去，被陈见鬼扭头瞪了一眼，又悄悄缩回去几寸。
白布被收拾到一旁，少林寺寺监地眼大师的尸体毫无遮拦的暴露在烛火中，他与师兄天目一样，生前目力异于常人，又修习少林禅功，只要聚集功力于双眼之上，目中所发精光，甚至能震慑一流高手，使对手暂时丧魂失志。
然而他现在已经死了，徒留明王怒相，双目纵未合拢，也不能继续震慑妖邪。
公子襄曾向地眼讨教佛理，如今见这位亲切的长者躺在屋中，像一滩砧板上的死肉，不禁内心恻然。
抱花瞧见公子襄面露悲容，撇了撇嘴：“黄鼠狼给鸡拜年。”
陈见鬼啐了声：“死光头闭嘴！”
抱残等人虽然年纪不小，但行事与众不同，带有几分游戏风尘之意，听的陈见鬼骂抱花，当下就七嘴八舌的吵起来，给师兄弟助威。
铁星月，李黑等人最喜热闹，平时没事也要生出些事来，今日本来已是忍耐，看到少林五老主动迎战，内心真是大喜过望，一会帮着和尚骂兄弟，一会帮着兄弟嘲笑和尚，叽里呱啦，不亦乐乎。
眨眼的功夫，双方已吵得火热，正难舍难分之时，屋内忽然传来一声重击似的闷响，咚的人心头一跳。
朝清徵缓缓抬起手，放着地眼大师的木台的一角迅速化成粉末，留下一个五指形的空洞。
她侧过身，平静的看着外面的人。
“安静。”
作者有话说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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