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
-
今夜的相知山庄，比往常更加安静，除了几溅水声外，连游鱼都沉到了河底，安安静静的睡着。
方京墨在山庄了绕了一圈，仔细检查完各处巡夜的守卫，没发觉丝毫异常，满意的转回南吕阁，准备向朝清徵回禀。
南吕阁是一处独立的院落，位于莫问堂之后，只要走过拱桥就能到，朝清徵日常起居就在这里。
方京墨走到门前，还未敲门，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一个快到难以察觉的影子，正向着这里迫来。
对方的身法快的难以想象。
她下意识的转身，手指按住剑鞘，可还未来得及拔剑，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阵风拂过，赫然失了力道。
这种武功，简直有如神魔，整个相知山庄中，怕是只有庄主才能与之媲美，方京墨意识到这点时，骇的几乎尖叫出声——如果不是她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就已经叫出声了。
“梁公子。”方京墨惊魂未定，带些恼的瞪了公子襄一眼，“您都跑到这里了还没被发现，相知山庄里的守卫们，怕不得通通罚去饿饭。”
公子襄脸上带了些歉意，轻轻一揖：“对不住。”接着问道，“她睡了么？”
方京墨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她早睡下了，公子爷明天再来罢。”
话音方落，朝清徵的声音忽然分分明明的响了起来，清楚的仿佛她正在你耳边说话似的。
“京墨。”朝清徵的声音有几丝无奈，“莫要戏弄梁公子。”
方京墨吐吐舌头，退后两步，把身后的路让开：“公子爷请，我就不进去打搅啦。”
南吕阁里，只有一盏灯火还亮着。
人影被投在屏风上。
公子襄走到这盏灯火前停下，眼中已含了笑意。
他有时候会觉得，江湖里的人，像一群各个不同的鱼，汲汲营营的是泥鳅，爱耍凶斗狠，吞吃其他小鱼的，例如九脸龙王那种，是食肉的鲟鱼，还有些漂漂亮亮，尾若薄纱的鲤鱼，经常成群结队在水中盈盈游走。
至于他自己，不太爱闹，大抵是条温吞的花鲢。
但不管是那种鱼，总在这汪泥水中翻滚求存，为那点地盘鱼食，切切喳喳，挣脱不得。
——武林不过污泥地！
这种声音偶尔在他心里响起，像铜锣锵的被重重敲了一击，震的公子襄茫然失措，但在看到朝清徵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位于何种境况，他就像是终于从这滩泥水中跳了出来，一跃成人。
朝清徵将公子襄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瞧了几遍，眼中带了怜惜：“去蜀中了一趟，你怎的累成了这样？”
公子襄走到她身边坐下，喟叹道：“我听父亲说过，当年萧大侠被推举为武林盟主，领导神州结义的人马，抗击金兵，‘天下英雄令’所到之处，能够调动的人马，又何止数万。”
朝清徵微微笑道：“我来的虽晚，但机缘巧合，曾见过萧秋水一面。”略略回忆了下那天，携着一身征尘，出现在风雪长亭，梅寒隐香中的年轻人。
——三分豪壮，七分寂寞，终于铸成了这经年的惆怅。
萧秋水与李沉舟并肩踏雪而来，与囚车中的朱大天王朱侠武决战于风波亭前，他们动手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远山近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地上的积雪很快就被三人招式所带起的流风激动，在天地间盛怒飞舞。
“他的确有令人折腰的气魄。”朝清徵评价道，她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日的决战是以李沉舟，萧秋水重伤，朱侠武死亡为结局，浓酽的热血泼在雪上，比枝头的红梅更艳。
萧秋水的兄弟们的轻功难以与他比肩，等“神州结义”的人马终于到来时，争斗已经结束，萧秋水曾用迫切的用目光在朋友中寻找，但很快失望了——他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因为，唐方已经回了蜀中。
公子襄并未见过萧秋水，但听父亲往日所述有关萧大侠的义行，如今见朝清徵也对萧秋水评价不低，心中不禁生出悠然神往之意。
朝清徵按下思绪，缓缓道：“神州结义的核心人物，也都是武林中出色的人物，但能与萧秋水媲美的，却还没有。”
公子襄苦笑：“萧大侠去蜀中后，‘神州结义’无人领导，但他们的势力还在，像铁星月铁大侠，胡福胡大侠他们，还在苦等着萧大侠归来，可是唐门一战之后，江湖上的人得到萧大侠失踪的消息，神州结义的人马，居然在短短三日之间就散去一半。”叹道，“我去蜀中的时候，见到了很多人，他们有的就是萧大侠的昔日的朋友，曾受过他的恩惠，但来唐门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唐门的财宝，忘情天书，以及天下英雄令上的武功。”
神州结义全盛之时，可以与长江水道和权力帮相比，并且萧秋水和朱大天王，李沉舟不同，他正义，热情，肯为兄弟两肋插刀，这样的神州结义，几乎是当时所有心怀热血的人的梦想。
——但今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朝清徵平静道：“熙熙攘攘，不过名利二字，萧秋水在时，凭他的武功声望，纵然神州结义里有些不妥，也掀不起风浪，可惜他自从和唐老太太决战后，就生死不明，剩下的兄弟里，纵有对他感情深厚的，也担不起盟主的重任。”接着道，“萧大侠的运气还算不错，他的兄弟们，譬如令尊，都相识于危难时分，就算他如今又落难了，也不会因此而抛弃他，还有唐方姑娘，更是一心想要找到他，至于其他所谓的‘朋友’，只要不趁机落井下石，就算够讲义气。”
“为公，萧大侠曾率领义军抗金保家卫国，为私，他是家父至交。”公子襄道，“梁王府必然会去寻找萧大侠的踪迹，在此之前，在下曾经以为这件事会由神州结义主导，但如今看来他们确有为难之处，至于剩下的江湖势力，少林武当避世已久，不见得会为此事扰动清修，血河派的欧阳掌门倒是急公好义之人，可惜与神州结义从无来往……”
朝清徵笑道：“公子武艺高强，性情仁厚，就算其他人肯为此事奔走，也远远比不上你。”
公子襄苦笑道：“我自然责无旁贷，只怕自己年少德薄，不足以当此重任。”顿了顿，又道，“如今唐方姑娘也寓居于寒舍，她是萧大侠的爱侣，又是唐老太太的嫡孙，只要在意唐门废墟，《忘情天书》和天下英雄令的江湖朋友，必然会时刻紧盯着梁王府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怕是会连累的姑娘这里也不得清净。”
“公子遇事若怕连累我，那下次我遇上难事了，又怎么好意思去连累公子呢？”朝清徵推了公子襄一下，轻轻笑道，“我们在这里担心半天，萧大侠闯荡江湖多年，险死还生的事，又何止这一回？说不准他明日就从唐门废墟里自己跑出来，重新领导神州结义。”
“但愿能如姑娘所言。”公子襄道。
“唐姑娘知不知道萧秋水与唐老太太是在哪里决战的？”朝清徵问道。
公子襄道：“唐姑娘当时已被送到唐家新堡中，严密保护起来，但听的唐家老宅的仆役所言，萧大侠与唐老太太最后一次路面，还是在唐门废墟。”接着道，“我与家父曾去过唐门废墟，可惜一无所获。”
唐家旧堡因霹雳堂的袭击而毁，但里面的机关密道还保留着相当一部分，这也为寻找萧秋水加大了难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们都不曾宣之于口——若是萧秋水当真还活着，那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为何还不出来寻找唐方？
——若非觉得萧秋水十有八九已不在人世，神州结义又为何会散的这样快！
“久闻蜀中风光，我早想去领略一番，瞧瞧现在的唐门，与三百年前有了什么变化。”朝清徵笑道，“说起来，除了少林派之外，唐门算得上我所见过最为强韧的门派，无论在哪都有他们的子弟活动。”
这个“在哪”指的是朝清徵出生的大唐，也是公子襄所在的宋朝，更包括他们所共同经历过的那些神奇世界。
夜很静，让吹过檐角的风声格外清晰，星光投入水中，又被水面反射到素绢的窗纸上。
公子襄与朝清徵分别不过半月，心里的思念已满的将要溢出来，他们从唐门之战谈到江湖琐事，再谈到路上的见闻，就算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也能聊得津津有味。
案桌上的灯忽然一阵急烁，那团淡黄色的光晕一下子缩的很小，连桌面也不能照尽。
公子襄看着暗下去的灯，仿佛心弦被人拨了一下，才冷不丁的意识到，原来夜色已变得这样深沉。
“都这个时辰了。”公子襄道，衣履从容的站起来，目光深深，若有所憾似的，“叨扰姑娘许久……”
“既然都这个时辰了，那公子不若就在这里歇下罢。”朝清徵拿着银剪，准备去剪烛花，刚一抬手却又放下了，浓黑的眼睫小扇子似的翕动着，微微笑道，“仲孙先生又不是小孩子了，府中难道连一晚都离不得你么？”
朝清徵伸出一根素白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公子襄的衣角，慢慢抬起眼，幽然斜睨。
她的动作很轻，力气也不大，随便一扯就能挣脱，但公子襄却像被钉子钉死在地上似的，连半步都动弹不得，片刻后才低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们没喊旁人，朝清徵亲自去打了水，把铺盖抱到厢房中，展开铺好，温声道：“委屈你将就一晚。”
收拾完，朝清徵侧首望了公子襄一眼，温柔的笑了笑，掌着灯走了。
灯光映在她玉白的脸上。
公子襄卧在被褥之中，在这离她很近的地方，只觉心中一片温馨，一片宁静，刚合上眼，便沉沉睡去，一晌无梦。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