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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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福一路快马加鞭的向家中赶去，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大宅的侧门已近在眼前。
他感到异常迫切，忧心，恨不得丢下马车，插上翅膀直接飞回来，但也同时明白，仅有他自己回来并没甚用处，那个能扭转战局的人，始终安稳的坐在车厢里，低眉敛目，清静如琴。
江福出来时，并不打算太惊动人，走的是江宅北边的侧门，归来时也同样打这里走。
然而叫老人意外的时，他这段时间本已走熟的路，这会子居然消失不见了。
——他只看到老鼠，老鼠，许许多多的老鼠。
江宅是个占地极广的方形，青石砖的墙壁上，嵌着樟木做的侧门，厚约合掌，侧门外本来也挂了锁，连同上头锁链俱都是精铁打的，足有小指粗细。
但此时此刻，木门上的锁链，连同车辙下的路，都已消失不见，而侧门上则多了一个洞。
一个比脸盆还大的，塞满了毛茸茸灰老鼠的洞。
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老鼠向里面汇聚，它们奋不顾身，鼠鼠相叠，吱吱乱叫，化成一片灰黑色的海洋，将地面遮挡的半点不剩，江福纵然想要将车赶进去，只怕一时寻不到缝隙。
而且看着这么多的老鼠，也实在叫人恶心的受不住，邀月最多让人恐惧绝望，魏无牙的手段却令人浑身发痒，像是有虫子在皮肤上到处乱爬。
“竟然有这，这么多老鼠……”江福捂着喉咙，他浮着青筋的手在颤抖。
朝清徵也瞧见了，两弯黛眉轻蹙，千军万马她都不陌生，但千万只老鼠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些小动物凶狠机敏，野性十足，行动却像受人指挥那样，乱中藏序，而且每个都悍不畏死，简直比一百个高手加在一起都更难缠，朝清徵看着眼前委实没有足以下脚的地方，只好无奈的将还在昏迷的邀月抱起来，又托着江福的胳膊，带着两人直接从马车上纵掠而起。
江宅围墙上也挂满了老鼠，朝清徵无处落足，踏风折身，方向由上浮改为前纵，一气飘过四丈，在梧桐树上轻点借力，径直往江枫夫妇的院落掠去。
她左手邀月，右手江福，身后还背着古琴，远望比平时大了三倍，像一只正在空中高速飞行的圆球，丝毫瞧不出青霄飞羽特有的飘洒闲雅。
变成圆球的朝清徵还没靠近，已感到有浓郁的腥气飘在空中，她的目光向下落去，不出意外的瞧见石阶上被大鼠们的血肉糊的乱七八糟。
小院的门也坏了，灰鼠们肆无忌惮的向里面涌去。
燕南天挡在义弟夫妇身前，他身高九尺，肩宽腿长，身躯虽不雄壮，但随便的立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印象。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剑刃上带着斑驳的锈痕，又老又旧，脆薄的仿佛随时都要折断。
江枫左手搀扶着还在坐蓐期间的妻子，右手拿着刀，时刻准备着扑上去成为义兄的替补，而花月奴则紧紧抱着怀中的两个襁褓，双颊因虚弱的泛白，目光却始终清明坚定。
他们夫妻如今只能站在院子中，因为对于能够打洞的敌人来说，屋子里面实在并不安全。
那些毛茸茸小东西，可能从墙上，窗户里，门缝中等任何地方钻出来，张开它们凶狠的利爪，毫无畏惧的扑上来，向着人类又啃又咬。
院落中，剑气嗤然作响，织成一片银色的密网，可燕南天挡得住源源不断的老鼠，却控制不了它们身体中的血液向外四处流淌。
这些小动物的尸体越积越多，空气中的腥味也越来越浓，花月奴的裙摆已被鼠血浸湿，但只要孩子无事，她就仍然能够保持镇定。
风中传来咯咯的诡笑。
那笑声飘飘荡荡，同时还夹杂着刮割铁器般的竹哨声，这些人笑起来已像被捏着脖子的老鼠在惨叫，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叫旁人听了，简直忍不住要拿脑袋撞墙，或者是用铁锹挖自己耳朵。
“久闻燕大侠神剑之名，没想到如今居然被一群老鼠逼得动弹不得，实在有意思极了，哈哈哈——”
那人愉快的哈哈声突兀的断在第三下。
燕南天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他足尖一弹，身躯立时快若标枪的射了出去，手中的铁锈剑迸出青白色的冷光，像晴空乍起的惊电，又疾又准又厉。
出声嘲笑的是魏无牙的弟子，他们本来离得很远，但看燕南天只顾阻挡，并不向他们攻击，一时有些忘形，稍微离的近了些，立刻被一剑封喉。
绽开的空中剑光还未散去，燕南天已重新落回原地，随手一划，又挡开一拨扑上来的老鼠。
血花纷纷扬扬，远处传来人身体落地的沉闷声。
江枫咬着牙，他晓得以义兄的身手，就算眼前的灰鼠再多千百倍又有何惧？只是被他们一家拖累，才不得不滞留到现在。
朝清徵来时，所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随手将带着的两个人抛落在江枫夫妇身边，恢复了轻盈飘逸的高手姿态。这两个人中，江福行动并未受制，加上朝清徵的力道用的十分巧妙，落地后连趔趄都没有，就自己小心站好，而邀月则要倒霉的多，被封住穴道，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处于昏迷当中。
花月奴瞧清楚邀月熟悉的面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灵的寒战，对方虽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却仍然有种难言的震慑力，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她将两个孩儿交给丈夫，自己扶住大宫主，指尖触到对方身子的那刻，就像是被冰冷的水浸没那般，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朝清徵立在树上，足下踏着的枝条不过小指粗细，莫说站个人，就算搁块石头在上面，只怕也会立时折断，燕南天余光一瞥之间，看见朝清徵随着枝桠微微起伏，整个人就像没有半点重量似得，便知这年轻女子的轻功，还在自己预料之上。
朝清徵抬眼而望，目若秋水，她看见老鼠源源不断的上前攻击，听到魏无牙弟子用来指挥的竹哨声，却不急着立刻出手，反而静静观察了一会，才抱起长琴，轻描淡写的拨动琴弦。
魏无牙弟子用以指挥群鼠的竹哨声十分特别，不似一般哨声的清亮高昂，反而带着说不清的阴森诡谲，呕哑嘲哳，韵律节拍更与寻常音乐截然不同，叫人听了便恶心。
朝清徵拨的是少商之弦，素白的指尖微动，音色已源源泛开，清亮剔透，又恰好卡在竹哨的节拍之间，像一柄剑，随意又写意，自在而精准的刺在了敌人脆弱的关节上。
那些吹竹哨的人隐在暗处，本来有八个，被燕南天刺死了一位，还有七个活着，他们分散开来，各据一处方位，既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敌人一网打尽，也可以更全面的指挥地上的老鼠们作战，他们所用的竹哨控鼠之术，是魏无牙饿啖鼠肉，困裹鼠皮，与老鼠们日日相处，精研半生才琢磨出的本事。
琴音倏起。
竹哨声戛然而止，像一流浊恶的泥水，在横冲直撞时忽然间就没了下文。
那些吹哨的人，被朝清徵的音色所冲，心里蓦然空了一拍，等回过神来，方才的曲调却再也接续不上。
竹哨口崩出细长的裂纹。
中断的声音是个开关，那些灰色的，正凶猛攻击的老鼠们失去指引，集体停住，连一瞬也不肯逗留，掉头撒腿就跑，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若非地上还残留着许多这些小动物的尸体，几乎让人怀疑，刚刚所见的，是不是一场噩梦？
没了掣肘，燕南天再不被动，长身箭一般射出，铁剑挥动，快若虚影，他足不落地，在空中连换五个方位，每一剑刺出收回，斑驳的剑刃上竟没有染上新血，那五个人的惨叫，也似同时发出那般。
此刻，魏无牙的弟子中，只有两人还活着。
他们还未听到同门的惨叫，只在竹哨失效的那刻，就开始逃，一人向左一人往右，他们的运气也不错，离战场最远，而燕南天也将这两人搁在了最后。
他们的脚程极快，火烧屁股似的，并同时在心中祈祷燕南天先去找另一个人，这样自己就能……
这两人的思绪同时中止在胸前突出半截带血的剑刃中。
朝清徵弹琴之后，就站在树上观望，她瞧见燕南天运力震断手中的铁剑，将它们当做暗器般飞掷了过去，那两个急忙逃窜的无牙门弟子，连哼也不哼，就双双中剑倒下了。
阳光自枝桠的缝隙间漏下，朝清徵抬头看了下天幕，这几场惊心动魄的杀伐下来，此刻居然还没过未时。
江枫正待说些什么，却瞧见朝清徵脸上绽开一点笑，柔声道：“你来了。”
她的声音并不算响，而仿佛是一根细细的弦，从此处开始，一路向外远伸。
过了数息，江枫终于听到衣袂凌风卷过的微响，簌簌的由远及近，他瞧见公子襄负着一人，轻而迅疾的一路掠来，像片云似的，落在院子里悄然停下。
公子襄身后背的是怜星，移花宫的二宫主和她姐姐一样，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她云霞般的衣裙和公子襄的衫袍上，都沾了未干的鲜血。
江枫虽未去瞧，但立刻就感到，朝清徵的目光，瞬间已变得锐利起来，像拨散了漫天的云与雾，透泄下冷而清的月华。
“你受伤了？”
“并不打紧。”公子襄将怜星放下，他的衣摆上虽然有血，给人的印象却仍旧洁净的点尘不染，“魏无牙和怜星宫主联手，一道进攻医馆。”说道这里，他露出歉疚之色，“襄有负所托，未能阻止鼠群冲入药材库房之中……”
朝清徵摇头，她拉着公子襄的手，细细切了一遍脉，片刻后才舒了口气，道：“难怪魏无牙没来江府，原来是过去那边。”望着公子襄，“幸而你没有出事。”
公子襄温情微笑。
“怜星宫主又是怎么回事？”朝清徵确认了公子襄无事后，才有兴致接着问下去。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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