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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朝清徵双靥泛起桃花色的红,连原本霜素的指尖也带了点赤色,面对杀气大盛的强敌,仍旧笑语吟吟,言谈自若,然而双方都清楚,虽然她口中说的轻松,可方才一套江月逐天已经大为损耗她的内力,此刻内息难以为继,只得来回以徵音距敌。

      长歌门源于隋盛于唐,历代门人都娴熟于音律,绝大多数的武学也是以内力催发琴音,借无形气劲伤人,所以若是内力不足,琴声的杀伤力便难免大大减弱。

      万里平原足下生风,身法快如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倏上倏下,绝不稍有停息。经过方才的交手,他多少已经清楚朝清徵的招数,对方既然无法准确捕捉出他的真身所在,每一勾弦,便不得不将内劲所及的范围扩到周围一圈,才可避免自己寻隙而上。

      如此一来,朝清徵消耗内力的速度也将大大加剧。

      雪本已停了,却因万里平原的狂掠而卷起了更大的雪,刮起了更盛的风,白蒙蒙的雪幕和他的身形杂在一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杨沂中连带他手下那票官兵,只瞧的胸中烦闷欲呕,不得不放弃了上前援手的想法。

      水袖依然在拂,却不再像鸾凤,而似在冬风中展不开翅的春燕,赵师容咬一咬唇,渗出血色来,衬着寒玉般的娇靥,那点绛色霎时更显得艳丽雍华。她使计杀了塞外三冠王中实力最弱的百里寒亭,却也激发了千里孤梅的刻骨仇恨,不顾肩胛中针,一支铁拐灵动如吐信的毒蛇,任凭她再怎样左右飞掠,拐尖也须臾不离左右。

      因着敌人轻功高明,原本可以互为援引的朝清徵与赵师容两人,便被强行隔绝成了两块孤岛,可她们的敌人,却仍旧能够彼此配合。

      “小丫头,你武功远不如我!”万里平原尖声厉笑,大腿上被气刃割破的伤口已经止血,而对手却已摇摇欲坠,似乎就要坚持不住。

      朝清徵皎洁如玉的额上覆了层冷汗,气息也渐渐急促起来,方才万里平原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是在头顶高处,而第二个字又像是在地底传来,身法之快,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样厉害的人,就算她长期待在长歌门内不问世事,又何至于半点不曾听闻?

      “连昔日蓬莱方大侠亦有天子峰之败,我劝阁下还是勿要小觑年轻人的好。”朝清徵冷然道,她望着万里平原飞纵的残影,唇角忽然翘起一丝黠意,琴声倏收,衣带飘飞,纤细的身形自雪地上纵起,直追敌人背影,同时自袖中扬起一片淡白色的雾气,“看腐骨散!”

      她在交战之初数次以暗器应敌,其中渡劫金针还伤了千里孤梅,万里平原此刻也不敢大意,须臾间换下枯枝,拔出腰畔纸剑。

      剑气凛然刺骨!

      淡白色的烟雾触到纸剑的气劲范围,便似被磁铁吸引的铁针,顺着剑锋而去,竟赫然脱离了朝清徵的控制。万里平原瞧见面色陡变的少女,尖声大笑,手腕一转,烟气便快速飞向正与千里孤梅激斗的赵师容。

      同时递出的还有万里平原的剑尖。

      他本欲先杀朝清徵,然而此刻琴声暂止,战场上少了牵制,千里孤梅的攻势瞬间变剧,赵师容的应对便露出一点细微的空隙来。

      面对陡然改变攻击目标的万里平原,赵师容一时防守不及,竟吸入少许白烟,她大惊之下,闪避稍滞,敌人的剑气和拐风已如尖锐的寒风般拂及了她的肢体。

      千里孤梅冷硬的脸上露出喜色,然而心头一念未转,场上形势须臾又起了变化。

      朝清徵秀目闪动,她也抓住万里平原转换目标的短短时间,凝聚丹田中的内力,强运孤影化双。
      ——长歌门的孤影化双和七秀坊的繁音急节一样,都属门派秘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机绝对不可轻用。

      内息一转,朝清徵脸色不正常的惨白与殷红皆如融雪般快速消退了,体内真气居然刹那间恢复到交战之前的水准,她抬手,再一次轻轻按在弦上。

      一朵梅花于暗香中盈盈坠离枝头。

      白烟虽然被赵师容吸入体内,却并未给她造成伤害,反而寄存在经脉之中,化去了将将入体的剑气。

      惊诧未散,便通通翻作眉梢上的喜色,赵师容虽不知道朝清徵刚刚只是胡诌了一个听着可怕的名字,实际散出的却是能够消除真气的“化功散”,却机敏的意识到此刻是一个反攻的良机。

      刀光欲绽未绽。

      朝清徵左手搭在琴身上,使它稳在身前,右手五指翻飞,急勾连摘,短促的繁音之后,又紧接一个重重的打圆,铮铮琮琮,音色竟剔透高昂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风波亭前圈圈泛开,可明快之中,又潜藏着牵断人肠的隐约深愁。

      阳春,白雪。

      温柔的春日,沁冷的雪。

      琴声随风而起,吹到每个人耳中,赵师容听闻之下,心内泛起难言的酸楚,连手中的刀光也哀艳了起来,如离开枝头的落梅,零落散开。

      一刀五斩,秀美轻柔的仿佛少女倚在榄内的含羞一顾,浮光盈盈,叫人可惜它离开的竟那样快,令人未及凝睇便杳杳远逝。

      一同逝去的还有千里孤梅的生命,朝清徵内力虽不浑厚,却已精妙入微,同样一曲,落在敌我双方耳中,于己方而言,不过是精妙琴声,对于敌人,却是催命魔音。

      千里孤梅本已负伤,又长期耽于权势,心境与曲境相克,被朝清徵暗含内劲的琴音一催,霎时间心魔入体,温暖的阳春通通翻做冷漠的雪意,混沌之间,她只觉心痛如绞,斗志全失。

      无论如画江山,风光神州,都逃不过的大雪茫茫。

      千里孤梅茫然中,分毫不少的全受了赵师容“五展梅”的攻势,身体猝然裂成五片,像花瓣似轻轻的散着。

      滟滟的血溅开,积雪被热气所融,向下陷了少许。

      急掠中万里平原刹住。

      他握着纸剑的手在抖,双目充血,犹如烧红的刀,正向对手迸出咄咄血光。

      ——不远处师弟的尸体还未完全冷下,身旁的师妹又遭惨死,尸身不全。

      赵师容与对方视线一触,便似当胸挨了一记,踉跄着向后跌出数步,她脸色忽红忽白,目光却亮的惊人,是花期到最盛时,在下一刻便欲谢了。

      她绝招已经施展,便再也挨不久,只盼身边的朝清徵尚有余力一战。

      怀抱古琴的少女盈盈而立,脸上却露出苦色,她咳了声,唇畔逸出惨红的血,本来无风自拂的裙裾全然跌落下来,内息亦如决堤的江河般溃散千里。

      孤影化双只能短暂将身体的状况恢复到盛时,一旦效果过去,全身伤势便将加倍的反馈回来,假若不能在这期间杀敌,便难免被人所害。

      朝清徵摇摇欲坠,几乎抱不住琴。

      赵师容面色一片惨白,她们两人都失去了战力,而对面的万里平原,除了大腿上的口子外,毫发无损,内息充沛。

      万里平原看着两位女子,仿佛是猫看着自己爪下的老鼠,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愤恨恶毒之色。

      “我要让你们求死不能。”

      他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才掠起,然而话音未落,便已抵达少女的身前,对准她一剑刺去。

      朝清徵似乎无力闪躲,只略略将琴举高格挡,然而对方剑上真气瞬间穿透琴身,重重打在了她身上,霎时间,朝清徵双手不得不松开长琴,身形宛如断弦的纸鸢般飞出,直撞到道边的梅树上,才被迫停下。

      咔嚓一声,树枝从中折断。

      梅花落了满裙。

      经过万里平原的真气灌注,一柄薄脆的纸剑竟比神兵还要锋利,他暴喝一声,剑气大涨,竟是打算摧毁朝清徵的武器。

      今日雪盛风寒,而同门的惨死,更令名声冠绝塞外的万里平原心结冰似的冷。

      万里平原看着重伤的朝清徵,想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可她仍然气定神闲,还在不掩喜色的微笑。

      他的心更冷——一柄古拙墨染的长剑已悄悄自他体内横贯而过,方才朝清徵撒手之时,七道琴弦化作七道乌光,向外迸射,万里平原抄手拦下,却不料还有柄掩藏在琴底的墨石剑,也同时受到机关催动。

      一种轻寒的雪意温柔的步上了心头。

      “尊驾,果然,半点不知长歌门。”朝清徵每说一句便忍不住咳嗽,她在交手中,很快察觉到对方于自己身份门派的不解,也大胆利用这种不解,聚集最后力量,以清歌绝影的手法,使琴剑分离,在关键时刻,叫敌人上了当。

      “世人皆知长歌琴中藏剑,琴为剑鞘。”朝清微缓了口气,盯着万里平原,慢慢问,“你到底从何而来,当真半点不曾听闻?”

      万里平原听的心头迷茫,他好似弄错了什么,想问清楚,可话却说不出口——他太冷了,忍不住一头倒进棉絮似的雪里沉沉睡去。

      雪停风止,可天际的云还踌躇着不曾散去。

      杨沂中看着己方三位高手接连死去,心中惊骇到了莫可名状的地步,但他瞧着跌坐不动的朝清徵,又望望倚着亭柱颤抖的赵师容,一个兴奋的念头便不可遏制的浮起。

      鹬蚌相争,一死一重伤,那自己这个渔翁大可施施然出去捡个便宜,也好回秦相爷处邀功。

      杨沂中想着,眼里光芒闪动——他身手虽然不好,但对付重伤垂死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朝清徵望向他,似乎已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轻轻笑着,声音也清越温柔:“这位大人。”

      杨沂中一惊。

      “我快死了,烦您移步前来,给我个痛快罢。”朝清徵慢慢道,神色极是真诚。

      杨沂中看着朝清徵,目光渐渐移向她被宽袖遮住的指尖,一点银芒在那闪烁。

      ——她在使诈,她想骗自己过去!

      朝清徵面上含笑,悠然宁定,看似与紧张的敌人全然不同,可她心底却紧张到了极点。

      ——倘若真有发暗器的力气,她为何非要装腔作势的吓人不可,但现在就连说话,经脉也跟刀刮似的疼。

      冷汗浸透了鬓边的发。

      杨沂中犹豫许久——朝清徵虽然默默无闻,却有击杀万里平原的战绩,他若杀了她,岂非就是杀了杀了万里平原的人的人?

      武林中人,为名为利,奋不顾死,可杨沂中还一只脚站在朝中,所以面对巨大的诱惑,他自然也想到了别的法子。

      随意点了个士兵,杨沂中冷冷道:“你过去杀了她们。”

      他带来的将士足有三十多人,怎么也足够试探出对方的深浅。

      朝清徵内心一片惨淡,几乎就要自绝经脉,可那个被选中的士兵,望了望自己这边,也和上司一样,犹豫不肯上前。

      局面顿时胶着起来。

      赵师容缓了几口气,正欲提起内力,眼前却蓦地一黑,差点摔倒,她勉力撑着,不知还能坚持几时。

      杨沂中脸色很冷,奇异的光在眼中一闪,忽又笑了:“罢了,我也不杀两位女侠。”他转过身,看着囚车,故作威严,“已到行刑的时辰了。”

      这句简短的话落在对方两人耳中,不吝于突然劈下一个惊雷。

      朝清徵自唐朝而来,不明究底,此刻还稳得住,但赵师容却怒急攻心,急向囚车挣去两步,步下一晃,吐血摔倒。

      朝清徵想救,但她的伤势比对方还重,断骨处的疼痛几乎快要麻木了,丹田中连半丝真气也提不起。

      杨沂中笑,喜动颜色,眉毛几乎跳到脸外,他掣着刀,稳稳的大步走向两人——赵师容离得最近,刀刃几乎照亮了她的脸。

      她本该害怕,但眼中却映出一派纯然的悦色。

      朝清徵眉梢轻抬。

      杨沂中心中已觉不对,赵师容已忍不住唤出了声。

      “沉舟!”

      ——有两条人影正自遥遥远方,以不逊于塞外三冠王的速度,飞身纵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上班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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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7 23:5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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