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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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三迁骑着马，第无数次自梁王府出发，由南自北，穿过半个襄阳城，在杏花堂外停下。
门前的药童瞧见了熟人，笑嘻嘻起来一揖：“先生今日不在堂里，元十三爷有事直接去里头找小栾大夫就是。”
元三迁翻身下马，立刻有人前来替他将坐骑牵下去，他随意跟药童们说笑几句，嘻嘻哈哈，半推半就的散去口袋里的糖果，然后迈上石阶，熟门熟路的穿过错落的屋宇，径直走到栾松生房间外头。
门未曾栓上，轻轻一推就开了，元三迁从这里能清楚的将房间全景尽收眼底——这里面的东西似乎比上次来时还要多了不少，空间更加拥挤了，原本摆放花瓶的高脚案上已经被账册覆盖，两边的架子上更垒着满满的书籍，最上面那册与天花板的距离还不到一指，而书海当中的檀木桌前，有个方巾儒衫的俊秀男子正一如既往的伏案疾书，他听到来人的脚步，搁下笔，从容站起相迎：“元十三爷。”
元三迁苦笑：“栾兄，咱们三年交情，你怎的每次见面都像才认得我似的。”
栾松生温文一笑。
身为公子襄与朝清徵手下的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到今天的确已经过去了三年。
枝上桃花开开谢谢，城外河水枯涨交替，而杏花堂也以此地开始向不断四方延伸，到今天为止，一共成立了三十六家分舵。
栾松生自在襄阳城中坐镇，而杏花堂的总舵，早和朝清徵一道搬去了城外的相知山庄。每年中，她有一半时间会待在那边，另一半时间则以行医的名义，在各个地区游逛，期间颇救治过许多疑难杂症，同时以杏花堂的名义收养了不少孩童，并从中挑选出资质合适的人进行专门教导。
在不知不觉中，杏花堂已经摇身一变，从单纯的医馆，变成江湖中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
元三迁身子一跃，如疾射的标枪，凌空翻过成堆的书丛，然后“咄”的一声，稳稳停在书桌前，挑眉笑道：“我听大师兄说，栾兄武功最近又有精进，咱们有空练练手如何？”
栾松生身形如柏，面容亦俊秀柔和，眼睛中更含着玉石的温润的莹光，内功显然已是颇有火候。他闻言，似是略带羞赧的稍微垂下目光：“羊舌兄谬赞。”
公子襄座下有七十一门生，当中排行第一位的高手名为羊舌寒，武功颇得真传，平时负有管束七十个师弟的重任。
元三迁叹息连连：“栾兄不晓得，自上次大师兄见了你之后，回去便日日训诫我们，要向你看齐，勤勉练功，莫要在外头丢了公子爷的脸。
”
“栾某的确不知，原来羊舌兄这样瞧得起在下。”栾松生抬起眼，淡淡笑了下，接着取出一叠册子，“今日请十三爷来，是为着月账的事。”
元三迁愕然，讶怪道：“这才几号？”原地转了个圈，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莫非杏花堂经营上出了问题？”他说话快的如竹筒倒豆一般，不待栾松生回答，自己便接了下去，“公子爷早吩咐过了，只要杏花堂有事，梁王府需得全力相助，栾兄尽管开口就是。”
栾松生忍不住露出无奈之色：“元十三爷想岔了。”他取出三只匣子，推到元三迁身前。
每只盒子上都写着不同字，第一只上面的是“杏花堂”，第二只写着“不著人间”，第三只则是——
“妆镜台。”元三迁念道，他脸上的神情已经由刚开始的不解变作了然，他随手打开其中一只的盒子，里面的奇珍异宝所散发的珠玉光泽立刻向外发散出来，照的他眉眼都比往常更亮，“原来妆镜台也是朝姑娘的产业。”
“是。”栾松生承认道，俊秀的脸上不由露出难以掩饰的崇敬之色。
三年前，朝清徵原先只依仗师门所学，认真经营杏花堂。后来偶有所感，想到与长歌门比邻而居的七秀坊，两家因为同属江湖十二门派，又都在大唐三大风雅之地中各自占据一席，加上薇秀常年呆在长歌门中，所以向来相处的不错，朝清徵对七秀坊所擅长的刺绣印染之术也多有涉猎，便顺手设立了所名为“不著人间”的绣坊。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间俗衣服”。
不著人间的流纹绣，藏青染等物一经面世便广受富贵人家女眷喜爱，所织珠红流云纱衣更是有价无市，过了两个月，朝清徵捏着底下人报上来的账目，又对比了十数家杏花堂盈利总和，不得不痛苦的承认，无论在唐朝还是宋朝，服饰行业都远比医馆来钱快。
受到此事的启发，朝清徵在相知山庄闭关半月，将促进伤口愈合的金创散仔细改良，取消其中的胆南星，血竭等物，加重白芷，菖蒲，乳香的成分，又添上精炼的油脂，反复过滤掉其中的渣滓，又用不同的花露调以香气色泽，最终做出几款轻净润香的脂膏，同样极受好评追捧。
自此之后，相知山庄下除了杏花堂，不著人间之外，又多了妆镜台的产业。
“按先生吩咐，这个月三家的常例钱都在这了，还请元十三爷收下。”栾松生拱手笑道。
听到常例钱三字，元三迁脸上的苦笑更浓了。
江湖规矩，在某个地方，若是已经存在一家帮派了，别家要想在这里进驻扎根，要么推翻原来的势力，要么就送礼纳贡，以示安分守己。
所以朝清徵既然打算在襄阳城外建相知山庄，就决计绕不开梁王府的势力。
然而以公子襄的性格，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都能容忍对方的存在，更何况朝清徵是他的心上人？但朝清徵罔顾自己击杀万里平原的功绩，表示她身为一名缺乏师门庇佑的年轻少女，独自在此，若无梁王府人脉庇护，少不得被坏人欺上门来。
元三迁想到西域魔陀的尸体，觉得朝姑娘实在多虑，但公子襄却大为忧心，江湖中一个个本来不算面目可憎的大汉，在他脑海中也化成了妖魔之形，正围着杏花堂张牙舞爪，伺机出手。
“襄定会全力相助姑娘。”
既然公子襄率先点了头，表示会伸出援手，朝清徵也不与他客气，她借助梁王府的人脉，迅速在江湖上扎住跟脚，无论官府还是武林，等闲都不肯与杏花堂为难。等手下产业形成规模后，朝清徵也投桃报李，按月将收入的四成送到梁王府中，以谢当初结盟之情。
王府主事仲孙湫对此倒是乐见其成，他知晓公子襄的心意，也十分欣赏朝清徵的才华气度，很愿意为两人制造各种联系的机会。
既然上头拍了板，那一事不烦二主，元三迁作为梁王府中第一个和杏花堂接触的人，也在后续这段漫长的时间中，一直担负着两家沟通交流的任务，比其他人更晓得许多内幕。
梁王府内，除了公子襄，仲孙先生和他以外，包括七十一门生之首的羊舌寒，也仅仅知道杏花堂属于朝清徵，却不清楚相知山庄与不著人间，妆镜台之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收益委实不错，少不得辛苦元十三爷大驾，多来杏花堂几次。”
“我拿了这些回去，公子固然不会和朝姑娘生气，但仲孙先生却少不得要骂在下的。”元三迁摸了摸鼻子，认命的长叹一声，收好三个烫手的木盒。
栾松生有趣一笑：“有劳十三爷。”长揖道，“今日回去，还请替栾某问公子爷好。”
听到小伙伴无情的送客之语，元三迁终于忍不住吐槽道：“别，还是栾兄替我向公子爷带好罢。听说今□□姑娘自分舵巡察回来，公子一早就出发去相知山庄那边等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府。”
……
时处深秋，襄阳城内楼台，城外青山，都隐约披上了一层霜色。石郭以北，山林中的枫叶已经由绿变红，远眺犹如浓重的云霞。
落叶聚散，寒鸦远掠，环绕女墙的河流也不似春夏时分那样明快动人，反而带了许多深沉的沧桑凛然之意，不疾不徐的在白石松涛间静静淌过。
道旁萱草郁郁，随着马车声近，不断弯折下纤细的腰肢，被轧出两道长长的印迹。
随着山坡升高，车速逐渐降低，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内掀开，露出半张秀丽明媚的脸。
少女往外瞄了眼便放下车帘，回身活泼笑道：“先生，咱们到家了。”
刚刚说话的女孩子姓方，唤作京墨，和边上的崔凌霄，以及留在江南的蔡萱，叶白木等人一样，都是朝清徵收留的孤女，她们无亲无故，进了相知山庄后，只想斩断过往恩怨，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便抛弃旧日称呼，各自以药材为名。
她们与朝清徵年纪差的不多，但武功见识却有天渊之别，加上深受对方恩德，一向侍奉的恭敬而忠心。
端坐养神的朝清徵缓缓睁目，露出一点笑意。
这块山地本是无人耕作的荒林，被朝清徵慧眼识中后，依势建成相知山庄，从门外望去，只见一片连绵的白墙乌榭，黛瓦飞檐，风格清雅异常。
随着山庄初步落成，朝清徵又花费重金，将襄水支流引于此地，硬将这里由荒地改造成沃土，以便养育医道所需的奇花异草。
方京墨与崔凌霄率先跳下车辕，朝清徵拒绝两人搀扶的打算，身形不动，凭借真气流转，如羽毛般轻盈飞出。
她的车马刚到襄阳地界，便有人将消息传回山庄，公子襄知道后，掐准时间等在相知山庄门前，此时见到心上人平安归来，温文的脸上不禁露出柔和的微笑。
阳光下，朝清徵的五官比初到襄阳的时候更长开了些，眉黛春山，目玄幽烛，睫毛的形状像微蜷的蔷薇花瓣，意态清隽秀雅，风仪之美，令人不由联想起涉江芙蓉，林下芳草。
秋风冽冽，掀动了朝清徵肩上石青色的薄纱披风，她抱着琴，凝视公子襄片刻，才敛衽笑道：“梁公子。”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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