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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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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
——《山海经》
据传,为防妖魔鬼怪在人间作祟,每隔两百多年,度朔之山上的二位神人就会将神力传与人间。
获其力量者,被称为神荼郁垒,代替二神除灭妖魔,镇守人间。
而馗道一脉代代相传,身负重任,需寻找并教导每一代的神荼郁垒。
……
初见之时,那两人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一是自幼时起就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士。
一是自小锦衣玉食识文吟诗的世家子弟少年公子。
第一眼,皆是看彼此不顺眼。
“此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就是这一代郁垒?”
少年侠士说,满眼都是冷意和嫌弃。
面对那足足高了自己一头的面目英朗身体健硕的少年侠士投来的不屑目光,温文尔雅的世家少年公子合上手中纸扇,晒然一笑。
“粗野莽夫。”
他说,轻描淡写。
不过四个字,却是将那个行走江湖的高傲侠士气得够呛,却又不愿对这文弱书生动手以免胜之不武掉了身价,只能憋着气掉头就走。
这一代神荼郁垒,见面不过一刻钟,两人就不欢而散。
两位负责教导神荼郁垒的馗道传人相视苦笑。
…………
……………………
乾隆末年,国力贫弱,气运衰亡,作祟的妖魔鬼怪日益增多,身负镇守人间之责的馗道传人皆四处奔走镇压妖鬼,而作为此代的神荼郁垒更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神荼本就是武林中行走行侠仗义的侠士,郁垒亦是自幼饱读圣贤书心怀苍生之人。
国运衰弱,百鬼皆出,百姓却是无辜,需速速镇压百鬼。
而神荼郁垒之力,相生相合。
两人不管再怎么看彼此不顺眼,在大义面前皆收敛了起来,一同奔波于各地,镇压作祟的百鬼。
镇压百鬼,凶险异常,哪怕是身具神荼郁垒的神力,两人常常也是险象环生。
在多次的出生入死之后,两人皆是逐渐对彼此有所改观,从一开始的相互嫌弃,到之后的患难与共。
到了最后,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人,却是成了性命相交的亲密友人。
…………
“你这佩剑倒是常见。”
那眉眼温润如玉的青年公子坐于湖边,把玩着手中一柄长剑。
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几分说不出的风情,悉堆那细长的眼角。
对武林中人来说,随身所带兵刃就是自己一半的性命,绝不容他人碰触。
可那位早已名满天下的侠士就坐在对面,喝了一口酒,看着别人把玩自己的佩剑。
硬朗面容,高大身躯,眉目深邃,一头异于常人的雪白长发昭显出他身具西域血脉,和对面那黑发黑眼的温尔公子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再度仰头喝了口酒,那轮廓深邃的眼看着对面把玩着自己佩剑的人,白发男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他自己未曾察觉的纵容。
而就是那几分纵容让他硬朗的线条莫名软化了一点说不出的痕迹。
“睚眦……”
青年公子看着那剑柄上吞剑的豹身龙首的怪兽,还有刻在剑柄上的剑名,笑了一笑。
“你到是简单,也懒得想其他名。”
他说,“睚眦性凶,好勇擅斗,嗜杀好斗,气量狭小,有仇必报,到是跟你这个粗野莽夫一个德行。”
他说着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四个字。
而初次见面时气得白发男子够呛的四个字此时却是让白发男子唇角扬了一扬,他一脚踩在石栏上,斜斜的、懒散地靠着亭子柱子坐着,仰头喝下一口酒,眯着眼看着湖边那眉眼温润的年轻公子,目光仍旧是几分纵容,几分柔软。
“给你。”
他说。
“给我?这可是你的佩剑,你们武林中人不是常说,随身兵器就是半条命吗?你要把你的半条命给我?”
“是。”
白发男子回答,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算了,你敢给,我可不敢要。”
年轻公子一把将剑丢过去。
白发男子一伸手,接住。
然而,却又再度丢了回去。
“拿着。”他说,“师父叫我前往南疆古墓,说神剑惊蛰存于其中。”
“惊蛰?”
年轻公子眉目一凛。
神剑惊蛰。
据传千年之前有一孕育木精的桃木,恰被初春第一道雷击中,树干经火焰日夜煅烧,表层化为飞灰,内髓则形成坚硬无比的精华,度过惊蛰雷劫,
七日之内,有一高人取其精华,炼制为神剑惊蛰。
惊蛰坚如钢铁,诛邪恶辟异,身具天雷力量,为不死之物的天然克星。
“难怪……你打算何时动身。”
“今日启程。”
青年公子扬了杨眉,那双桃花眼瞅着他。
“你有了神器,就把这个凡剑丢给我?”
“你想要什么?”
“这天下间能和神剑惊蛰齐名的,而又能为我所用的,只有魁星笔。”
青年公子笑着说,他本就是调侃一下好友,随口一说罢了。
“我要它,你能为我寻来?”
“好。”白发男子说,再度灌下一口酒,语气轻描淡写,“我给你寻来。”
青年公子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魁星笔早已失踪数百年,世间不知踪迹,岂是这人说寻就能寻到。
他将这随口一言放在一旁,换了话题。
“你此次入古墓,我无法伴行,你收敛点脾气,别太好斗悍勇,不然出了事,可没人帮你兜着了。”
三年一度的科举已至,他为世家子弟,家族耗尽心血培育他,他就有责任回报家族。
而对世家而言,在科举之中高中,踏入官场,掌控权势,就是最大的回报。
过去的三年中,两人日夜相伴,早已习惯相随相伴。
此刻别离在即,双目相对,目光相触,白发男子看着那一双熟悉的笑盈盈桃花眼,心底竟是莫名升起了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本是男儿,何必作儿女情态。
他如此想着,却又压不住心底那一抹异样的愁绪,只得一口酒灌入喉中。
这一别,就是三年。
三年之后,三元及第,金銮殿之上,老迈乾隆帝一见那丰神俊朗的青年公子,龙心大悦,亲笔点其为状元郎。
那一日,一身红装的俊俏状元郎走马游长街,温润面容,一双盈盈桃花眼微弯,似笑意盈盈,可眼底却是一片冷清漠然,看不出多少情绪。
忽一转角,春风忽起,吹得一袭细长的金色桂花花瓣如雪般簌簌飞来。
年轻的状元郎头一扬,忽与那街边那坐于屋顶的某人目光相对。
忽如其来,那簇拥在街边的人们看见那被散了一身的金色花瓣的状元郎仰着头,蓦然扬唇一笑。
那一笑,不知笑醉了多少人的眼。
“给你。”
三年不见,那人仍旧是那样的言简意赅,随意将一黒木匣子抛来。
丰神俊朗的新任状元郎褪下红装,仍旧是三年前一贯的青衣白袖,接过黑匣。
桃花眼瞥一眼那懒洋洋地靠着柱子的男人一眼,男人似没看见他这一眼,自顾自地夹菜塞进嘴里。
三年不见,白发男子身材似又挺拔了一些,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晒出了几分褐色,只是仍旧是那飞扬眉眼的高傲姿态。
黒木金丝楠匣打开,鲜红软垫上,一只白玉星光笔管笔尖漆黑如夜色的笔躺在其上。
青年公子手指一触,那白玉笔竟是陡然绽放出一道绚丽的红光。
“魁星笔?”
他一时间错愕不已。
“是。”
“你真找到了?”
“我说过要寻给你。”
“……你老实交代,找这个费了你多久?”
白发男子撇过脸,奈何那双桃花眼瞅着他。
他咳了一咳,终于还是没办法继续摆出那副高傲的大侠姿态,像是犯了错一般小声回答。
“…………两年。”
“你失踪了三年就为了找这个?”
青年公子怒极而笑。
三年毫无音讯,让他时时挂念,担忧不已,结果这人竟然只是为了一支笔。
那人棱角分明的唇因为他这句话不快地抿紧。
“我答应你的。”
男人说。
“……”
白发男子看着他,飞扬眉眼中写满了固执。
他看着他,明明是高大的身躯,竟固执得像是一个孩子般。
他看着他,再一次重复道。
“我答应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寻来。”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寻来?”
“是。”
“为何?”
“……”
为何?
男子一时间有些迷惘。
他也不知道为何。
眼前这人一句想要,他几乎跑遍了整个江南,其中艰辛不足为人道,可他从未曾想过要放弃。
他思索了好半晌,有些迟疑的,也有些呆呆的,再一次重复了那句话。
“我答应你的。”
手握魁星笔的那人展颜一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粗野莽夫。”
仍旧是这四个字。
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侧头看着那人。
明明是贬低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填满了他空荡荡了三年的胸口。
…………
三年之后,神荼郁垒再度相逢。
蠢蠢欲动的百鬼妖魔已大多被馗道传人镇压,不再作祟。
如此,心怀侠义之心的神荼便将目标转移到了人间。
行侠仗义,快意人生,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
这便是江湖中人称睚眦的侠士。
而江湖和朝廷,却是两个世界。
…………
“宣武都尉奕德一家灭门案是否是你所为?”
“是。”
白发男子回答,风轻云淡。
那毫不在意的神色竟是让青年公子一时哽住。
半晌之后,他才重新开口。
“为什么?”
“搜刮钱财,欺压良民,更为得他人家传之宝而故意陷害灭其满门,这样的人如何不该杀?”
“……吏部侍郎葛礼。”
“是我所杀,抢夺人子,凌虐幼童致死,该死。”
“豫州同知……”
“鱼肉乡里,该杀。”
“就算是该杀,为何定要灭其满门?妇孺何辜,稚子何辜。”
“就算是妇孺稚子,他们吸着他人的骨髓活在富贵之中,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别人的血肉,如何无辜?”
“但罪不至死。”
“不,未能尽到劝说之责,任由亲人行凶人间,同样该死。”
“……你戾气太重。”
“我只杀该死之人。”
“该杀不该杀,自有大清律裁定,而不是由你私刑。”
“奸臣当道,官官相护,那烂透了的朝廷,还有什么大清律可言。”
“官官相护,烂透的朝廷……对你来说我也是其中一员吗?”
“……我并无此意。”
“够了。”青年公子面露疲惫之色,“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白发男子看那人脸上露出的倦意,胸口微微动了动,可是还是一贯的傲气占了上风,不觉自己有错的他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窗子敞开,露出外面的夜色,淡淡烛光照亮了青年公子的侧颊。
“行侠仗义?呵。”
青年公子淡淡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份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那人接连犯下如此大案,若不是他在其中竭力为其盘旋,那人怎还能在外自由行走?
是,馗道之力,神荼之力,神剑惊蛰,那人是很强大,有不惧一切的自信和骄傲。
可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那人当真以为皇庭之中没有能制他之人?
可叹他一番苦心相劝,想让其收敛锋芒,却被那人当做官官相护。
……
“你说什么?”
他一刹那失了神,竟是以为自己听错。
“奸臣当道,百姓艰难,这世上最大的奸臣就是那和珅,如若不除去他,这天下不得安生。”
“……”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
睚眦者,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杀好斗。
刚愎自负。
……
他说,眼角渗出几分倦意。
“如果我叫你不要去……”
“你我乃馗道中人,当行侠仗义,如今惩奸除恶,就在今朝。”
“刺杀朝廷一品大员,你可知会有怎样的下场?”
“奸妄不除,这天下永无宁日。”
再度深吸一口气,他睁眼看着那人凛冽坚毅的眉眼,柔声劝说。
“你听说我,皇上已老迈,皇位更替就在这一两年之中,一旦皇十五子上位,和珅必亡,你无须动手,只要等过这两年……”
“我能等,天下人不能等!”
那人固执地看他,仍旧是常日里的神态。
“哲辰,你陪我除去那人。”
“……不。”
“哲辰?”
“我不去,你也不能去。”他说,斩钉截铁,“你若是执意去刺杀和珅,你我今日起恩断义绝!”
青年公子蓦然放下的狠话让白发男子一愣,然后,男子一双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变了。”白发男子看着他,露出一分嘲讽的意味,“当初那个心忧天下的柳哲辰已不在。”
他说,“终究还是官官相护。”
他说,“你怕死,我却不怕,你若怕我连累了你,就如你所说,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他脸色凛然,满眼怒意,盯着青年公子的目光中只剩下冷意。
然后,他转身,径自离去。
独留身后那神色木然而立的青年公子一人。
…………
乾隆五十九年,八月,有一刺客夜袭一等忠襄公和文华殿大学士和珅府,失败被擒。
和珅上奏,病中的乾隆帝大怒,喝令严查,刺客被压入天牢,严刑拷打。
……………………
“你走吧。”
漆黑的天牢之中,一点幽暗的光照在青年公子那冷冷清清的侧颊上,让那黑色的影子在脸上晃动着,脸色也莫名深沉阴暗了几分。
哗啦一声,那是锁链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铁笼被打开,贴在铁笼上的符咒被撕下,那被关押其中浑身伤痕累累的白发男子走出铁笼,脚下是解开的锁链。
“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手帮你,从此之后,你我恩义情分已尽。”
那将他放出铁牢的青年公子在黯淡的烛光之下袖手而立,侧脸冷淡,却是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你离开中原,前往西域,越远越好,否则一旦被和珅发现你还活着,定不会放过我,记住,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白发男子本还有几分犹豫,一听青年公子这冷得只恨不能尽快和自己脱离关系的话,于是目光陡然沉了下去。
“是啊,您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大臣,我是朝廷要犯,你我怎么可能会有牵扯?”
他冷笑着说,胸口莫名堵着一口气,堵得他隐隐作痛。
他转身走了几步,那脚步却是越来越沉,终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
“哲辰。”
那是那日之后,他再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他看着那个侧身冷淡地站在那里的人。
那人面容仍旧如初见一般,温润柔和,此刻却多了几分冷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那人的冷淡会让他难受。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
他问,胸口紧紧地拧成一团。
一贯高傲的他,此刻声音中竟是隐隐带上了一分祈求。
半晌寂静。
那人像是一座石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看才见那人缓缓地转过头来。
漆如点墨的眼,在烛光下,倒映着他的影子。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他茫然地看见那人薄薄的唇轻启,发出冰冷的声音。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在我有生之年,你不要踏入大清一步,否则我私放死囚之事一旦暴露,前程就会毁于一旦。”
“若你还念着我救你一次的情分,就老死在西域,那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人的唇张张合合。
他似乎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可是他突如其来心痛难忍。
那人立于阴影之中,烛光之下,神色冷清,淡淡地看着他。
那人说,
“我只望,在有生之年,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
……………………
乾隆六十年,乾隆传位于皇十五子,退位。
嘉庆四年,乾隆驾崩,和珅被嘉庆帝赐死。
…………
不尝相思,不知相思苦。
天涯咫尺,方解其中味。
哪怕离开这座城市万里之遥,却始终忘不掉在这里的那个人。
每一个深夜,记得的都是那人温润眉眼,瞥向自己时盈盈含笑的桃花眼。
每一次醉酒时,记得的都是那人袖手而立的绝情侧影,还有那俯视着自己的冰冷目光。
我只愿,你老死在西域。
那人说。
我只愿,你我在有生之年,再无相见之日。
当初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师、离开大清的时候,他曾发誓在有生之年再也不踏入大清一步。
然而,不过十年时光,他终究还是打破了自己的誓言,再一次回到这里。
他不会暴露身份。
他这么想着。
他只要远远地去看一眼那人就好。
如此想着,他自己也忍不住苦笑。
当年在大清武林之中名满天下,如今在西域之中同样令人闻风丧胆的侠士睚眦,竟是会有如此卑微之时。
掩人耳目偷入京师,不过是为了在远处偷偷再看那人一眼。
他拉紧头顶的帷帽,垂下来的皂纱挡住了他那明显不同于中原人的外貌和白发。
他沿着记忆中的道路,慢悠悠地朝那个人的宅子的方向走去。
他在拐角处站定,越过墙角,往那宅子的大门看了一看。
这一眼,男子脸色一僵。
那曾经清静幽雅的状元郎府邸此时竟是破败不堪,陈旧破烂的封条贴在大门之上,那褪色的红色灼眼之极。
“哎哟,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吧?。”
油嘴滑舌的酒店小二一把接过那带着帷帽看不清样貌的沉默男子丢过来的碎银,一掂重量,顿时眼睛一亮。
“大爷您是要问那柳家状元郎的事吗?”
“要说那状元郎,那可是风姿俊朗的翩翩公子一个啊,想十年前这位文曲星三元及第打马游街之时,就在我们酒楼这拐角处一笑,可不知俘获了多少大姑娘的芳心啊。”
“唉唉,这位俊俏的状元郎死的时候,京师里不知多少小姐哭肿了眼,哭碎了心啊。”
小二自顾自说着,没看见那男子放在桌上的手指剧烈一颤。
“……死了?”
“对,柳状元在十年前就死了。”
“为何?”
“唉,还不是那该死的奸臣和珅,硬是给他栽赃,说他什么勾结朝廷要犯图谋不轨,我呸!人家柳状元可是世家公子,怎会认识那些粗莽的武林中人朝廷要犯?”小二愤愤不平地说,“我看那奸臣就是嫉妒柳状元面容俊美年轻有为,得到了先帝的欢心,故意给他栽上莫须有的罪名!唉,偏生先帝听信了那奸臣的谗言,竟然将柳状元当众斩首示众。”
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他也忍不住唉声叹息。
“唉……状元郎死得惨啊……其实,只要再挨过一年,先帝退位,不再宠幸那奸臣和珅,状元郎也不会含冤而亡,尸骨无存。”
他在这里啧啧有声地感叹,却见那客人蓦然起身。
“客官?客官?你看你钱给了,菜还没上呢,客官?”
他看着那身材高大的客人忽然踉跄的脚步,忍不住担心起来。
“客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喊个大夫?”
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叫喊,男人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这座酒肆。
一出门,那炽热的阳光铺天盖地照下来,火热炫目,照得他头晕目眩。
…………
【皇上在这一两年就会退位,皇十五爷上位,和珅自会罪有应得,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去,你也不能去,若你执意要去,你我恩断义绝。】
【你若不离开大清,一旦行迹暴露,定会牵连于我。】
【去西域,老死在那里,再也不要踏入大清一步。】
他踉跄着走进一条隐藏在暗处的小巷子中,黑色的影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可是吸进去的空气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般怎么都传不到胸口。
他张着嘴,却像是离了水的鱼,几乎要窒息而亡。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我只愿,你我在有生之年,再不相见。】
“哈哈……”
他一手按在墙上,垂着头,如雪白发散落在他的肩上。
他发出的干裂的笑声像是一下一下撕裂的布帛。
“……不及黄泉无相见……”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膝盖曲下,慢慢地跪在地上。
白发落了他一身的苍凉。
“无相见……”
…………
…………………………
“孽徒!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
“修此等逆天之术,违逆天道,你可知会有何等后果?”
“弟子知道。”
“每年中元鬼节,鬼门大开,你必受地狱烈火焚身之苦,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每年中元鬼节,你逆天而行,必受报应,遭百鬼噬身之痛,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为师将你自幼带大,待你亦徒亦子,你就是如此回报为师?”
“……弟子不孝。”
“你真决意如此?”
“弟子不孝。”
“罢罢罢!从此之后,你我师徒情分两清!你再不是我馗道一脉。”
身着道袍的白须老人一挥长袖,将那馗道一脉记载着历代传人的书籍打开,撕下其中记着白发男子名字的一页,抛入火中。
“从此馗道一脉之中再无睚眦此人,你去罢,好自为之。”
老人狠下心转身,再也不去看身后跪着的孽徒。
“若是你胆敢仗着馗道之术在人间为非作歹,馗道传人必将除掉你替天行道。”
白发男子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直至额头磕出血来,这才起身离去。
…………
…………………………
不及黄泉无相见……
一百年
两百年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要再一次与你相见!
………………
…………………………
沉睡中的青年蓦然睁眼。
他的眼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茫然看着上空,可瞳孔却又不曾聚焦在一起。
他睁着眼,泪水从他眼角渗出,落在枕上。
“安岩?”
一直守在旁边的白发男子俯身,目光担忧地看他。
冷不丁安岩突然起身,一双含泪的眼微微侧过来看他,眼底微光掠过,像是带着千万般说不出的情绪。
然后,青年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在男子肩上,倚在对方颈窝深处。
湿润的泪痕染湿了男子颈上的肌肤。
睚眦迟疑了一瞬,抬手将怀中的人搂住。
“……哲辰?”
他轻轻喊了一声,却蓦然惊醒了那倚在他怀中的人。
安岩哇的一声猛地推开他,慌慌张张地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啊啊啊——那个——睡糊涂了——我不是——”
他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着,神色又是惊慌又是茫然,看样子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呃,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不是——我那个——”
“没事。”
蹲在床边的白发男子对那一脸慌张的青年微笑,他看着青年,目光是说不出的柔和。
“很快就好。”
他说,“再过几天,就好了。”
…………
…………………………
“张老头,快过来!神荼这里不对劲啊!”
“这是——糟了!”
“怎么了?你到是说啊,急死胖爷我了!”
“那个前代神荼正在以小师叔的一魄为媒介吸取小师叔的神荼之力——小师叔有性命之忧啊!”
“卧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