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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贱妾何聊生 ...

  •   “人交给你,尽快研制出解药。”
      香穗跪在地上,一贯是老实本分的样子,这时听了决定今后她命运的一番话,倒是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主子......”她本想道些求主子宽恕的话语,但瞧见男人那张铁青着的脸,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被咽了回去。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并不觉得她可怜,只觉得她愈发面目可憎,是以只轻轻瞥了她一眼便立刻移开了视线,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秽物一般。
      余下旁观者暗道,也算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为弯弯解毒,本就是我该做的。只是以活人试药,怕是不妥......”
      男人听着别的男子唤自己所爱之人的闺名,只觉得无比刺耳,有心想发一通火,但是他还指望着人家救命,既不能朝祸首生气,他便只好冲着地上跪着的人顺势一脚,将香穗踹翻在地。
      香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了身体,想着应当还是要规矩地跪好,怎奈何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似要散架了一般,只得像躺尸一般地摊在地上,一边还像抽搐似的喘着气,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
      “就是这贱人害得弯弯中毒,至今缠绵病榻!当初她有胆子下毒时就该想到她的下场!更何况这贱人嘴硬的很,也好,既然不肯交出解药,正好拿你试毒!”
      香穗听他说话时一口一个“贱人”,便知道这人并不曾如她一般将十来年的朝夕相处放在心上,只一昧地作践,心底里愈发苦,又听他道下毒一事,知他还在误会自己,于是挣扎着说:“主子明鉴,奴婢没有毒害施姑娘!奴婢......奴婢冤枉呀!”
      “你给我住嘴!”男人并不想听她解释,只复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汤是你亲手煲的,也是你亲自端去的,哪晓得你这贱人心思如此歹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逞凶!弯弯就是一时不察你的歹毒心思,才会中了你的圈套!”说罢,越想越气,又踹了香穗一脚。
      “奴婢没有下毒!奴婢冤枉!”
      “你再喊!”他抬腿,作势又是一脚。
      香穗知他脾气暴躁,又是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怕他怒急直接打杀了自己,就闭了嘴,只是还是控制不住疼痛和害怕,眼睛鼻子一抽一咽的,也不见有多楚楚动人,脸上的胭脂凝成不规则的一块块,倒是如恶鬼一般可怖。
      男人越发嫌弃她。
      “我还有事,林神医,你将她带走吧。”男人神色有些不耐,挥手送客。
      见主人家如此,做客之人自然起身告辞。
      香穗被带走了。
      上了马车,她的哽咽声渐大,没多久就变成了哭哭啼啼的声音。
      那个被男人称做“林神医”的男子,与她一同坐着,开始时觉得她的哭声不算恼人,便由她去了。只是无视的时间一久,也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怎地,就出声打断了香穗这段长久地;自虐式地哭泣,递了方帕子给她,问道:“你是,沈庄主的侍婢?”
      香穗迟疑片刻,接过帕子,微微点了点头。
      林神医又问道:“那为何要害施姑娘?”
      “我没有害她。”
      林神医面色微哂,见他不信,香穗的脸有些泛红,手上紧掐着帕子,又加重了语气重复说了一遍:“我没有害她!真的!”
      “是我不该多问。”这句话说完,他便没再搭理香穗,后来她要还他帕子,他也只是神色淡淡地拒绝了,一路上再无交谈。
      大概是因为那方帕子的缘故,她以为林神医比之主子许会仁慈些,结果证明她错了,每天这人要将她丢进药浴里泡三次,因为入药的多是些剧毒,次次都令她感到切肤之痛。数次之后,她对这个人再无好感,甚至像是面对着主子时的心情那样,又恨又怕。
      香穗明白了,这林神医同主子是一样的,为了施弯弯,他们如此对她,都只是为了施弯弯。
      在施弯弯面前,她大概是比蝼蚁都还要低贱的存在。
      再低贱不过了。

      他是要拿她试药。
      那施弯弯听说是打娘胎里带着毒生出来的,一直不得根治,香穗的主子同林神医为了这件事寻遍了法子,只商量出了一种办法,那便是拿人来试,可是芸芸众生谁不惜命呢?施姑娘本是不忍的,只是作死的奴婢整好赶上了,于是就拿了香穗来试药。
      林睿的每一天都在她的哀嚎声中度过,可是他每一天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以前听别人说过的医者仁心,于他这里倒是半点感觉不到。
      她感觉就像是一头被开水烫了毛的猪,任人宰割,但是又求死不能,渐渐地好似麻木了,习惯了痛,也就不觉得痛了。
      七天后,她的下身有些见红。起先没怎么在意,只当是葵水来了,只是在药水里泡久了,她的小腹愈发疼痛,倒不似浸泡药水的刺痛和经期的痛觉,是一阵强烈的钝痛,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落下,她心知不妙,挣扎着想起身。
      “你干什么?!”一旁看守的婆子走过来摁住她,“还没到时辰呢!”
      “我,我疼得不行了,求您......去请神医过来一趟。”
      那婆子见她的脸色惨白,确实比往日泡药浴时骇人些,也有些怕出事,便道:“你撑着,我去喊神医过来!”
      香穗扒着桶壁,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医馆格局不大,设在城郊,胜在清幽,倒无圈地的意思,只建了三两座屋舍,外墙一围,里头大部分的地都拿来做药圃了。
      此时林睿便是在这块药圃上专心致志地栽下新的药苗,以至于身后的婆子直呼了好几声“神医,神医”他才回了神来。
      面对着婆子甚是慌乱又偏偏支吾不言的神情,他一时无解道:“何事?”
      随即似是悟了,“那姑娘为难你了?”
      婆子忙摆手道:“没,没,只是那姑娘好好地泡个澡,竟然吐血了,现在晕了过去,您是不是给去看看......”
      他闻言心中似是一拧,也分不清这感觉是疼还是慌,只默然走进了屋子里,见到香穗大半个身子浸在桶中,里头的水没过了她小半个脑袋,似是醉死酒中的那状态,模样十分凄厉,也十分之可怜,更可怕的是这桶中原本还算清澄的药水,竟化作了一片血红。
      林睿将她捞了出来,而后目不斜视地抱到了一边的榻上。这段不着寸缕的躯体,于他而言,大抵同山中的兽类也没什么差别。在吩咐随后迟来的婆子去拿床褥用具之后,他方缓缓将手置在香穗右手手腕上切脉,良久之后,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宇文隽是在数天之后的一个傍晚里收到这封信的,当时华灯初上,也是他刚除了一切庶务方得歇息的时候,不过施大小姐嚷着闹着要出府看花灯去,他没法子安抚下来这恨不得上蹿下跳的疯姑娘,只好点头允了。他随手将信塞回给门房,领着施弯弯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等到几个时辰后回来,那封来自于医馆的信早被他抛诸脑后了。

      香穗在病榻上缠绵了一个半月的光景,终于还是熬不住,撒手人寰去了。
      那天从不沾酒的林神医守在那没了灵魂的躯壳边,足足喝了三坛酒,最后吐得面色发青,把立在门外的婆子给吓坏了,婆子本想进屋帮忙收拾,没成想一道残影砸了过来,那空酒坛子就磕在她旁边的门框上碎裂开来,唬得她撒手也不敢管了。
      林睿大醉了一场。
      醒来之后,他亲手将那人葬在了一处青山脚下。
      “但愿来世,你别再遇上我,也别再遇上他。”

      “阿隽,阿隽......”他又听到那人的叫唤,还有那清清脆脆的笑声,真好听,“香香,我在......”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那个人哪里还在他身边呢,他扭头看向旁边,只有气呼呼瞪大了眼睛的施弯弯,她瞪了他一会儿,气不过地走了。
      她快要做自己的妻子了,可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他摇头,忽而又想起了那个人。
      罚她......离开了多久了呢?弯弯的病已经治好了,是不是也该让她回来了呢,毕竟、毕竟他还是有些想她的。
      她也应当懂了该如何守规矩了吧?
      如果她守规矩,那么他可以把她接回来,在他大婚之后,给她按个名分,这样,她就能待在他身边了。
      那时她该多么欢喜,多么感激他呀,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了。
      “来人,备马!”他想了想,又道:“不了,还是套辆马车来!”
      医馆还是一贯冷清的模样,他下了车,挥退了仆从,亲自去扣门。
      不成想来应门的却是一个老婆子,“林睿呢?”
      “您找林神医?他,他出去了,还不曾回来。”
      婆子畏畏缩缩半掩着门,也不曾有请他们进来的意思,他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又不能甩手离去,“那府上的姑娘呢?”
      那婆子的神情更奇怪了,倒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地看着他,“她呀,死了。”
      “什么?”他生气地一把推开门,连同门后的婆子一同推了开去,害得那婆子一把摔在了地上,可怜她一老人家的身子骨,倒似是快散架了一般。
      “你这疯婆子说什么疯话!香穗呢?她在哪!”
      如今那婆子只剩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力气了,哪还有功夫理他。
      “她确实已经死了,”林睿甫一回来便见到这样的阵仗,不慌不忙地先去搀起了跌在地上的婆子,然后对上一脸怒气的宇文隽,道:“是我亲手葬了她的。”
      “你胡说!”他已经急红了眼,一副杀神的样子,拽着林睿道:“带我去见她!”那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了。
      林睿如他所言地将他带到了那个青山脚下的墓边,他直愣愣地盯着坟头看了许久,忽地扑上前去开始用双手掘了起来,林睿皱着眉,却并未有制止的意思,只是又说道:“一个人的躯体,太重了,我就将她烧了,装在瓷盒里埋了。”
      他怒极,回身一把扯住林睿的的前襟,恨恨道:“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我连她......”
      “她病重时,我倒是向你府上寄了信,不过,你并没有回信做什么指示,是以我就,自行处置了。”林睿反问:“有何不妥么?”
      他又掘了很久的土,才掘出一方小小的瓷盒,只堪堪双手可以捧住。
      他捧着瓷盒,喃喃道:“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在青山复一重青山之后,有一处村落,那里的村人以捕猎为生,生活虽不富庶但也安乐。其中一户人家不久前刚娶了一名外来的新妇,那女子长相颇为清秀,烧得一手好菜,与人也相当友善。只是身子骨不太利索,是个多病的体质。
      “阿穗呀阿穗,莽原今日打得一只山鸡,你拿去炖了给补补身子吧!好生娃娃咧!”傍晚时分,门外有邻人嬉笑嚷嚷声传进屋来,她赶忙跑去开了门,笑眯眯地从一脸腼腆的丈夫手里接过猎物,迎他进了屋“辛苦了呀。”
      夫妻二人伴着落日的余晖进了屋,此时家家炊烟袅袅,阖家团圆。
      正是夕阳无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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