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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花好月圆1 ...

  •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杨恭谨最终来到韩劭身旁,缓缓将匕首出鞘。
      这张多年萦绕于噩梦中不曾散去的脸,双眼紧闭,脆弱到不堪一击。
      他闭上眼睛,就要手起刀落——

      “恭谨。”陆远突然出声唤他,“明年开春,我们还要替国出征,对不对?”
      杨恭谨手腕发起抖来。
      “人贱自有天收,”陆远轻轻说,“我不想杀他了。何必为了他,再赔上我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人生?”

      哐当。
      薄刃落在雪地上。
      风雪疏忽停,云开见月明。
      映月的刀面,反射出杨恭谨空白的脸。

      “王爷!属下护驾来迟!”
      两人一齐抬头望去,原来是韩劭的侍卫遇上了何屠户陈明鄄城王遇袭一事,带着士兵去而复返。
      侍卫看见杨恭谨,惊讶到说话结结巴巴:“杨、杨公子……您,您……”

      杨恭谨忽然觉得人生真是一场荒诞,为仇恨执着这么久,到最后快要成功之时却再难下手。
      并不是因为他甘愿饮下当年那些痛苦,而是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一匕首下去,旧事可了,未来亦成虚妄。
      从那个色.欲地狱中逃出来时,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支离破碎的人生能够重新开始。

      陆远说的不错,何必为这么个人再赔上好不容易赚回的未来?
      他前不久才在全国赛得了探花,高头大马华服游街,处处是掌声与羡艳。有了愿为他出气的伙伴,有了愿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春恨秋悲,庸人自扰。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韩劭立刻被何屠户和手下搬运到马车上,陆远在全国赛训练阶段跟何屠户混了个脸熟,不欲惹上是非,被简单盘问了几句便放走了。
      杨恭谨抬眸,释然一笑,正要说话,那侍卫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这人……刚才追着马车,卑职料想是您的熟人……”
      一个人被抬到他眼前,被揍的惨状与韩劭不相上下,只是神志尚还清醒,嗫嚅着道:“恭谨……”

      杨恭谨:“……”
      衣着华贵,容貌英俊,年纪二十出头,大半夜在街上晃悠。
      他终于明白刚才那群人说“两个都打一顿”是什么意思了。

      粘稠的鲜血顺着眉骨流入眼角,殷正期难受地眯起眼睛,立刻再次睁开来,不愿让杨恭谨离开视线一刻。
      杨恭谨轻叹口气,找到他撕烂的衣袖下,抬不起来的手。
      两只冰凉的手轻轻交叠在一起,他低下头,在那颤抖的眼睫上吻了吻,说:“回去吧。”

      韩劭毕竟是皇室贵胄,又是何屠户的侄子,迅速被送回别苑传御医救治。殷正期形容恐怖,伤势相比却较轻,何屠户命手下给伤员简单做了处理,专门拨出一辆马车送他们回宫。
      马车上的软垫都拿去给金贵的鄄城王用,殷正期的后脑勺随着行进不断上下敲击在座位上。
      杨恭谨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摸摸他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他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声音也软下来,“蠢材,追着过来干嘛?当活靶子啊?”

      殷正期还是那副一条路走到黑的死脑筋表情,此刻看起来却无比的顺眼。
      他张了张嘴,牵动了破裂的唇角,小声“嘶”了一下。
      杨恭谨知道自己也一定狼狈极了。他素来讨厌示弱于人,不论何时都要捯饬得光鲜亮丽。曾被伤得太深,才逼着自己披上了一层壳。

      一绺散发落到眼前,他轻甩一下头,没能把那绺头发撇开。
      何必再把自己藏在壳里呢?两个狼狈的人靠在一起,隔绝了寒风大雪,彼此汲取身上的暖意。这样不也挺好的?

      他直接跳过互诉衷肠的阶段,问怀里的人:“蠢材,你以后要是移情别恋怎么办?”
      殷正期有些犹豫:“唔……”

      这蠢货居然真的在想象移情别恋是什么样子?
      杨恭谨觉得手有些痒,一巴掌眼看就要打过去,蠢货及时地开口说:“恭谨,你知道我们南蛮有种蛊,分成子母两部,把子蛊种在我身上,如果我对你不好,你可以催动母蛊要了我的命。”
      杨恭谨哭笑不得:“你真是南蛮人?从五毒教来的?”

      他以前的确提过他娘是五毒教圣女,可五毒教也好,蛊毒也好,实在是太玄乎的东西,杨恭谨只当他满嘴跑马车,难道是真的不成?
      殷正期双眼亮晶晶地凝视着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娘是五毒教圣女,我爹是……”他努力思考了一下,用南蛮语说出一段长长的人名。
      “谁啊?”

      “不知道。我娘说我爹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太子……可他后来太子也不当了,不来见我娘,也不接她回去,她一直留在五毒教……”
      杨恭谨睁大眼睛。
      什么以前是太子啊?这家伙的亲爹……居然是南蛮王?

      苍天啊,魏国的冷宫到底窝藏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啊?

      回到冷宫的小院时,院子里只有谢嘉杭一个人中宵独立风雪。他的房间亮着灯,他却一个人在外面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打磨他那枚戒指。
      杨恭谨扶着殷正期走进来,他抬起头笑了笑:“你们回来了?”

      杨恭谨正要说话,只见一个此时此刻绝不应该出现在冷宫的人从小厨房走了出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看见他们相互搀扶着,甚至还学着谢嘉杭的样子笑了笑:“回来了?”
      “……”
      殷正期双腿一软,杨恭谨赶紧撑住他的身体。

      韩修好笑地挥挥手:“免礼。”上下扫了眼殷正期,“殷公子好像伤得不轻啊?要不要召御医来看看?”
      杨恭谨下意识后退小半步,赔笑着说:“多谢陛下好意,李睿就是中医,让他看看就好……”
      “需要什么药尽管说。”

      “谢陛下隆恩!”
      杨恭谨扶着差点跪倒在地的殷正期落荒逃入李睿的房间,心想怪不得今晚院子里这么安静,那群闲不下来的家伙一个个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二门不迈。
      大魏皇帝深夜居然跑到了冷宫来,谁还敢造次?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这君恩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李睿手里现成的伤药不多,顶多支持一两天。尽管有韩修大方的承诺,杨恭谨还是不敢得寸进尺,准备第二天自己亲自出宫一趟抓药。
      谁知道第二天他刚出门洗绷带给殷正期换药,就看到冷宫院门大开,一队宫女浩浩荡荡排成长龙,婷婷袅袅向他行礼:“杨公子,这些药品和补品请您收下。”

      杨恭谨:“……”
      邵斤琦一边擦脸一边从水房走出来,对这阵仗咋舌。李睿像勤劳的小蜜蜂一个个打开她们手里的盒子,不住赞叹:“卧槽……卧槽,卧槽!这么大方?这些药材连活死人都能吊得起来,殷正期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谢嘉杭究竟给陛下吹了什么枕边风?”

      话音未落,又一队工匠开过来,搭屋架梯,粉刷的粉刷,铺瓦的铺瓦,上釉的上釉,对着冷宫年久失修的建筑群风风火火修修补补。
      冬日清晨的阴云渐渐被日光穿透,新上的屋顶向日金光闪闪。
      杨恭谨问为首的宫女:“谢嘉杭呢?”

      宫女恭敬道:“谢公子天还没亮就被召到陛下寝宫,陛下吩咐说,今日不早朝了。”
      杨恭谨:“……”
      从此君王不早朝,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韩修有当昏君的潜质?
      不对。或许应该是……谢嘉杭有当祸国妖姬的潜质?

      这次杨恭谨是想得太多了。
      谢嘉杭此刻正在韩修寝宫的偏殿,与何屠户、潘锋等人一起处理昨夜许昌长街发生的那起动乱。
      ……准确地说,是两起。

      韩修的近侍宦官因私通假扮成西凉使节的南蛮奸细,意图袭击天子车驾,被假扮成韩修上了马车的何屠户当场诛杀。而在抓捕南蛮奸细的同时,又意外撞上试图“行刺”鄄城王韩劭的乱民。
      一夜之间,许昌城经历两次封锁和解禁,所有的乱局在日出之前干干净净地结束。当街道上再次出现行人,商铺开张百姓劳作之前,一切都已不留痕迹。

      何屠户一身黑色甲胄,铁甲表层还沾染着斑驳血腥,散着森森冷气。他双手奉上一只盒子:“逆贼头颅在此,请陛下过目。”
      打开盒盖之前,韩修斜了谢嘉杭一眼:“你低头。”
      谢嘉杭用余光扫到韩修面不改色把盒子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目光若有似无地一掠而过,随即合上,道:“何将军护驾有功,朕有重赏。”

      潘锋说:“陛下,行刺鄄城王的暴徒已经抓到,经过卑职盘查,多是许昌城内的无业游民,没有与西凉南蛮勾结的迹象。”
      也不知被捕的究竟是受谁所托,希望不要把冷宫的人供出来才好。谢嘉杭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谁知韩修突然隔空点到他的名字,似笑非笑地问:“牌王为何一副紧张的样子?”

      谢嘉杭:“……”这种偷偷不交作业突然被班主任叫起来的心虚感。
      潘锋和何屠户一左一右从两边投来视线。

      何屠户道:“陛下,昨夜袭击王爷的暴徒之中,似乎有人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地痞流氓,更像是……”
      许昌普通流氓也就算了,要是杨淑慧动用北地私兵暴揍韩劭的事情暴露就大条了!
      “咳……咳咳!”谢嘉杭重重咳嗽数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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