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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情之所归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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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中午,小阅览室前一派寂静。再过两天学校就要放假了,我们也会毕业离开这所大学。小阅览室已经关了门。我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想来向这里的一切告别。
门前那棵小树这两年中长高了不少。一树的绿叶枝繁叶茂。小树的边上砌起了一个新的花坛。花坛里开着红红紫紫的花儿,在阳光下有些蔫蔫的,如在午睡。我坐在花坛的水泥沿上,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再过多少年之后,我会怀念这里的一切。会怀念这样一个清寂的中午。
一个白色的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由远及近,向我一点一点走来。那不是什么幻觉。而的的确确就是冷君。我没有起身,甚至动都没动,只是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向我走近、走近。
冷君也远远就看到坐在花坛边的我了。他似乎是特意来找我的,因为他直接走到我的近前。
“听别人说你向这边走了,所以我猜你一定会在这儿。”他在离我两步之远的地方停下。眼神静静地望着我。
“是不是找我有事?”我问,也静静地望着他,我们好象很熟悉,又好象很陌生。
地老天荒,时间在我们之间已经过了如此漫长。我们什么都已经说过,什么都可以不说。就象我们的关系,亲密,却永远停在几步之遥。
冷君走近那棵小树,望了望树梢说:“它长高了,再长几年它就长成大树了。”然后又看着我,说:“就象我们一样。”
我笑笑,说:“等它长成大树时,我会回来看它的。”
“你会去看我吗?”他盯着我的眼睛。我看了他一会儿,低下了头,顺手捡起了一根小树棍,在水泥台上乱画着。
冷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对我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明天这个时候我就会坐上火车回锦城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锦袋,打开来,对我说:“还记得它吗?。”
我抬起头,看到冷君的手里拿着我送给他的那个银色小金鱼。那小金鱼显得很陈旧了,外表已经失去了光泽。我伸手将它拿了过来。端详着、轻轻地抚摸,想到那一段丢失已久的感情。
“谢谢你把它送给了我,我会一直珍惜的。”冷君语气深沉地说。
冷君收起了锦袋,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那是本跟圣经故事有关的书,从封面的插图中就能看出,书的名字叫《爱的故事》。书有些旧,翻开扉页,里面有用钢笔签上的,很飘逸的两个大字:冷君。是他的书。
“想送你什么做个纪念,也不知送什么好,最后挑了这本书。这书我读过,挺喜欢的。把它送给你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曾有那么一段,这双眼睛看着我,就如同朗日出现在我的天空。
我顺手将书一翻,书从夹着一页书签的地方打开来。有一行用红笔画了线的字,跳入我的眼帘:
“看!我派遣你们好象羊入狼群,所以你们要机警如同蛇,纯朴如同鸽子。”
我从书页上抬起眼时,听见冷君对我说:“那是耶稣派遣自己弟子第一次外出传道时嘱咐他们的话。我把它划了出来,就用它做我给你的临别赠言吧。”
很多年之后我才深深地领会了冷君给我的这段临别赠言。到那时我才暗自惊叹,冷君以那样的年龄,那样的阅历,就对我们未来要面对的世界有着那么清醒的认识。不能不说他是在思想上的一种早熟。
走上社会的我们,真的是如羊入狼群,如果能既不受到伤害,又不失去自我,只有做到这点:机警如蛇,纯朴如鸽子。
也直到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冷君自小丧父,经历坎坷,个人又敏感多思好学,他那时就已经显示出他处事的冷静、果断和决绝。我和他之间当时是存有很大差异的,不过那时的我并无法看清这一点。
同冷君的那次见面,也算是我们俩最后的一次分手。因为以后的几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确切地说是我从未想到过要同他保持联系。冷君似乎也明白这点,因为他也从未来找过我。
参加工作后的几年里,我一直一个人在晃,周围有一堆在一起玩的男孩子,每天日子过得又快又热闹。只是一直没心情谈朋友。有过两个走得近一点儿的男孩儿,最后都无疾而终。其中一个便是二哥。
二哥喜欢我,这是圈子里的朋友们都看得出的。二哥很稳重,有着迷人的性格。那次在承德,我们曾一起迷失在须弥福寿庙里。我们围庙宇内墙转圈,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他懂得很多,指着庙宇的屋顶给我看:“那整个屋顶都是铜铸的,龙有一吨重。我们国家的文物保护很差,你看这里,很多部分都剥落了-----。”
他想往庙后走,但我们必须经过一段腾空升起的高高的木板。那木板架得很高。我走上去两腿发软,不敢继续前行。他伸出手来,很温柔地拉着我。从那时起,我便能感觉得到,他喜欢我。
我和二哥很和得来,不过他是那种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的孩子,而我却是很平庸。
两年之后,二哥握住我的手,对我说,知道吗?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虽然已没有了少女初恋时的敏感,但对自己的反应还是颇感惊奇,面对一个男孩子的爱情表白,没有羞涩,没有苦衷,好象无所谓,好象不以为然。好象那只不过是我们中间的一个幻影。一切都自然而平淡。我觉得自己不会恋爱了。
有时觉得自己心里有一部分是空的,里面充满了想念。想念什么?说不出来。是冷君吗?也不完全,冷君已经离开了我的生活,这点我很明白。
我似乎在等待,等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也不愿把它想清楚。因为每次想它的时候都会带出些伤感,我不想要伤感,我想要阳光和快乐。
就这样,我在不知不觉中又混了一年。那次也是参加一个活动,非常凑巧,我遇到了墨镜。
我还很少在工作的时候遇上以前的同学,因为我跑的口儿挺偏,班上没有别的同学涉及。所以这次和墨镜想遇也觉十分少见。
墨镜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已经有了点儿资深记者的派头。活动结束后他约我去酒店咖啡厅去一坐。我们打听起彼此的情况,墨镜从钱夹里拿出张照片给我看。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他的女朋友。
“你呢?怎么样?总听说你周围男朋友一堆,是不是快结婚了。”他审视着我,脸上还是挂着那丝略带讥讽的坏笑。
“哪儿的事,我们不过是一起瞎玩,别说结婚了,男朋友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有这事?”他一脸不信的表情。想了想,又说:“你和班上同学都没什么来往了,所以大家才说你是有了新欢,把我们这些旧爱就都扔一边了。那你说,你为什么没去参加过任何一次同学聚会?也不见你联系过任何同学?”墨镜还是原来的样,张嘴说话总是直奔要害。
“咳,咱们同学那点儿事,不用聚会我也知道。少蔚研究生没念完就被送到美国深造去了,冷君结婚了,海固也结婚了吧,这都不用问,猜也猜得出来。”我嘴里平平淡淡地说着,心里却涌动起一股一股的热流。因为很久了,我都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些熟而又熟的名字。
“嗯,只猜对了一半吧。少蔚是去深造了,冷君也的确结了婚。但你不知道冷君也去了美国吧。去年夏天走的,和少蔚上的一个学校一个专业,是少蔚帮助联系的。还有,你说海固结婚了?真是瞎猜,他连女朋友还没有呢.。”
“他女朋友呢?他上学时家乡不就有个女朋友吗?”
“上学时家乡有女朋友?谁告诉你的?”墨镜有点吃惊地看着我。
“还会有谁,是海固自己对我说的。”我奇怪地看了看墨镜。
墨镜眯起眼睛盯了我一会儿,饮了口面前的咖啡。“你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又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墨镜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开口说道:“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本来一直以为这些事轮不到我来告诉你。但有些事儿已经都过去很长时间了,你好象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他呷了口咖啡,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我不知道你上学时怎么搞的,我是说恋爱谈,不该爱的你爱,该爱的你又不去爱。“
一点儿也没有听懂,我带着疑惑地看着墨镜。“谁我又不该爱了?谁我又没去爱?”
“你不该爱冷君。爱谁不好,怎么会爱上的是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