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现实无关》霁秣

8、美容院（3）

　　走进应天琪的律师事务所，亦轩挺好奇地左右张望，简单干净，是个很舒适的工作环境，有一种想留下来打工的冲动，看来这个应天琪不简单。
　　坐在前台的小姐落落大方，见有客人上门，微笑着问：“请问找谁？”
　　“我与应律师约好两点见面。”
　　“您请稍后。”小姐拿起桌上的电话通报，放下电话后，向亦轩指点应天琪的办公室。亦轩点点头表示感谢。很容易就找到了应天琪的办公室，轻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前天晚上通电话时听到的好听男声，亦轩在心里打了个分，并且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如果这个男人还长有一副好看的脸孔的话，那么上庭她一定会吃亏。
　　打开门，窗前办公桌前坐着一个正看着他的男人，亦轩怔愣，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她很快恢复过来，有礼貌地打招呼：“应先生，你好，我是叶薇薇小姐的委托律师冷亦轩。”虽然这次会面是电话中已经预约好的，但是恰到好处的自我介绍应该还是需要的。
　　“你好，冷小姐。请坐！”应天琪表现得非常绅士。
　　亦轩在应天琪对面坐下，两人互看了一眼，在心中为接下来的谈话打着底稿，誓求来个下马威，好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之后就好办了。
　　应天琪决定抢在亦轩之前开口，这叫先下手为强，“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我的委托人郑震宇先生只是希望叶小姐能够赔偿车子所损坏的部分，其实他也不希望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我想冷小姐应该明白吧？”最主要是诉讼会花很多钱，震宇会心疼，如果能够庭下和解，不仅可以拿到赔偿金还能省一大笔手续费。
　　“是吗？原来如此……”亦轩牵动了一下嘴角，微微冷笑。妄想！“可你凭什么认为我的当事人应该赔偿呢？据我所知，事故的责任事实上并不在叶小姐这一方，而是郑先生的责任。当时交通灯显示是黄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黄灯代表的意思。等待黄灯转绿灯的叶小姐在这时候准备好穿马路是无可厚非的吧？反而是郑先生，本该在看到黄灯时就做好制动的准备，却加速而导致了交通事故。是他幸运没有直接撞上叶小姐的车，否则一条人命恐怕是免不了要担上的了。如今郑先生因为自己操作失误而使自己的爱车受到些许刮伤，竟然将所有责任推给完全受害人叶小姐，并且要求赔偿，这……实在是于法于理都不合吧？”
　　“那冷小姐又如何能证明不是叶小姐的责任呢？”有这样的事？
　　“应先生，你该不会胡涂了吧？你应该知道十字路口都是有摄像机的，我想只要看一下录像带，责任也就清清楚楚了，不是吗？莫非你们是想搞暗箱操作？利用金钱买通交警，毁灭证据？”
　　“冷小姐！”应天琪的脸罩上一层愠怒。
　　“啊！”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有些过火，毕竟人家还未做，随时会被告毁谤的，所以亦轩决定马上改变话题，“说起来，这起事故的受害人根本就是叶小姐，她还没有要求郑先生赔偿车子的损坏费和精神损失费，郑先生倒先要求了，这有点黑白颠倒了吧？应先生？你觉得呢？”
　　应天琪盯着亦轩看了一会儿，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可是为什么在业内没有听过她的名头？真是个伶牙利齿的女人，不好搞定啊！
　　亦轩看他犹豫，决定趁胜追击，“应先生，我想这件案子的是非曲折已经非常清楚了，即使到了法庭上，我想你应该也没有胜算的吧。这里我要明确地告诉你，我的当事人叶小姐是不可能进行任何赔偿的，你应该明白，所以……”
　　应天琪低下头，一手支颚，虽然不想认输，可是一下子却又没话可以反驳，毕竟她提出的证据是致命伤。为什么震宇都没有把那些细节告诉他呢？如果他早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一定会做更好的准备，也不至于在这里被抢白得哑口无言。不过，他也确实轻敌了，没料到对方会找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却厉害无比的对手。
　　亦轩盯着眼前低着头沉思的男人，有些得意，“您是个知名律师，这种明显会输的案子我想你不该如此当决不决吧！我若输了，于我根本毫无损伤，可是您呢？你不如好好想想！”
　　没有错，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确实要考虑一些让人觉得很呕的问题，咬了咬牙，“我明白了，冷小姐，这件案子郑先生已经委托我全权处理。OK，我会再进行详细地审查，做出最好的决定。关于赔偿问题，我也会与郑先生讨论，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处理得不好就是完败，而且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该怎么向震宇交代？

　　打了胜仗的亦轩神清气爽地走出应天琪的事务所，直奔丝丝的美容院，因为她有重要发现告诉她。可惜，丝丝不在，亦轩这才想起丝丝并不是时时都在美容院乖乖待着的。懒得再跑来跑去，反正也不一定找得到她，索性在侯客厅的沙发上一坐，拿出手机拨通了丝丝的。
　　“丝丝，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啊！”
　　“哦？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听你的声音好像很开心哪！”
　　“当然啊，我告诉你，还记得那天那个你亲自给人家剃了个板刷头的客人吗？”
　　电话那头的丝丝犹豫了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亦轩猜想这个健忘的丝丝一定是忘记了，不过没有关系，“那个家伙原来是个律师，就是这次跟我们对着干的家伙的律师。”
　　“你的意思是，那个和薇薇撞车的男人请的律师，这次的案件由他负责？”丝丝似乎有些激动。
　　“是啊！不过不用担心了，我一切搞定，是个很好摆平的家伙，哈哈……”亦轩忍不住得意地笑。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沉默。亦轩担心地问：“丝丝，你没事吧？”
　　“没事，我知道了，那我挂喽！”
　　“哦！”挂上电话，亦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唉——”重重的一声叹息，应天琪有些颓丧地坐进沙发中。
　　办公桌那头郑震宇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大学时代的室友兼郑氏集团的代表律师，并没有说话。说实在的，他好久没见好友如此低靡了，不过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有人让这位一向自视过高的大律师吃了鳖。他可不想变成炮灰，所以自应天琪踏进他的办公室开始，他就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商人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唉——”又是一声叹息。别说自己这次败的实在太惨，就目前难以启齿的状况也够他叹上好几小时的气了。
　　应天琪终于抬起头看着那个双手支于办公桌，手背相叠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好友兼“老板”。在心中又轻叹一声，震宇现在还笑得出来，等一下恐怕连笑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见应天琪欲言又止的表情，郑震宇开始有点好奇了，毕竟应天琪自傲只因他有自傲的本钱，如今竟有人使这个向来目中无人的应天琪在这边唉声叹气倒还真有不一般的本事，这怎么不让人好奇？不过他还是没有出声。实在是太久没有看到应天琪这么一副斗败公鸡样了，也实在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位朋友的“哭诉”了。以前大学时，应天琪一打败仗就找他喝酒发泄，最近几年因为应天琪难逢敌手，他都没有机会表现朋友之谊，看来今晚有人陪他喝酒了。
　　应天琪站起身，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叠文件置于郑震宇面前，郑震宇随手翻看，原来是前些日子他拜托应天琪处理的一桩人事纠纷，想来这么几天天琪也该处理好了。想起当时撞车时的情景，想到那个有点蛮横不讲理的小女人，竟忍不住就想笑，能让那个比他还大声的女人吃到和他作对的苦头，实在大快人心。等等，刚才天琪一个劲叹气，难道与此有关？事情不如想象的那么顺利？
　　郑震宇从文件中抬头看着应天琪。
　　“唉——”应天琪再叹气，“看来你拿不到钱了，我会尽力让你不付钱的。”
　　郑震宇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右脸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怎么也想不到应天琪会说这话，听起来好像他不仅拿不到钱，还有可能会拿钱出来，应天琪会输的这么惨？那么他的钱……郑震宇似乎听到钞票拍动翅膀飞走的声音。
　　应天琪沉默地看着郑震宇，看他脸上强忍的痛苦，这时候他还是不说话的好。
　　终于郑震宇回复了平静，“对方律师是谁？很厉害？”他倒要看看让天琪吃鳖的律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冷亦轩，没听说过。不过，确实不是容易对付的。”他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默默无闻吗？那就是案子本身的问题了。“出了什么差错？”
　　“我轻敌了，你也没有把细节交代清楚。”
　　“细节？”郑震宇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十字路口，他赶时间，眼看黄灯即将跳为红灯，他没有停车，加速，希望能够穿过去，没想到一辆轻便摩托就这么撞了上来。谁的错？
　　“你不该在黄灯转红灯时还想穿马路，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对于应天琪的质问，郑震宇没有生气，反而说，“我以为这种小案子你出马就万事大吉，再说，交给你，即使是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应天琪无力地坐回沙发，“确实案子太小，害我轻敌。总之这回我帮不了你了，我会尽量不让你花钱的。唉——”再叹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是你们公司的代表律师，白白拿你一个月几万元的工资，却没能把你交给我的案子处理妥当……”
　　看见应天琪有气无力的样子，郑震宇只得把对钱的心疼放在一边，走到沙发边，安慰道：“算啦，我也有错，你别全怪到你的身上。这样，等我一起下班吧，然后找个地方喝一杯。听说衡山路上有家挺不起眼的小酒吧，环境不错，很特别，要不要去看看？”
　　应天琪欣然应允，坐在一边开始研究如何善后，虽然郑震宇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不过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朋友太吃亏。
　　事与愿违，就在郑震宇整理物事打算下班的时候，一通国际长途将原本的计划打乱。
　　“不如你先去，是家叫‘STAR’的酒吧，我处理好就赶过去跟你会合，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郑震宇将应天琪送出办公室。
　　“那好吧，大忙人。”应天琪应声而去。走出郑氏集团大楼，应天琪不知哪来的一股欲望，很想见见那个给他剔了板刷头的小姑娘，虽然他知道今天去多半会扑空，但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青丝美发美容院”的门口了。既然来了，没有不进去的理由吧？况且外面下着冷雨，就当作躲雨好了。

　　丝丝心血来潮才逛到淮海路，没想到突然下起雨来，正好自己的美容院就在左近，于是躲雨顺便视察一下。员工们见到大老板突然临访，各个惊异非常，而看到刚刚推门进来的男客人时更是不知该作如何想。有个嘴快的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真是不得了，老板在不该来的日子来到，而那位竟然也同时在他不该出现的日子出现，好像说好的一样，难道是心有灵犀？”
　　虽然说的轻，但丝丝离的近，还是模模糊糊听到了，待转头见到应天琪站在大厅中，真是又惊又喜，但旋即马上换上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表情。见有个接待小姐主动迎了上去，不及多想赶了过去，满脸堆笑，亲自招待应天琪。
　　接待小姐回到服务台，与另几位互换眼神，心里都清楚，有好戏看了。
　　应天琪才进门就见心中所想的人儿出现，自是说不出的高兴，一时有些迷茫，以为自己身在梦中，那个狠心离他而去的人儿……
　　之后应天琪究竟怎样随丝丝入内厅，怎样洗了头，怎样坐入椅中，怎样由丝丝主刀给他剃发全然不知道，只是当他看见镜中光着头的自己时，恐怕只有“呆若木鸡”四字可以形容了。
　　“为……为……为什么？”说了三个“为”字，才叫出心中的惊怒。
　　“你头发那么短，根根竖起，又不说要理个什么发型，我只好以多年的经验来判断你是想剃光头啊！”话是有点夸张，因为丝丝学美发美容只是近两年的事，虽然自己技艺不够精湛，但是公司里聘请的各个都是高手。她一边说着，一边不急不慢地站在一旁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着粘满短发的剃刀。
　　“你……”应天琪当时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怎样？上次不小心失手犯了点小错，我也已经请你吃了饭赔了罪。”原来因为内心不安，丝丝已请了他吃饭表示道歉，就是那次亦轩从应天琪事务所出来到丝丝的美容院找丝丝，而就在亦轩前脚出，丝丝却后脚进，请应天琪吃饭。当亦轩打电话给丝丝时，两人正在气氛良好地共餐，没想到自己正与之进餐的人正是她们几位好友的仇家，丝丝当下匆匆吃了饭离去，一直想着有什么法子惩罚他一下，正好这人自己送上门来，哪有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的道理。
　　“上次确实不小心，这次确是故意的，”说到这里，丝丝脸孔一板，疾言厉色起来，“谁叫你与我们作对，竟然下律师信给薇薇，我只不过剃光了你的头，还是便宜了你，我也不要你的臭钱了，现在就走，以后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原来是帮朋友出气，真是“义薄云天”！虽然这种精神可敬可佩，但是有必要如此报复他吗？真希望大陆的法庭上也像香港一般，律师需要戴假发套上庭，也好掩了他的丑态。唉——一个板刷头已经让他烦恼了好一阵子，如今……
　　为什么与她接触没有美好的记忆？上一次好不容易有个浪漫的共餐氛围，没想到一个电话就让她拂袖离去，至今未明白究竟哪里做错了，还是哪里说错了？！难道也与那件案子有关？
　　唉——没有试过如此失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