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执着等待重逢》梦里呓语

22、Chapter 22

　　诸神遗弃之地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严格来说，“命运女神的血液曾于此泼洒”这件事也不能尽数算作人们的杜撰，而正是由于女神的鲜血曾流淌在此，才导致了这片土地眼下寸草不生的窘况，并且诸神遗弃之地的土地在阴天远远望去，全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银蓝色来，有着惊心动魄的华贵之美，却又无比苍凉、寥廓。

　　希尔达抱着阿黛拉下了马车，随手从兜里掏出一点银币递了过去：“谢谢您让我们搭顺风车了，一点谢礼不成敬意……”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赶车的人是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少年，一头棕色的短发乱糟糟蓬着，像刺猬竖立的毛刺一样迎且扎人，笑起来的时候开朗的很：“你们也是从西奥斯曼帝国过来避难的吧？最近那边乱的很，要我说同性情侣什么的……”少年故作成熟地拍了拍希尔达的肩，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老气横秋地道：

　　“还是在诸神遗弃之地和东奥斯曼过得好一点，尤其是诸神遗弃之地，就算治安混乱，民风彪悍，可至少他们各扫门前雪不管别人闲事——话说您的妻子真漂亮，恭喜恭喜。”

　　希尔达叹了口气道：“哎可不是嘛，要不是国内状况每日愈下，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外面避难呢？可是东西奥斯曼素来不合，我们也只有这里可来了。”她在关键时刻反水反的毫不迟疑，一瞬间就把自己和阿黛拉摇身一变，变成了“迫于西奥斯曼帝国同性不得相恋的法规而只能出逃的苦命情人”，她轻轻摸了摸阿黛拉的额头，发现温度下去了一点，便暗地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还噎在她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得，使得连日奔波操劳的她还能吊住脑内的最后一次果敢与清明：

　　“有劳您这次出手相助，我们日后有缘再见。”

　　少年倒是没怎么听希尔达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阿黛拉苍白的侧脸，还有脸颊上那一抹淡淡的嫣红，觉得自己可能对她一见钟情了，便多嘴嘱咐了一句：“您最好挡住她的脸，毕竟在民风这么乱的地方拥有惊人的美貌可不是什么好事。”

　　希尔达闻言，拉起了兜帽盖住了人事不省的阿黛拉的脸：“谢谢您的提醒。”

　　她就这么抱着阿黛拉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破败的城门前，定睛望去，灰黑的、深青的石墙蔓延千里，绵延不绝，一眼看去竟没有头，蓝灰色的天空和银蓝的土地交织在一起，恍惚间竟分不清何处才是天地的交界线，空旷深远得很，而在这一片茫茫的、无边无际的蓝色中，那道石墙简直就像是摩西分海的手杖，拦阻海潮的堤坝那样，生生从中间分出了能留给人类居住的区域来。

　　看守此处大门的是两个中年人，面如槁木，显然已经被这里常年没什么油水的苦工折磨得不像话了，一见着有人来，简直就像是闻见了鲜肉的鬣狗那样整个人都提起了神，开始装腔作势地大声吆喝了起来：“那边的！对对对没错就是说你呢，通行证有吗？”

　　希尔达赶忙在身上掏来掏去，最后好不容易扯出个破破烂烂的钱袋，倒出里面的最后一点钱苦笑：“两位大哥……我们刚从西奥斯曼帝国逃过来，本来就没拿多少钱，您再看看我家这位，病怏怏的这个样子，哪还拿得出更多钱呢？只有这些了，千万别嫌弃少啊，您要是再嫌弃，我们……就没什么地方能去了。”

　　“你没钱，可我们也要过日子啊！”略微年轻点的那人一看只有这么点钱立马就不乐意了，那脸瞬间拉耷得比天马的脸还要长：“通行证拿来拿来，这么点钱就别倒出来丢人现眼了——”

　　年长一点的守门人打断了他的同伴的话语：“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呢，不就是一对逃命的情侣么，从她们身上能榨出多少油水来？还不如给自己攒点人品。”他推辞了希尔达手里的钱，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的这点钱在这里什么都做不成的，姑娘，你还是去东奥斯曼那边碰碰运气吧。”

　　眼见得希尔达似乎还有想求情进城的意思，中年人又劝她：“实在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上面说了，近来要严查没有通行证的过客，尤其是我们诸神遗弃之地常年治安混乱，更是要慎之又慎，你还是去别的国家吧。”

　　正当希尔达准备带着阿黛拉强闯城门，她都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虽然那不是她惯用的武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带着个累赘，身上的钱还花得不剩多少，换做是别人恐怕这个时候早就委屈得要掉下泪来了，但是希尔达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喜而阳光的神色，让人看不出半分端倪来。她正准备顶着两位守门人怀疑的目光踏上前去，以血肉之躯对抗城门上的封魔阵与长/枪利刃之时——

　　“执政官驾临，闲人回避！闲人回避！”

　　“驾！驾！”

　　“什么人还挡在城门这里？散了散了，万一是刺客怎么办，你们担得起这个风险么？”

　　之前还零零散散分布在城门周围的人群突然疯了一样涌上前来，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车马想进来，把执政官的先行车队死死地堵在了路中间，进进不得，出出不来，只好这么不上不下地尴尬地卡着，却正好方便了希尔达趁乱浑水摸鱼，肩上扛着昏睡不醒的阿黛拉就从人群缝隙中钻进了城门，动作灵巧得就像是条滑溜不沾手的鱼。

　　她进了城后并没有盲目地四下找旅馆投宿，让周围好一圈等着她出丑的人都失望了，而是带着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毫无停留之意地走进了刺客联盟的分部大门。

　　几乎是在希尔达刚刚迈进门的时候，联盟里的亡命之徒们就注意到了这个跟周围阴暗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子。她的金发虽然因为长途跋涉有些凌乱了，脸上也沾了点灰，身上的衣服更是算不得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款，然而就是这么个邋遢的、不修边幅的姑娘的身上竟然有一种孤勇的、狠绝的气势隐隐透出来，让人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她，进而发现很多在一开始就被有意无意忽略过去了的盲点，比如她的皮肤是要在良好的环境下才养的出来的白皙和细腻，再比如说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是料子和剪裁无不考究。

　　最后还是这个分部的领头人站了出来，将背着阿黛拉往里走的希尔达拦下了：

　　“您是来找人的？还是来下单的？”

　　希尔达打量着眼前的人半晌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揭开了盖在阿黛拉脸上的兜帽：

　　“都不是。”

　　“我来送‘曙光’回刺客联盟。”

　　这个代号一出来，就连本来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的老牌刺客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向她怀里的人投来隐晦的、带刺的目光：

　　“这就是戴罪出逃的斯佩德族长？真是……年轻的很，漂亮的很啊。”

　　“她可是有大能耐的人呢，除了她，还有谁能让暗夜之主亲自收入联盟，还给她挂了号，连测试都不用经过的？厉害，真是厉害。”

　　“没准伊格纳兹首领就好这一口呢？”

　　诸神遗弃之地，地处偏远，消息闭塞，而伊格纳兹又有意将刺客联盟各个分部分离，好让它们不至于互相通信同气连枝做大，以至于黄金玫瑰的凶名都没怎么传到这边，自然他们也不会知道阿黛拉曾以一人之力破坏了一场刺杀，徒手折断人的手骨，杀人不眨眼的这些“丰功伟绩”了。眼看着希尔达的脸色越来越黑，有人开始开起她的玩笑来：

　　“朋友，你觉得她真的是‘曙光’么？这个称号似乎和她本人不太搭呢。”

　　“这是你什么人？我看你们神色亲密……哎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都说暗夜之主和她关系很好，你……”

　　希尔达觉得这些人简直都从心眼里坏透了，烂透了，就像是从花期开始就有毛虫潜伏进去的果子一样，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是流的脓坏的水，她就算是再傻上十年也不会信这些无稽之谈的。

　　——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好！刚刚在城门口都没怎么觉得委屈的希尔达此刻却真真红了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而在她正用力睁大眼睛把泪水憋回去，不在这些人面前落下风的时候，听见一声嘶哑的、微弱的话语从她怀中传来：

　　“希尔达。”

　　自从离开东奥斯曼帝国的领土那天起便重病缠身，昏迷不醒的阿黛拉终于睁开了眼，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希尔达仿佛看到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在阿黛拉淡蓝的眸里漾开，细细一看却又没了，直教希尔达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阿黛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淡蓝的眼珠一瞥，就成功靠周身的气势将那些刚刚还在胡言乱语的人吓得禁了声。毕竟一声孤勇的人不可怕，这种无机质一样的、把所有人都当做了死人一样的气势才是最骇人的。

　　“放我下来吧。”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摸了摸希尔达的发顶，含笑道：“一路上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