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云端之上》一枝灯影

37、第三十四回 以后

　　仿佛在宣告那本就无法延续的未来的终结。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我收集了很多凋零的花瓣做成干花。从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那么多年，从未间断过。房间一角的木箱里，满满地堆积着我所有的收藏。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大概只是一种纪念。

　　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笑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啊，一场看不到终点，也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游戏，无聊且浅薄，游戏结束的时候，关于现在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既然如此，我又是为了什么纪念呢？

　　找不到答案，于是继续重复之前动作。
　　一遍一遍地，将它们叠放得整整齐齐。然后关上箱子，挂上锁。等待下一次打开的时候。
　　如果可以有下一次。

　　我大概不算是专注于缅怀过去的人，但又极少憧憬未来。
　　记得那个时候，浦原告诉我，如果没有过去与未来，那么也不会有现在。
　　我却是悠闲万分地用手指拨弄着地上的落叶，信手捡起一片枯黄，“你是在说自己吧，我和你不一样。”
　　作为副神的我们，可以在任意一个时间的结点出现，就好像在我刚接到任务的时候，凭空出现在尸魂界，但却以椎名十七夜的普通身份进入他们的视线。椎名十七夜没有所谓的过去，未来也必将被抹去，但我此刻，真真实实地存在在这里。

　　眨了眨眼，努力地从回忆中摆脱出来。
　　可能是之前太用力的关系，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红。我心不在焉地揉了揉，目光游离到了窗外。
　　天色阴沉不定，看起来快要有一场大雨了。
　　果然，不一会儿，雨水拍打窗户的响声已足够破坏我所有的平静。
　　我快步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却仍有不少水渍溅在屋内。刚想擦，却听敲门声一阵一阵。

　　打开门，意外看到某个家伙懒散的笑脸。
　　“哟，椎名。”
　　“你怎么来了？”记忆中，浦原其实很少拜访我，但回到尸魂界之后，他来我家的频率似乎比以往高了几倍不止。
　　“没什么，突然就想找你去喝酒了，没想到，天不作美。”他抬手指了指屋檐，雨水如受到地面的吸引一般，一刻不停地下滑着。
　　我合着手，堵在门口。
　　大雨倾盆，他却只湿了半边袖口。发丝上的水珠，也只不过是顽皮的过客。这样的状况，若不是早就侯在了门廊下，便只能是……

　　“先进来再说吧。”我侧身，让出道来。他嘴角上扬，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啊啦，椎名你大白天的，竟然把灯点得这么亮？”走进起居室，他奇怪地指了指桌上的灯盏。
　　我眯起眼，“今天没有阳光，屋里太暗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
　　“怎么？”
　　“有酒吗？”
　　我合上眼，拂去颊边的细碎发丝。
　　握紧的拳，缓缓松开，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可惜，没有呢。”我的家里，从来没有酒，尽管我曾那样依赖它。

　　***

　　经过他的身边，忽然就闻到清清浅浅的香气，阳光、雨露都无法比拟的味道。我抿唇，感到前所未有地轻松。
　　半跪在他的身后，歪着头，凝视那人的侧影。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帅气得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的轮廓。仅仅是躯壳，就能让我想起关于他的每一个微小细节。

　　『以后，绝对会超过你。』
　　刚入队的时候，他就靠在门上这样说。那时听来，还是孩子气的话。
　　我当作笑话一样地听，然后告诉他，“浦原同学，距离席位挑战赛还有四个月，请尽量忍耐。”

　　『以后，要建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技术开发局。』
　　越来越沉迷于研究的时候，他还不忘找个时间向我炫耀。
　　我视心情，偶尔也会给予敷衍，“好好，等你当了队长，还不是爱怎样就怎样。”

　　『以后，一定要把椎名你的面具一张一张全撕下来。』
　　我去到现世驻守之前，他送别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让我苦笑不得。
　　鬼使神差地，却顺势跟他开起了玩笑，“喂喂，撕得太用力的话，可是很痛的。”

　　『以后，干坏事之前一定要知会我一声啊。』

　　『以后，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哭，很难看的。』

　　『以后，不要再说‘再见’了。』

　　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关于他所说的『以后』。
　　很大很大的梦想，在很长很长的岁月中，总能一一实现。
　　你承诺的『以后』，如同一个又一个魔咒，在我的面前应验。
　　但只有一样，搁浅在浅滩海湾。

　　『以后，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于是我才醒悟，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以后』。被限制的时间，无论多少次轮回，都无法磨灭那被禁锢的痕迹。

　　从见面开始，就千万次出现在脑海中的猜测，因为自己的软弱而硬生生地压下。但我却无法视而不见，本应和其主人一样张扬放肆的红姬，仿佛迷失在无底的黑暗帷幕中，再也听不见那足以穿透云霄的鸣叫。

　　伸手可及的地方，其实不是你。是我太过沉溺，所以才自欺地以为是你终于归来。

　　外貌可以捏造，语言动作皆可模仿，但气息与感觉不会骗人。再相像的，也不过是一个次品。

　　在现世的时候，偶尔也会翻阅人类编造的可怖童话。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那是最为虚假的谎言。谎言却被追捧，真实无处安身。错了的究竟是编造谎言的人，还是心甘情愿迷恋旖旎幻境的人？

　　两者皆非。

　　“呐，浦原，你相信神吗？”我的手轻轻抬起，漫不经心地放在了墨澜上。
　　“呀……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他好像被难倒了，“我们是死神，不是吗？”
　　“死神不是神。”我回答，竖起食指，“你相信，云端之上也有神吗？”
　　“椎名呢？”
　　“不相信。”
　　他猛地睁大了眼，似乎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但却又咽了下去。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确定一些事罢了。”我垂首，渐渐收拢了搭在刀柄上的手。

　　这个无聊的问题，也曾发生在我们的过去。
　　那个时候，他是怎样回答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我只相信自己。”挺拔的背影，仿佛昭示着他的无所不能，又传递着那近乎错觉的温柔，“当然，还有你。”

　　左手，轻轻抚上额头。
　　恍惚间，似有奇怪的刺痛。
　　他纤长的手指，总是毫不留情地弹着我的额头，“傻瓜，就算是神，也管不到我的。”
　　明明应该反驳，但我却下意识地默认。

　　看吧，我们果然没有『以后』。
　　我所持有的回忆，便是足够多的筹码，但那样的富裕，却买不到我们的『以后』。

　　“主人真是失策了呢……”我喃喃，“也对。如果是过去的我，大概真的会一败涂地吧。”

　　我微动，墨澜出鞘。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已搭在红姬的刀柄上。

　　但是，来不及的。

　　这场游戏，胜负已定。

　　我瞬间便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刀锋划出一道优雅的曲线，墨澜冰冷的刀尖抵在他的颈侧，没有漏洞。

　　“放下红姬。”我尽可能地放缓语气，“你没有资格，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