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泪梦魇》葛深夏

16、隐约

　　“话说回来，依，你为什么会跟你妹碰僵啊？”
　　“没有碰僵，只是我们俩都比较独立。”家丑不可外扬。
　　“是啊，独立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丝丝翻着白眼，“不过，肯定是你妹不对，你脾气这么好，跟你做对头倒也挺难的。”
　　我呵呵的笑，也不反驳，将好脾气进行到底。
　　寒假的时候，不知爸妈是从何得知我与卞天宇的事，我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在传统保守的家庭里，发生这种事是一定会被勒令分手的。
　　那晚我一直端坐到天明，于是顺理成章的生病了。生病之后晕晕沉沉的也就不再想去计较背地里阴我的近在眼前的那人。
　　我没有分手，所以这事也不想告诉卞天宇，省得他担心。而至于开房的事，我是或多或少受了家里的影响。
　　这样想来，我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人。
　　洗了个澡出来，习惯性的查看一眼手机，竟有小也发来的短信。
　　那小屁孩还在那边楼下，叫我出去见他。
　　他倒是挺会指使人的只是我搞不懂他的思维方式。
　　犹豫再三，想想也许他是真的有事。问丝丝借了伞出门了。
　　小也正倚着墙抽烟，我到时。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抽烟。
　　就像妈妈看到自己小孩学坏一样，我一阵怒火攻心，奔过去就抢了他手指夹着的烟扔地上狠踩两脚。
　　“你怎么净学坏的。”
　　“我身边没好人。”
　　有了点赌气的口吻。该同情他的吧，可一想到他的顽劣就无法将他归为可怜类。
　　“是没有还是你根本就不听劝。”
　　小也突然说得很急，含糊不清地我都没听明白，猜他就是唱反调的话。
　　“快些说，到底什么事？”
　　我真想狠狠地戳他脑袋，对付他，没有足够耐心的人一定是会崩溃。
　　小也愣着神瞪我。
　　我示意他快说，他立马眼神飘移，难得大嗓门不见了。
　　“你不是一直说我顽劣不听劝吗。”
　　“你能记住这话倒是挺不容易的。”
　　“少啰嗦。”
　　“那你倒是说快点啊，挤牙膏似的算什么意思。”
　　“我不正在说吗。”
　　小也莫名地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我不明白的紧张。
　　“你做我女朋友，我以后就听你的。”
　　我怔怔地没反应过来，那小屁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小也，你又在瞎闹腾什么？架打腻了，就开始四处追女生了是不是？”
　　“没有，那些花痴女人我才看不上呢。”
　　“最好是，别跟玩那种把戏，小屁孩。”
　　“你……”
　　“你成年了吗？高中读完了没有？考上大学了没有？如果都没有，就给我回去当个安安分分的学生，少去想些有的没的。”
　　小也无从反驳，虽然生我的气却只能是闷气。
　　“如果我考上这所，你就得是我的。”
　　我为他的措辞翻白眼，正想开口教训他几句，猛然间想到什么，及时转了念头。
　　“好，如果你能考上这所大学，而且要保证不是花钱通关系进来的。”
　　小也脸庞上太过明显的惊讶，让我怀疑其实来之前他已料准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额前被雨打湿的碎发直直地贴上额头，水滴沿着发线滴进了眼。小也回神地眨眨眼睛，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倨傲轻狂。
　　“你别小瞧我，到时我真考上了，你敢食言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他一脸凶狠模样，我好笑地点头。
　　“不过……”小也拨拨额前的湿发，低垂了脑袋，“我现在成绩不好，你得帮我补课。”
　　“好啊，可是我要收费的哦。”
　　一直以来，我打心眼儿里把小也当成了自己的弟弟，耐心地陪他，耐心地哄他，耐心地教他。如此的耐心，也只是想让他温暖些，不再愤世嫉俗的生活下去，其实他是个善良的小孩。
　　小也木木地听着我对他絮叨着以后不能再出去瞎混，要好好上课，要收敛脾性……
　　在小也心里，我一定是个啰嗦的形象，虽然事实上我并非话多的人。
　　渐渐地，雨稀了不少，即使仍在迟缓地下着。
　　但是，对于一直盼望着雨过天晴的我来说，这一点点的敕赦显然是不够的，好在我一直容易知足。
　　好像是市内各高校的篮球比赛要开始了吧，最近卞天宇找我的次数少了很多，而相反，我找他的时间疯了般递增，也因此，我与楚泪碰面的机会成了进大学后的之最。
　　总是，只要我一去篮球场看他们练习，身为篮球队助理的丝丝就会默契地靠过来，与我并排坐着，什么活也不干了，只是两眼喷火的怒视着一群男生中非常惹眼的楚泪殷勤地递水递毛巾，然后与男生欢声笑语，娇嗔嬉闹。
　　幸好有我啊。
　　每次在丝丝快要走火入魔的时候，我会适时的用手挡住她视线，存心调侃她，说着她如果拿这般热情如火的目光盯着卢俊逸的话，人家哪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在暗恋自己呢。
　　时不时地会发现楚泪投递过来的目光，只是一瞬，快得我都来不及读清她眼里的情绪。
　　来了篮球场这么多次后，也许我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交谈过，唯独她，几次试着与她开始的对话，最后还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告终。
　　没有人会相信如此疏离的两个人会是亲姐妹。
　　以前每次练习一结束，卞天宇都会第一时间奔到我身旁。而现在，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琐碎杂事把他羁绊住，我远远看着，爱莫能助。
　　然后，又是逼近与小也约定的补课时间。
　　缓缓地起身，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地离开了。
　　可是却一直很好奇，若是回头，会看到怎么一副情景或神情呢。
　　几次之后，卢俊逸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边，与我一同离开。于是乎，丝丝进入学生会那事儿在我几次游说后变得轻而易举了。
　　几个雨天后，难得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书桌上有了横竖交错的阴影，压着书本的手背跳动着五彩的光束。
　　自习教室里稀稀落落地坐了些人，时不时地响起在手指尖飞转的笔落在桌面的清脆声。
　　我微皱着眉，轻轻地翻动着高一的英语课本。那一篇篇我曾经滚瓜烂熟的文章似乎已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就连课本都应该被妈当废品卖掉了吧。
　　为小也补过几次课，发现他的文科真是糟糕的一塌糊涂，无奈只得从高一的第一篇课文开始重头来过。
　　太过专注于回想每篇课文的重点语法，做着备课笔记，全然忽略了周围的动静。直到肩膀的酸疼让我不得不直起背捏捏它时，才意识到身旁拿到那道炙热的目光。
　　卞天宇笑呵呵地伸手帮我捏着肩膀，没捏几下，我就示意他停下。
　　“今天不用练习？”
　　我靠向椅背，扭头盯着他。
　　“嗯，休息一天，你最近在忙什么？”
　　卞天宇突然凑近我，在我鼻尖轻啄了下。
　　我冲他微笑，随即垂下眼帘，依旧注视着看到一半的英语课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卞天宇孩子气地抽掉我手里的书，捧住我的脸对上他的眼。
　　“没忙什么。”
　　“那这几天怎么都没来篮球场，害我想看你一眼都看不到。”
　　我笑着拿下他摩梭着我脸颊的手，“现在不是看到了吗。”
　　卞天宇还想说什么，我指了指旁边的人，让他别出声了，倾身拿走了他手里的书，又凝神在未完的课文上。
　　才看了两行，卞天宇忽然手忙脚乱地整理我桌上的书，拉起我走出教室。
　　我不作声，任由他拉着，心底却忍不住叹气。
　　“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出去约会吧。”
　　“约会啊……”
　　我踌躇地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约会”这个词的意思，况且，晚上还有小也的补课。
　　他容不得我犹豫，拖着我往校门口急速移动。
　　“……只能到六点哦，晚上我有事。”
　　还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他手牵手慢悠悠地闲晃了呢，其实最多也就二个礼拜吧，还抵不过一个寒假，可是总感觉遥远了许多，甚至于越来越遥远。
　　阳光太刺眼，每次抬头看他，同他说话，忍不住就眯起眼，他的模样在光线下开始闪烁跳耀，恍惚了我的视线。
　　“卞天宇，咱们去哪？”
　　“你想去哪？我听你的。”
　　“我们第一次约会干了什么啊……看电影，吃饭，然后散步……想起来了，卞天宇你把公园的长椅坐坏了还逃逸。”
　　我笑着伸手戳他手臂。
　　“那是第二次的事，还有那椅子本来就坏的，不是被我坐坏。”
　　“是吗？”我不置可否地说着，“那你干嘛拿石子扔笼子里的鹦鹉？”
　　“它叽叽喳喳吵死人了。你看到了？”
　　“怎么没看到，你没见我一路都想笑吗。”
　　“我还当是你害羞呢，搞了半天原来是在笑话我。”
　　“卞天宇，你总喜欢在我上课时出现的坏毛病总算改掉了。”
　　我半开玩笑半严肃地絮叨。因为刺目的阳光而一直没有抬头看他，无从得知他那时沉默的表情，而眼神里又是蕴藏了怎样的波澜。
　　只是后来那些已经不再重要。
　　聊天是最能打发时间的，以至于那天我从小也家里出来时，整个嗓子都是沙哑的。
　　晚上回到学校，快要到宿舍楼了，脚步却不知不觉地缓了，若有期许地盯着小道上的一大片树影，层层叠叠，偶尔的一点缝隙显然是不足以塞下一个人影。
　　暗自嘲笑自己是怎么了，为了弥补先前的拖沓而小跑起来。
　　但似乎我不该太早放弃的。
　　当小跑步的身体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我本能的低叫挣扎。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调侃道，“力气倒是不小嘛。”
　　我蓦地扭头，满眼满脸掩饰不住的欢欣。
　　“跑什么，害我差点就没抓住你。”
　　卞天宇倾下身，遮住了我头顶上那盏路灯的全部光亮，瞬间，我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
　　“我知道你要抓我啊，所以先逃跑。”
　　“就算你跑又能逃到哪儿去，还不如省了这份力气乖乖地自投罗网。”
　　“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任你宰割。”
　　“不任我宰割你还有其他出路吗，嗯？”
　　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我笑着躲闪，虽然结果依然没有改变。
　　篮球场没有再去，心却反而踏实了。与卞天宇碰面的机会好像愈发少了，而原因是我把自己的事排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