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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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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苏醒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我已经死了
1
沉淀的噩梦在脑海里一点点地炸开,将我从昏暗无边的褐色沼泽拉到了人间……我开始沉重的呼吸、呼吸,一次,两次……我隐隐约约地记得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有很多很多个人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然后将自己砍死,意识残留的零星片段里,我还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利刃隔开了,撕裂为无数片飘零在空气中的血丝……
……我把头沉浸在水中,外界的所有声音都化成了泡沫一样的分子,与我隔绝开来——浴头的水流声,窗外的风声,公寓外面远离的城市二十四小时运行的声音——我轻轻地呼气,让盛满二氧化碳的气泡慢慢地浮出浴缸的水面,我望着这些的气泡一点点膨胀,最后在水面的地方化作无有……我在水中闭上眼睛,如果可以,我会在这里睡着。
……披上白色浴袍,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做点意大利面充饥,但天然气似乎无法使用了,我尝试着打开炉灶,都没有反应——怎么了?
我放下做意大利面的材料,掏空自己耳朵里残留的浴室里的积水,世界安静下来……侧耳聆听,一点一点……我闻到了,一些刺鼻的气体分子在空气中漂浮……耳朵,也闻到了那如同蛇吐信的声音……“嘶嘶嘶……”——那是一氧化碳泄漏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打开厨房紧锁的窗户,关掉无法工作的天然气阀门,迅速撤离厨房这个该死的地方——拧住厨房的门,却怎么也拧不开了——锁上了?!oh shit!怎么搞得啊!!——心里千千万万个草泥马狂奔而过……我转过头去,听见耳边的“嘶嘶嘶”的声音依旧在响着——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肉眼看不见的那些无形的手,正捏住自己的脖颈,把自己的身体悬浮在空中,一米,两米……最后被自己的重力给杀死。
我脱下浴袍,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赤身裸体——也许就算意识到也是完完全全没有意义的。我撞击着厨房的门,一下、两下……结实的锁丝毫没有扭曲,看来修门的BOSS是个耿直的商人呐——呵呵,不过以后我这辈子也许最恨“耿直”这个词了。
撞到肩膀脱臼了,门依然纹丝不动……我开始无力,意识有点混乱,脑袋里的思想被搅和在了一起,我看不清楚眼前的门的形状,它从我的眼眶里凸了出来,扭曲的样子……皮肤开始滚烫,按照医学上的介绍,我现在的皮肤应该是粉红色的……接下来的症状就是恶心、神志不清,眩晕,肌肉无力了……
……我已无法思考,我的生命在这样的无尽煎熬中走向了最后一秒——最后一秒,我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他就站在门口,两只眼睛挣得很大很大,仿佛就要裂开了;他的头上残留着血,凝固的红色液体将他的脸劈成了两份,一份属于地狱,一份不属于天堂。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杀死我?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了,我只知道,我死了,死的时候是赤身裸体的样子,皮肤呈现粉红色,应该是很好看的颜色吧——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粉红色——我喜欢鲜红色。
2
又是那无尽的沼泽,我将要溺死在那沼泽里,随后一只干枯的手臂将我从沼泽里拉了出来,我重生了,但我却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噩梦,但如果不是,我现在应该是死了的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厨房里,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但是如果是一场纯粹的噩梦,那为什么会感觉得那么真实,就如同亲身经历过——亲身经历过死亡,吗?
我的床再次被我的梦魇所湿透,汗渍侵透了半边的床单。起床,照了下镜子,镜子里躺在柔和的暖光下的自己透着一股英气,那是成功人士才有的吧——自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去自恋一下,在工作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被工作所主宰了的机器人,没有任何的表情功能。
……胡乱想了一下,整理整理自己的发型,看见了胡子有点蓄须了……走近洗手间,看见里面亮着洗手间才有的淡暖色光晕——奇怪了,难道有人?亦或是鬼?
我踮起脚尖,走了进去,伸出头,窥视洗手间的情况,随即——眼前就化成了模糊的影像,头部的钝器重击的触感迎来,头盖骨动荡着,被压迫的视觉神经让自己的瞳孔不断收缩,眼前的一切都化成灰暗的颜色,最后沉淀成一片死寂的浓黑……
——该死的!被偷袭了呐……真差劲……
……在我被自己的意识挣扎着吵醒的时候,我还躺在洗手间的门口,袭击我的那个混蛋早已不见了……我大骂了几句上不了台面的话,侧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被袭击的头部已经流下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血迹将半边脸切割开了,一半属于地狱,另一半不属于天堂?
我被自己的这幅模样吓到了,忘记了洗掉这些不堪入目的血迹,大声惨叫着跑出了洗手间,却无意间听见洗手间里,传出隐隐约约地撞击声。
“砰砰砰……”那是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快要死去?
我听见声音慢慢地微弱了,走近,小心翼翼地探头,望见透明玻璃处的,门的里面,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他的生命凝固在了最后一秒——我看见他的快要凸出眼眶的眼睛,正对着我的双眼!我突然意识到——
——那个男人就是我!
我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挣脱着一切地奔跑,拉开家中的门,不顾一切地狂奔着,我感觉我这个人就要燃烧在奔跑的风中了——多久没有这样跑过了?五年?还是十年?
……我的脚开始抽筋了,速度减慢下来,这时我离我的那个可怕的家已经有差不多五百米的距离了……我的脚步依然在艰难地行驶着,身体摇摇晃晃地在柏油马路中央前行,喘息声一下、两下……我望了望身后,想看看有没有人或是鬼跟在自己身后,下一秒——那轿车飞驰的声音撞破了我的耳朵,尖锐的刹车后轮胎与地面开始颤抖着扭曲的声音撞向了我——
下一秒——
——我的身体飞了出去——没有以电视里所演的那样以一道完美的弧线那般飞出去,而是直接落在了地面上,红色的血流淌着,覆盖了整片柏油路……
……我很想对那个撞我的家伙说上一句,我还活着,我还有意识,快点来救我……
……我的肌肉坏死了三分之二,我的骨骼碎裂了四分之三,我的神经也几乎被自己的重力完全摧毁,但是我依然活着,我还活着,活着啊!我的血还是鲜红的,快点下车来救我,快点……救救我……
……他的车开了过来,缓缓地,停了下来,随后——轮胎从我的头顶踏了过去。
我的血变成了黑色,浓浓的死黑……
3
沼泽,沼泽,沼泽……黑色的,包裹了我的意识,身体……无法呼吸,无法呼吸……那些沼泽就是我所流淌着的黑色的血吧……我将要溺死在其中吗?我知道了,又将会有一只手将我拉出那片深深的沼泽,但我却永远也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
再次苏醒,我知道我依然在那个地方,我的床,湿透了的被单,做不完的梦魇……脑袋里闪烁出一道靓丽的光——有人或者是鬼想要害死我,那么我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打开衣柜,实木造的材质触感;打开中间的抽屉,里面大大小小的物件撞入眼帘;在衣柜下方的衣服中寻找到“阿玛尼”商标的西装,取下来,抽屉的内层开始移动……随后,抽屉的夹层里藏着的东西显露出来——
——手枪!
——黑色光泽的外壳,六发子弹的弹夹,装有二十四颗子弹的备用弹匣,外加四颗神秘红色外衣的子弹弹头——只有自己才知道这红色的子弹弹头里藏着什么秘密。
将弹夹塞进手枪里,打开保险栓,做了几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标准开枪动作——虽然姿势什么的很标准、俨然就是一个正规的军人模样,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与正规军人的差距,还大着呢——因为自己从来就没有杀过人。
做了这些准备,关掉衣柜的门,听见屋子里有人的声音——他,来了?
我随即躲到了这个房间里最安全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最适合杀人以及处理尸体的地方了——我躲着,在那小小的空间里颤抖,因为我听见脚步声,朝这个方向,一点一点地近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握枪的手在颤抖,灵魂仿佛要从那个地方挣脱而出……
……在那个人走进这里,把头刚刚伸出来的那一刻,我忘记了开枪——
——我直接用枪托用力砸向了那个家伙。
当他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在流淌的时候,我踹了他两脚,他没有动——他或许是死了吧。
——死了……死了……死了!!——我他妈的杀人了!……杀人了!!……
我没有翻过他的尸体去验证这可怕的一切,因为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我从洗手间逃出去,手里还握着枪,镜子里映射出我逃出去时仓皇可笑的模样,以及自己那颗怯懦的心——我把沾了血的枪重新搁在它原来的地方,想去洗手间洗把脸,但意识到洗手间里还躺着一具尸体,就不敢乱动……于是我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
在半个小时的煎熬后,我把我自己从混沌的意识里拉了出来——我鼓起勇气走进了洗手间……脚步踩到了洗手间,残留的那人的血迹,看见——
——尸体不见了!
我惊慌失措了……我又像上次那样跑出自己的家,不顾一切地飞奔着……我的恐惧,我的怯懦,我的自私、贪婪,都被我狂奔的脚步一件一件地丢弃、抛下——在忘我的逃跑中,我又被自己带到了上次我死去的地方——柏油马路上,我的生命,又将在这里结束?
我累得躺在了柏油马路中央,等待着有一辆车能将我的身躯切成两半,一半属于地狱,一半升入天堂……终于,在我预料之中的轿车声音从马路的那一头传来,声音越来越响,钢铁引擎在汽油的燃烧下咆哮着……
“来吧,来吧!……快点杀了我吧,快点啊!……”我同样也咆哮着,等待着死去的那一瞬间,身体被轮胎加速度切割成片片飘零在空中的碎片的快感——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轿车居然减慢了速度,刹车吱吱的声音贯穿了我的耳膜,我的灵魂似乎都被这样的声音给震碎——轮胎在泊油路面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从我身边绕过,下一秒,我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撞飞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看见轿车停了下来,轿车的前方,一个人,躺在自己的血淌出的血泊之中——在短暂的失神后,轿车重新发动自己的引擎,在一片咆哮的声响中,轿车压过了那个被撞的可怜的家伙。
我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谋杀吗,不择手段啊——轿车似乎下一秒就会转过头来,完成它尚未完成的谋杀——我从来没有怎么畏惧过死亡,我朝着我逃出去的方向逃亡,靠着自己残存的体力煎熬着,我的生命似乎都要献给逃亡这个词了……我的□□的最后一丝力量被抽光了,我终于到了我的公寓前,面对着楼顶阳台的方向——听见身后没有死神追来,我感觉我迎来了重生。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瞄准着我——我头抬起,看见阳台上,那无尽、深邃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瞳孔——那里面深藏的、暴虐的、喷涌而出的怒火,被点燃了——
——弹头飞向自己的右眼,穿透自己柔软复杂的眼部结构,我猛然发现那枚弹头是红色的——Oh!Shit!!
我的头盖骨处停留着的红色弹头瞬间将我的头颅炸掉了,浑浊里带血红色的四散而开的液体、肌肉组织的碎片,我的头,荡然无存,但我的意识还在——我听到了生命中最后的,最响亮的声音——
——“砰——”
4
沼泽的噩梦,还在继续……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我静静地沉睡着,我的头颅是红色的,血是黑色的,我的心脏是透明的,身体浸透在不透明的浑浊黑色溶液里……我不能呼吸?我也不想去呼吸,感觉什么都没有意义……然后,我又看见了那双干枯的手,将我拖出,拖向无边的白色地狱——这次,我看见了拖我的那人的脸——
——他就是我。
醒来,依旧如此,熟悉的床,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背景,以及那熟悉的子弹钻入头颅然后炸开的触感;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仿佛子弹的弹头依然停留在那里;我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上次“死亡”时我所看见的一切——
……弹头,枪,还有开枪的人……
上一次,在红色弹头打进我的瞳孔的前一刻,我看见了开枪的那个人的脸——我死也无法预料到会是TA——那个我一辈子也猜不到的人,他似乎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才对。
我的脑袋里浮现出两个字——轮回?
思路一下子就被贯通了——我拿起房间里的某样物件,以逃逸般的速度跑出了家门,如果大门的内侧有一个摄像机的话,一定可以拍到我手心里,吊着的宝马的金色车钥匙——那是我的第三辆车。
……打开车门,在车位上发现了一本书,书名叫做《MySelF》,那是我上周在书店里偶然发现的一本书——七天来,我每天都会抽出五分钟来看这本有趣的小说,但迄今为止,我只看了三章,书却一共有十六章的篇幅。
——这部书,讲述的,就是一个轮回的故事,主角反复穿梭于同一个时空,但每次的,都是有不同的遭遇,主角在反复的生活里找到了规律,于是终于解脱了这个轮回。
我仔细回忆着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煤气、车祸、枪击——这些懒懒散散的碎片,在我的头脑里盘旋,转呀转呀转,碎片突然拼成了一副画,画里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缓缓死去——那个男人,就是我。
——原来这就是轮回啊——第一次在厨房看着我死去的男人,就是我自己;第二次被轿车撞死,就是因为我自己躺在柏油马路中央导致轿车急转来不及刹车;那么,第三次用枪杀死我的人,那枚只有我才有的红色弹头,那个杀人魔,也就意味着,是……
……接下来的答案就只有在书中寻找了……
我坐在宝马轿车中,看着那本小说,我相信小说里会有解脱这个轮回的方法的——我就这样看着,一目十行的速度,搜索着这部小说里最最紧要的信息——就这样,半个小时过去了。
……在我就要阅读到最后一章的时候,我听到枪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车前灯应声而碎——我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为什么?!……”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呵斥着眼前那家伙。
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车前,“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看见他将要举起手中已经杀死过我一次的枪,我相信下一秒躺在弹匣里的红色弹头又将会炸碎我的头——
——不,我不会再让你杀掉了!不会了!!
我将钥匙插入,转动,引擎熊熊地燃烧……轿车如猛兽一般地闯出了车库,那个家伙很敏捷地闪开了;随后,我又听见了密集的枪声,车窗再次碎掉,刺骨的风吹进了我的车内,身体不由自主地不停颤抖着。
我看见车速提升到了六十公里,正准备挂三档的档位,马路中央,一个人,正躺在了我的车前方!
——他是个疯子吗。居然在寻思了的节奏!!
在下一秒我真的有种想要压过去的冲动,但是我还是不可遏止地按下了刹车,但是速度与这短暂地距离注定我如果不作为的话,那个SB肯定会躺在我的轮胎下面升天的——我用力转动方向盘,车子在路面上摩擦,轮胎开始发烫,在柏油马路上留下了一道prefect的弧线,绕过了那个寻死的家伙。
我正松了一口气,思索着准备在轿车停下以后怎样去教育这样一个寻死的人时,车,颤抖了一下,我意识到我撞到什么东西了——我看见一个破碎的躯壳,飞了出去,摔在了马路中央,红色的血,淌了一地的骇然瞠目!
残留的意识在那个破碎的躯壳里挣扎扭动着……那惨不忍睹的脸早已辩认不清那个可怜的家伙原本的面貌了……我看见他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碎掉了,即便救活了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了——我没有下车,而是继续发动了引擎,我听见轮胎底下骨头,碎裂的声音,血又溅了出来。
——对他来讲,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我坐在自己的轿车里,从城市的边界行驶到乡村,一路,轮胎边缘的血迹在路上蔓延了很远很远才逐渐变淡、沉淀了下来……我把轿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座山顶上,停了下来,偶然看见了那座山的名称——修罗山。
那可真是一个有深远意义的名字呢。
我关掉咆哮了很久的引擎,滚烫的发动机现在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我揉着太阳穴的位置,眼眶的颜色终于因为驾驶变得浑浊开始清晰;躺在自己的车座上,毛毯垫子包裹着我脆弱的躯壳,还有灵魂;就这样,我在自己的车里睡着了,因为我知道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时间流逝了很久,当我苏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我意识到那本书还没有看完,最最重要的部分就藏在书中的某个地方——我拿起了书,打开车内的灯,却发现车里的内置灯损坏了,大概是子弹射击的时候损坏的吧……我拿起轿车后备箱的手电筒,用嘴固定住,然后打开了书的扉页——
——书中正好描述到解开轮回的方法时,枪声响起,轿车尖叫着、颤动了一下;我站起身来查看情况,突然感觉到了肩膀一阵撕裂地疼痛,枪声在我的耳边作响,“砰——”流血了,我赶紧捂住伤口,血在指间环绕,滴落到干涸的地面,形成一朵朵娇艳的玫瑰。
我躲回车内,有听见密集的枪火声,车又开始颤抖了;我点燃发动机,却发现车无法开动了——油门被打穿了!!——我开始绝望了,走出车内,举起双手,大声喊着,“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为什么!!”
开枪的杀手没有说话,只是将枪口对准了我的头部——“砰——”枪声响过,我迅速闪开了,躲到了车身后方,枪林弹雨再次袭来,火力交错的声响几乎快把我逼疯了——
恍惚之间,我看到了车内躺着的那本书——书里的秘密——打开车门,拿起书,子弹从手臂间穿过,击中了我的胃部——那不是红色的弹头,万幸——但那剧烈的疼痛依然折磨着求胜欲望强烈的自己。
我打开书的最后一页,看到了那上边的第一行字——摆脱轮回的唯一方法,就是——
——就是杀掉所有的轮回者——也就是“其他的”我自己!!
这时,我听到了轿车爆炸的声音,油箱的内能,转变成了摧毁一切的动能;爆炸卷起一阵滚滚的火热旋风,我就在这飓风之中,化成了灰烬——我的骨骼、我的心脏、我的血肉之躯、还有我的灵魂,都灰飞烟灭了。
——下一次,我将杀掉所有的人。
5
又是黑色的沼泽,我被沉沉的黑色包裹到心脏的边缘……看不透、望不穿的浓稠血色深渊里,那只手,再一次地把我拉住,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犹如一块风蚀的雕塑……他将我拉起,我将他抓紧,然后在意识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把手中的利刃刺向了他——然后,我被他推下了沼泽,我在一片寂静的梦魇里窒息……
……我的双眼重新睁开,瞳孔里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我走出自己的房间,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氤氲的水汽包裹了里面沐浴的人……我走进自己的书房,从第三本书的夹层里拿出一把绿色的军刀……走进厨房,悄无声息地,将天然气的管道,割裂了,那道细细的看不见的裂缝,就像是自己苏醒时那逐渐睁开的双眼吧……张开,就代表了死亡。
……他走进了厨房,没有看见跟在他身后的自己……他怡然自得地做着饭,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就在他的身后——如果在此刻用到或者是绳索将他杀死在这,必定会发出声响,让他死亡,最安静的方法,就是一氧化碳中毒——那是我思索后的得出的结论——
在他沉浸在自己做菜的世界里的时候,我把厨房的门,咔嚓,锁上了。
……走出厨房,听见洗手间内传出锐气敲击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就是一阵凄厉的尖叫——我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后,看见自己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手上颤颤栗栗地拿着那把沾满血的枪,他把枪搁回了原来属于它的地方,然后——那个我似乎把灵魂丢失了,他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了半个小时;随后,我听见房间外面出某人窒息前挣扎地敲门声,不过隐隐约约地只有我才能听见一些——声音逐渐停止了,内心里响过一个声音——KILL ONE!
随后,他走出了房间,躯壳似乎是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的;我看着他离开自己的房间,我于是打开衣柜,把那把黑色的杀器,重新拿了出来。我用卫生纸擦去了上面的血,核对了一下子弹的数目,保险的松紧——二十秒后,我走出了自己的公寓,来到了车库的位置,甩手扣动了扳机,枪里的一些零部件敲击底火,狂暴脱出枪管的子弹打碎了车库里的,那辆宝马的车灯。
我知道车里面有人,有我想要杀的人。
车内的人,似乎是吓呆了,我缓缓走进,双眼聚焦,瞄准,举起手枪,枪孔对准了那人的额头——“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为什么?!……”他怯懦地吼着,妄图得到生存的机会——他根本就不知道,当你没有活下来的时候,就不可能拥有生存的资格。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冷笑着,突然——枪管里躺着的我故意准备好的红色弹头却被咆哮的引擎声打断,相信驾驶的那人估计是想要活下来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措吧——我躲过了车的撞击,顺势朝着车身开了几枪,但是都没有击中车内的人……望见车的速度不断增加,子弹击中他的几率也越来越渺茫,我叹了口气,走进自己的公寓。
——阳台上,我蹲坐的位置是我故意选好了的,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阳台下方所发生的一切。我把红色弹头重新填装好,压膛,沉寂的公寓里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沉闷的呼吸声——一下、两下……
在时间一点点流逝之后,我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出现在阳台的视线范围中——他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身体机能,脆弱的躯壳几乎就要崩溃瓦解——他眼神里装满了恐惧的物质,黑色的迷茫于脆弱泄漏出来……转头,他的眼睛看见了我,而我的眼神里,盛满了冰冷血腥的,杀气!
——“砰——”红色的弹头从枪膛里炸开,滚烫的弹壳从我的眼角滑落,几乎灼伤了我的眉毛——那边,那个人的脑袋被掀开了,炸裂的浑浊血浆仿佛一朵盛开的玫瑰——It’s so beautiful!——脑海里又是一个声响:KILL TWO!
我杀掉那人之后,下楼,从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上踩过去,朝着我熟悉的那个方向走去——我知道,那里有我想要杀的人——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一个为了苟活而杀戮的阿修罗。
……
杀路(戮)很长,我走了很久,在路开始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了又一具尸体,他的头颅被轮胎碾压而过,尸体上也有车辙驰骋过的残迹,破碎不堪的躯壳被车轮的速度带走了大片大片干涸在马路上的血,血迹在马路上行驶了一段逐渐延伸的路线——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却不曾知道,自己的身后,也留下了一串,带血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审判的地方……
——修罗山。
山顶,我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已经天色已经沉淀了大片大片昏黑的色彩了;我在行走了超过五十公里的路程后,我终于在那座山的山顶,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宝马轿车——车内闪烁着昏黄的光线,视线最密集处看见了车内的人正在看着一本书。
端起枪,瞄准,压膛,枪声从枪口处爆鸣——“砰——”远处车内的人似乎是被击中了压低身躯,躲到了车身后,我顺势又连开了几枪,弹雨全部洒落到那辆轿车上,我听见了油箱被弹头打穿的声音。
那个家伙现在肯定在流血吧——继续流吧、流吧、流吧!!直到死去……
我咆哮着,把弹夹里剩下的所有子弹打光,那个家伙又中了一发子弹,他的生命就要到最后的尽头了吧——随着最后弹夹里最后一发子弹的打空,轿车的车身早已千穿百孔——修罗山,审判的最后地点了吗?对呀,最后活下来的人,肯定是自己才对,我要摆脱这该死的轮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隐忍住尖锐的,穿破自己□□的狂肆张笑,取出弹夹,把一枚红色的弹头装上,压入膛中,瞄准——那子弹射出的爆鸣声与轿车爆炸的摧枯拉朽的声音同时响起,汽车的爆炸卷起一阵热浪,滚烫的火焰化作气体,漂浮在腐朽的空气里,融化在那个人粉碎的灵魂中……
——最后的审判,到底结束,了吗?
我张狂地笑着,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我感觉自己像是解脱了——五次轮回,终于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我睡在湿滑,沾满血的地面上,我忘乎所以地笑着:嘲笑,冷笑,大笑,哭笑,散漫地笑,所有的笑纠结自己的脸,几乎快把它撕碎了般。
我好困,从来没有那么困过了;我想睡了,第二天那轮回就结束了,我的生活轨迹,终于又回归了正常——突然觉得什么都无关紧要了——对,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
即将陷入沉睡中的我,被嘈杂的脚步声惊醒;起身,看见了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攒动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聚集过来,沸反盈天的阵仗,那是世界末日才会有的景象啊。
——千千万万个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斧头,上面沾满了自己的血液,他们眼睛里充斥着暴戾,他们都有同样的一张面孔——那就是自己的面孔!
此刻,我明白了,真正的审判,其实受刑的人,是自己才对!
我的笑容停止了,呆滞着看到千千万万个自己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在下一秒他们的手中的斧头就会将我撕得四分五裂——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一切——既然注定了自己在这次的轮回里要死,那么——
——为什么一定要去接受死亡呢!!!!
我把口袋里剩下的随后一个装满红色弹头的弹夹卸下,装进手枪里,枪口对准了那些,不,是所有的拿着斧头的杀戮机器——千万分之一秒后,人群里出现了几处炸开的血色莲花——一枪,人群里就会多出几朵血莲绽放,不过那些数量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子弹打空了,几个拿着斧头的人来到了我的身旁,利刃就要将我贯穿——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放到了一个人,抢走他手中的斧头,用力劈开了他的脑袋——与此同时,我的肩膀被一把新的斧头切开,我的身体被完完整整地分裂,我看不见血溅出的画面了,因为我的双眼,被自己的血,模糊地干干净净了……
我希望我死后,尸体会保留最完整的状态,因为我喜欢以完美的姿态死去。
6+N
我再也看不见那些落入沼泽的梦境了,我只是以不断重复的姿态活下来,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张床上,我每次都是在相同的时间里走出自己的公寓,从同一个地方拿起消防斧——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只知道,我要杀掉所有的人,杀掉那千千万万个自己。
我每次都会去同样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修罗山——那是审判的地点。
我的身边永远都会多出很多很多个自己,他们和自己是相同的模样,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有双手拿着消防斧,步伐缓慢地走向同样的地方。
在路上,我们都很安静,千千万万个人仿佛一个人那般安静地走着,就算是鸟儿也没有察觉到无数个人从它的脚下掠过;但每次走到修罗山山脚时,我都会忍不住奔跑,我忍不住那杀戮自己的快感——与此同时,那千千万万个自己也朝着山顶奔跑着,我与他们一起吼着,狂吠着,忘乎所以。
那千千万万个自己,就是拥有一颗心脏、一个思维、一张脸孔的杀戮机器!
我们奔向山巅,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烟火,那是渴望杀戮的信号——我们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每个人眼里都是溢满了的杀意,斧头挥舞着,宰割着前方的一切猎物——我们看见一个男人,举起了手中的枪,对着我们的方向扣动了扳机——其中的一些自己在枪声下身躯炸碎,但那不仅没有消减我们的杀意,反而激起我们心中隐藏的无尽的欲望——那嗜血的欲望。
我们冲上前去,斧头挥向那个人,我的意识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小小的碎片,每个杀戮者的脑海里,都有那样的一片碎片——其中的一片碎片被那个人突如其来的攻击砍中头颅,碎片消失了。
随后,其他的碎片将那个人的身体,看成了两半——在下一秒,他的躯壳如同落入狼群的羊尸,顷刻间被利刃分割成了丝丝飘零在空中的血丝——
望着那飘零的千千万万片血丝,千千万万个自己一瞬间,化成了一个人,无数看不见的意识碎片,汇集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属于我自己。
我走向山巅,山崖的断臂处停留着烧得只剩下残迹的车壳——我走到山崖的尽头,低头俯视,山崖的下方,那片浓黑的沼泽,就坐落在那里,黝黑的颜色反射着所有通过的光线——光线密集的地方,那个人,就静静地躺在沼泽的深处,沉沉的睡去……
……伸出手,将他拉上来,沉睡的他却突然睁开双眼,手中的利刃向我刺来——我顺手将他推入沼泽里,看着他惊恐的脸庞没入黑色的深渊……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脸了,他的灵魂,消失在了沼泽的最远的地方……
……他死了?
……不,其实是我死了——他就是我。
……不,其实从我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死了——
我醒来,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单湿透了,看来昨晚,我又做了一个噩梦……脑袋昏昏沉沉的,起来准备去浴室冲个澡,泡泡自己最近过度疲软的身子——经过厨房的时候,没有再听见一氧化碳泄漏的声音,太好了——走进洗手间的时候,看见了门前蔓延开来的,一滩干涸的血迹——
——我又听见了厨房里将要窒息的人,撞击被锁住的门的声音——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