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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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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致命放射物的酸雨在屋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全力腐蚀着地面以上的房屋。所有有能力的人类都已经搬入地下,平穷的底层只能在曾经和平美好的地面上苟延残喘。
灰色的雨滴溅落在灰色的地面,阳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宛如地狱的景象。
战争之后的世界永远都只有单调的色彩。
但总有鲜红在这片污浊的土地上盛开。
父亲越来越狂躁,辐射造成的病变在他身上扩散,甚至开始攻击周围的人。
在他温和慈祥的皮囊下,居住着一个怪物。
佟苍蛾可以忍耐对方的暴力,伤害 。即使被划伤被掐住脖子几乎窒息,他也可以对恢复理智后愧疚得几乎要哭泣的父亲微笑,安慰他"没关系"。
他可以像个蝼蚁一般活着。这个年幼的孩子身上有一股常人难以想象的承受力,与其说是出于爱,不如说是从骨头里散发出一种习惯于妥协退让的气息,尊严这种东西似乎都是不需要的。
温和但疯狂的父亲,病弱难以动弹的母亲,被踩在脚下卑微活着的孩子。扭曲又荒谬的家庭。
没什么不好,只要一直在一起生活,无论世界扭曲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
在那年幼没有复杂念头的大脑里,年仅十岁的孩子祈祷着。
如果这种生活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如果你没有攻击妈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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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切都没有异常的一天。
一如即往的捕猎时受伤,一如既往的回到家中为父亲熬药。
佟苍蛾不出意料的在地下室找到了父亲。为了尽量不勿伤家人,父亲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室度过。
父亲靠在沙发上,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
他的手焦躁的敲打着桌面,宛如困兽。
不详袭上心头,有什么会击垮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佟苍蛾预感到。
"父亲?"佟苍蛾问,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颤抖。而他发问的对象冲他笑了笑,示意他坐下来。
佟苍蛾端着有些缺口的茶杯坐下,父亲不安的将双手绞在一起,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阵长久的,仿佛空气凝结的沉默。佟苍蛾用力抿着嘴唇试图掩盖自己的不安,内脏被重物拖动着向深渊下坠。
"苍蛾,我们离开这里吧?"
大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预感成为现实。佟苍蛾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什么东西在土崩瓦解。
——那大概是愧疚吧,又或者是光鲜亮丽的和平外壳。
"现在这片区域越来越危险了,据说辐射物就快要降落。"他喃喃道,"…而她几乎不能动,带着只会拖后腿……"男人低着头,声音渐渐变小,颤抖着将脸埋入掌心。
他似乎对佟苍蛾说了句什么,然而他大脑嗡嗡的根本听不见。眼前模糊的开始发黑,如鲠在喉。
啊啊。原来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这个男人在说些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在离开母亲之后自己就不配称之为人了吗?
无法原谅,抛弃掉母亲这种事情绝对无法原谅。
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时候,他将手伸向腰间的挎包,将一点红色的粉末揉碎,借着对方低头的视觉死角洒进了杯中。
那可是重要的家人啊。
——那可是重要的支柱啊。
空气有片刻的凝固。
"……好啊。"佟苍蛾听见自己平静的说,"等你喝完这杯药我们就收拾行李吧。"
对方似乎有些震惊,他似乎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事情如此顺利。疑惑的目光扫过佟苍蛾。佟苍蛾顿了顿,低下了头。"父亲"犹豫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抱着对方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念头,将手伸向死亡。
真愚蠢。
父亲他拿起了那个茶杯。
——怪物他拿起了那个茶杯。
杯中黑褐色的药液带有苦涩的气味,为了抑制父母的病情而用高昂的代价换来的材料,曾经是佟苍蛾一直以来不惜以年少的身体冒着生命危险出猎的目的。如今他注视着怪物将药液一饮而尽,慢慢将手伸向大腿处捆绑的匕首。
下一秒——
杯子被狠狠摔向地面!怪物用力的抠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大吼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如同生锈的机器发出的声响。他伸出手想要攻击佟苍蛾,却被一把匕首抵住了脖颈。
"是会烧坏喉咙的药,父亲。"佟苍蛾用做梦一般的语气说。他俯视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漆黑无物的眼瞳中映照不出对方的恐惧和绝望。
"既然你要杀死母亲的话,那我也不需要你了。"
利刃切入动脉,近乎要将脖颈尽数斩断。
视野被鲜血尽数染红。男人的鲜血瞬间淌满地面,眼瞳中最后倒映的是自己亲子瘦削惨白,犹如修罗的脸。
佟苍蛾俯视着地上的丑陋肉块,眼中冷漠的不似人类。我一直以来的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想。本能瞬间的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母亲啊,"佟苍蛾"应道。
对了,是为了母亲。
要快点收拾好才行,就算母亲的五感已经十分微弱,也要抹杀被厌恶的一切可能。
一瞬间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佟苍蛾松了一口气。
奇异的,他对那个男人的死亡并没有产生任何类似于愧疚或是罪恶的感觉。就和杀死了一只变异生物,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他随意的瞥了尸体一眼,将匕首上的血沫甩去。
然而他忽然顿住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支配了他,头晕目眩的失重感眨眼间就将世界摧毁的一干二净。脚底的岩石崩裂,其下是漆黑的万丈深渊。
但他逃不了也不能逃,就连一个抬手的姿势都做不到。似乎挣扎一下就会坠落。只能任由那种黑暗将心脏攥住,收紧。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它"就是降临在了佟苍蛾身上。
呼吸不了。
如果有人在的话就会发现佟苍蛾的眼睛已经从黑变为了血红,眼球充血让他的视野染上了一层红色的光。他想呼救,却无法开口。
有鲜血从眼眶中流出,映衬着惨白的肤色显得艳丽的刺目。
"嘎吱"的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佟苍蛾猛的清醒过来,后知后觉的抹了下脸颊,满手温热的血液。
他将目光投向门口。
开门的女性脸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实际上不只是脸,他的母亲全身都被绷带所缠绕着。白色布料的掩饰下是龟裂出血的皮肤,继续严重下去的话甚至会开始腐烂。
"……苍蛾?"母亲以沙哑的声音问,"怎么了吗,有一点血腥味。"
佟苍蛾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没什么。打猎的时候衣服沾上血了而已。"为了让对方听见而放大音量,竭力控制声音不要因为紧张而颤抖。担心被发现,即使知道并无可能也于事无补。
这个虚弱而丧失感官的女人不疑有他,温顺的轻微点点头。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不要累到了。"佟苍蛾道,低头盯着脚下的狰狞尸体。"……我还有点事。"
母亲以一种缓慢而僵硬的步伐退了出去。她或许以女人的第六感觉察到了什么,可最终保持了沉默。这个家从今往后只剩下两个"怪物"了。
佟苍蛾深吸一口气,方才感受到的绝望就像是梦境一样消失无踪。那种感觉却如灼烧一般留下了令人作呕的丑陋疤痕。
因过度的感情波动而大脑昏沉。
将尸体切割为碎片,装进袋子。除了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以及角落无法清除的痕迹以外,没人会知道这里曾经上演了一出荒谬的喜剧。
佟苍蛾在昏暗的,带有血腥气息的小巷里前行。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如此的放松警惕,此刻除了本能,他的记忆中就只剩下简单的指令了。就连行为也如死人般迟缓,但他不想改,没有那么做的力气。
产生了"就这样死掉好像也没什么"的怪诞念头。他瞬间将这种念头掐死,怎么可能,如果我死掉了的话,母亲不也会化作枯骨吗?
——你真的那么认为吗。
手中的袋子里男人的头颅咧开嘴,画上了嘲讽的笑容。
闭嘴。既然己经成为尸体就不要和我说话。
连目光都没有给予,佟苍蛾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视线却被墨色染黑。
——其实你很想就这么死掉的吧。不用再面对怪物一般的母亲,不用再为了什么人付出自己的一切。死了就能抛弃掉你现在的生活了,理所当然啊。
闭嘴。闭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无意识的咬紧牙关,嘴里尝到血腥。佟苍蛾近乎产生了逃离的迫切恳求。
——之所以我会和你说话,是因为你马上也要死了啊。
尸体笑着说。
佟苍蛾骤然转身想要抵挡来自袭击者的进攻,这个在以往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难于登天。好像有荆棘紧紧缠绕在身体上而浑然不觉,只有在移动的时候传出撕心裂肺的痛苦。
杀死了别人那么多次,终于也轮到他了。
他的视线模糊看不清袭击者的面庞,在对方恐惧惶恐的目光中咯咯的笑出来,因为从喉头涌上的鲜血而支离破碎。
死亡是这么冷的事情啊。像侧腹破了个洞,有冷风不断从洞中涌入,将五脏六腑吹得冷硬。佟苍蛾忽然意识到那是真实的情况,已经几乎丧失知觉的皮肤上有液体流动。
…好冷。
真是奇怪啊我这个人,居然在这个时候会产生绝望感。由于失血这个念头的产生格外缓慢,大脑已经连反应都做不到了。
四肢无法动弹。从指尖蔓延开来冰冷感,一点一点吞噬仅剩的意识。感到疼痛,已经懒得去管。鲜血不断的涌出。身体里有那么多血啊。
他蜷缩成一团等待死亡,呼吸渐渐微弱。半睁的黑瞳中映照出遍地的,自己的血液。
眼前出现的不是走马灯。恍惚中看见一望无际的荆棘林,一只形似乌鸦的鸟类站在树枝上,选择了最长最利的一根尖刺将自己刺穿。黑色的血液顺着翅尖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