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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化兰镇 ...

  •   三、化兰镇

      一大早,李大夫早早起床,泼了脸,漱了口,捡了窝里的鸡蛋,煮了米汤,喂了狐狸。
      然后关上门,锁上窗。狐狸在屋里一边挠门一边唧唧叫。
      李大夫隔着窗户笑它:“苗儿,我给你留了饭,你乖乖呆着,回来给你带烧鸡。”
      村口周猎户的牛车等着呢,猎户要到镇子上去卖山货,糙黑的脸上露出愁气。
      “周大哥这是哪里不合心?嫂子快生了,你该高兴才是,我瞅着是个胖小子。”李大夫衔着根草,靠在软呵呵的一堆皮子上。
      周猎户一边赶车一边叹气:“你嫂子快生了我才愁嘞,她一会要吃个凉粉,一会要喝个蜜水。我又要进山,又要操心她,愁死啦!”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李大夫撇嘴。
      “最愁的还不是这个,眼瞅着你嫂子快生了,王大娘病了叫大女儿接到山那头去了,要是有点啥急事……”
      王大娘是个出名老道的稳婆。
      “大哥别担心,我给王大娘看过。不是什么大毛病,也是她女儿有孝心,估摸着最近也快回来了。”
      “李老弟,你会接生么?”
      “我?我哪能会?”李大夫吓得掉了嘴边的草叶子:“最多也就是书上读过。”
      周猎户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
      ……
      李大夫买了包炒瓜子,径直往茶楼去了。今天老生常谈又是狐妖,讲的是狐狸精恋上书生,反目姊妹,恶斗老妖的故事。李大夫听的如痴如醉,把一瓣瓜子皮在舌尖上碾过来又碾过去。
      等说书人欲知下回地一敲桌角,才把李大夫从惊梦中抖落出来。他捏着袖子擦擦汗水,瓜子还剩满满一包。
      这次实打实的给了好几个铜板的赏钱,李大夫才从茶楼里溜达出来。一边意犹未尽的咂嘴,一边在街角的摊子上要了一碗饸烙。然后就着兴味儿,香香甜甜地吃了个碗底朝天。
      吃完饭他又想起关屋里的火苗儿,早上留了肉末炖蛋,也不知它吃是没吃?
      那么点儿大的玩意,怎么懂这些爱恨情仇呢?李大夫托着下巴,觉得爱听这些编着骗人的故事也确实没什么意思。那几个铜板,还不如给火苗儿换几个鸡蛋呢。
      狐狸不偷鸡仔,也不作人形。
      可惜化兰镇的人,就爱听点狐狸话本。路过茶楼,里面又白话起来。李大夫倚着窗框听了会儿,拍拍肩上的灰尘,扭头走了。
      他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包了一只烧鸡,割了一块肥肉,买了一个画红花的瓷碗。然后想了想,又在布庄裁了两尺浅茜草色的软布。
      周猎户在镇子口笑呵呵的等他。好皮子卖的上好价钱,他还给他婆娘打了支银钗,正喜滋滋地拿在手里头把玩。
      回程的时候路过山崖,周猎户还笑话他,下次偷摸去镇上最好是再滚下去,说不定还能捡个老虎崽子。
      李大夫气的不想说话,又惦记他的狐狸,只能板正地坐在光车板上哼了一声。
      等慢吞吞从村口走回家里,李大夫傻眼了。
      家里一切安好。就是蛋羹撒了一地,碗也和着碎了一地。狐狸崽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李大夫放下东西,屋里屋外的找。五斗橱里,床柜里,果子框里,书箱里,柴火堆里,桌匣里。到处翻遍了都没有。
      深秋有些太凉,院里的柿子树落了一点枯叶。早上刚扫过,这会又稀稀拉拉满地都是。李大夫戚戚然在树下呆了好大一会,才被自己的两声咳嗽惊得回了魂。
      进屋里一看,桌上的烧鸡没了!
      李大夫顺着味儿找进厨房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鸡蛋框高高地用根粗麻绳挂在房梁上,小狐狸从上面探出个毛毛头,嘴里还衔着个油纸包袱,上面被香喷喷的鸡油浸出一大块深颜色。
      他搬了凳子爬上去把狐狸揪下来,狠狠地拍了两巴掌。油纸包滚在地上,狐狸崽一边挣扎一边嗷嗷叫,圆圆眼里又是惊又是惧又是怒。
      “反了你了!”
      李大夫把它往床上一丢,拿了旁边的床扫帚就扬起来。
      谁知道不大点的小狐狸,唧唧叫了两声,就卧倒在床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李大夫气急了,扫帚棍轻轻在它身上抽了一下。狐狸崽子竟然一动不动。
      “火苗儿?”李大夫觉得不对劲,伸手推它:“苗儿?”
      小狐狸虽然张着眼睛,但看也不看他一眼,圆圆的狐狸眼一眨,就流下两颗圆圆的泪珠儿。
      “这是怎么了?什么毛病?”李大夫赶忙把它抱起来:“你吓我一大跳,自己倒是委屈上了。”
      况且,狐狸会流眼泪?哪里有狐狸会流眼泪呢?
      李大夫只好抱着它在屋里到处走:“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你看。”
      他拿出画红花的小瓷碗,又拿出茜草色的布匹,最后到厨房里把油纸包捡起来,取出烧鸡放在盘子里。
      狐狸崽子还是死僵僵的任他揽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没办法,李大夫只好在桌子边坐下来,把狐狸崽放在腿上,动手撕了条鸡肉喂到它嘴边。可气的是,有骨气的小畜生连眼珠都不动一下。
      真真的是个小畜生!李大夫气死了,把它往桌上一放就往外走,临出门,那条瘸腿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小狐狸崽子爬起来看他的背影出了院子,在桌上踱了几步,就又窝在烤鸡盘子旁边不动了。
      ……
      李大夫生气归生气,出了家门又觉得心里难受。好好的,跟个小崽子置什么气呢?它那么点儿大,孤零零的在家里呆着,又有什么趣呢?它又惯常和其他活物不太一样,不像张家的猫爱追老鼠玩,又不像王家的狗能和自己的尾巴作伴。
      留它看家,本来也该问问它自己的意思。
      李大夫想着想着,就在一棵大柏树旁坐下来。回家也一时半会不好意思,却也没什么好去处。
      春寒料峭的吹了他满肚子的愁肠难解。
      在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李大夫总算是磨磨唧唧站起来,垂头丧气地慢慢往回走。日头也垂下来,像是想靠近点嘲笑这个跟畜生吵架还能吵到离家出走的蠢人。
      推开门,就看见狐狸崽在桌上盘成一圈,像是个红色的会呼吸的毛团。
      “苗儿。”李大夫摸摸它蓬软的皮毛。
      狐狸一动不动,坚决不理他。
      桌上的烧鸡除了他撕下来的那一条,再没什么变化。李大夫慌了神,早晨的蛋羹也打翻了,烧鸡也没吃,狐狸崽子长得小,气性可太大了!
      “苗儿,火苗儿。”李大夫坐在凳子上,手垫着趴在狐狸旁边,脸挨着火红的毛。
      “我错了,好苗儿,你看看我。”
      “我下次出门保管带着你!”
      “去哪都带着!再不留你看家了!”
      “苗儿,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对不住你。”
      李大夫低声下气的一个劲给小崽子赔不是,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绒绒的皮毛搔得他鼻头发痒,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顺路摸了摸狐狸的耳朵。
      谁知狐狸发了难,抖了抖耳朵“蹭”的一下就蹦起来,一口正正叼在李大夫鼻子上。
      李大夫吓了一跳,趴在桌上不敢动:“苗,苗苗儿。你轻着点,嘶——轻点咬。”
      小狐狸衔着他的鼻子,哼哼唧唧地叫。
      “我真错了!小祖宗!你快松口。”李大夫手伸过来又是挠它肚皮,又是顺背毛,过了好一阵子,才救出了自己的鼻梁。
      他伸手把狐狸抱过来,脸贴着小毛头,凑过去在旁边的粗瓷茶杯里顾影一照:面孔不甚清楚,鼻梁周围四个红点点倒是特别显眼。所幸没破皮就是了。
      “吃饭吧,饿死我了。”
      “我下次去镇子上一定带上你,去尝尝刚出炉的烧鸡。”
      至于皮揣手,皮领子之类的,不叫人见着也就没事了。李大夫认真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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