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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火苗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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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火苗儿
化兰镇有个化兰乡,化兰乡有个化兰山。山上有种神草,叫做化兰儿,传说动物吃了就会化成精怪,下山作乱。
而这种种精怪里面,要数狐狸精最为坊间津津乐道。就连镇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十回也有五回,说的是美艳狐妖,吃了书生心肝的故事。
李大夫站在茶馆窗外,意犹未尽地听说书先生讲了半晌狐狸精的故事。又趁着跑堂的童儿还没出来讨赏钱,偷偷溜走了。
他把包裹里的甘草、田七、柴胡拿到医馆卖掉,揣着一把铜板,吃着一个烧饼,慢慢往化兰乡走。虽然腿脚有点看不太出来的不利索,但清癯的身形还是让街上的卖花姑娘偷偷瞅他。
正是初秋,傍晚的太阳暖的像温水,黄的像卵黄,风儿又干净又清爽,带着谷子的味道飘得到处都是。李大夫走在山路上,远远就看见村子里一片袅袅娜娜的炊烟。
刚想加快些脚程,就听见山崖子下面有些异样的响动。
仔细听,风吹上来点奶声奶气地叫声。
是个什么畜生?猫?狗?莫不是大虫?李大夫顺着山崖往下看,只看见一片黄黄绿绿的秋叶。
坡不算太陡。李大夫想着。
坡下的小畜生叫的更凶了。
李大夫咬咬牙,转身往坡下爬。没爬出多远,树枝一踩,脚下一滑,像个陀螺似得滚下崖去。
疼的他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一个橘红的小东西窝在他不远处,吓得不敢叫唤,两只黑油油的眼睛直盯着他瞅。是一只没娘的狐狸崽子,还没个大老鼠那么大呢。
李大夫站起来想去够它,腿一疼,一头磕在地上。这下子晕的连眼都花了。
狐狸崽凑过来舔他手,李大夫顺势一捞。轻轻的,软软的,暖暖的,眼晕的看不清楚,便觉得是捧着一团橘红的火苗儿。
李大夫心软了,把这只小毛球儿揣进衣襟里,痛痛快快地闭上眼睛……
……
再醒来,就是一片泛黄的旧帐子。扭头一看,豆大的一盏油灯放在桌上。
“李大夫,你可醒啦!”一个黑乎乎的汉子坐在旁边,只看见两颗明丢丢的眼珠:“屋里的!李大夫醒了!端点热汤来!”
一个圆滚滚的嫂子端着陶碗,冲进来就开始抽搭,像是李大夫已经死在床上一样。
周喜随周猎户把碗端过来,粗不拉碴的手拍拍他婆娘的肩膀: “哭什么哭!你这个女子!”
然后温热的陶碗就过到李大夫手里。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摸摸腿。一边喝米汤,一边大叹气。
“李大夫,你还好着呢?”周猎户问他。
“好着好着,多亏了你和嫂嫂,过了夜可就不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周猎户摸摸头:“就是你嫂子下午又觉得不爽利,想找你瞧瞧。结果你人没回来,我想着出去寻一下,就在崖子下头找找了。”
“对了!多亏这个小畜生吵吵得厉害,我才想着下去看看。”周猎户急急忙慌站起来,拽着根布条子,从床下头拖出个毛球来:“我给你栓床柱子上了,野的不行。”
李大夫就着光一看,小狐狸蔫吧着两个耳朵,半死不活的被布条子拴着。
他揪着脖颈把它拎到被子上,小东西耸鼻子看他。
得了,吃什么饭呀。李大夫把米汤碗端到它跟前,它扑上来就舔手,舔完手还看他。
“吃啊,蠢物。”
然后它就把脸埋进碗里舔的欢实。
“李大夫你要养着这么个玩意儿啊?”喜随嫂毕竟是个女人,哭过也还有心看稀奇:“狐狸瞅着好看,野的很呐,再大点就要吃你的鸡子了!没人养的。”
“捡都捡了,姑且先养着吧。”李大夫摸摸狐狸耳朵:“周嫂子,你哪里不得劲?我给你看看。”
周猎户一听这话,油灯把着过来。喜随嫂也在旁边坐下来: “李大夫,我真劝你,这玩意儿让我们家喜随给你销个皮揣手,卖到镇子上的小姐那,值二两呢!”
李大夫余光瞟了瞟喜随嫂白圆红亮的脸盘:“胃口不好?”
“有点。”
“我把把。”
喜随嫂手伸过来。
李大夫两根手指沾了一下。
“周大哥,喜事。让嫂子别出来走动了。”
周猎户被定身了似的站在旁边,喜随嫂又开始哭了。
“喜事。”李大夫又说一遍。
周猎户忽地扯出一个裂到耳根子的笑来,一口白晃晃的牙。他把灯一放,拽着媳妇跑了。
留着李大夫一个人靠在床上不痛快。一个马上能当爹的猎户,和一个娶不上媳妇的大夫,高下立见。
狐狸崽把尖脸抬起来,碗舔的发亮。李大夫伸手薅它毛:“听说你要偷我的鸡子?”
狐狸一脸懵懂的看他。
“妖精啊,你还害我摔断腿。让我来看看,”李大夫手伸过来掏了掏,拿出平时赶鸭子上架看牲口的本事:“公的?那你可怎么成精?”
说完,他把狐狸崽放在旁边,龇牙咧嘴地挪下床,拖着破腿就往外走。狐狸想跟他,一个咕噜从床上歪下来,滚成个土球子。
人走了,狐狸被拴住脖子嗷嗷叫。
李大夫回来的时候,拿着两个直溜溜的长柴棒。他把自己挪到床上,解开床柱上绑狐狸的绳子,捏捏腿,哼着小调把木棒和腿捆成一束。
狐狸被绳子甩达着,一路拖回床上。
李大夫把它解下来:“我以后要成瘸腿大夫啦,你要是不成精,我可亏了救你。”
小狐狸扑腾,拍他手,乳牙咬他。他却笑着揉搓它:“红狐狸,叫个火苗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