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记》凝歌

2、下

　　“他从来不发脾气。”某女说，手很不礼貌的指我。
　　已成为一等一好脾气的人。
　　其实不难做到，届一定年龄，自然悟出真理：与不相干的人，动甚麽真气呢，避得过就避，真正躲无可躲，嗳，三十六计之中，走为上着，站起来离开现场，一了百了，根本吵不起来。
　　接吻可以选错对象，发脾气则不可。
　　太阳底下无新事，甚麽样的人做甚么样的事，既然都是意料中事，胸有成竹，何气之有。
　　坐办公室七年半，天天起码与数十位仁兄仁姐打完交道，才能收工回家，上有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还有诸社长、老总、编辑、出版商……要吵的话，那不用做事了。诸色人等，要求最苛，脾气最怪的人便是导演群，写过剧本的人都会知道。
　　发脾气，怎麽发？
　　一早立定心思，争财不争气，尽可能范围内，忍无可忍，从新再忍，倘若认为所得酬劳足以弥补一切，何用发脾气，假使认为不值得牺牲，立即离场，何气之有，尚戏言日：血，只为金钱而沸腾。
　　竟成为最易说话的人，平日最常用字汇，变为「是是是是是是」，「得得得得得得」。呜呼噫唏。
　　“呵呵呵。”安娜与某女笑谈，“他请我去ＩＰＥＲＷＥ吃茶。”
　　鄙视有钱人。
　　我不爽，鄙视！
　　假使我是有十分喜欢某女孩，又想在第一次约会给她好印象，请客吃饭的地方，将会是家里，由我亲手炮制三菜一汤。
　　这是讲条件的，第一，要懂得烹饪；第二，得有一个四整的家，独居。
　　买好菜，汤下了锅，驾车去接她，顺路买点花与水果，另加一瓶香槟，回到家中，介绍家居，看得见海的露台，布置雅致的书房。
　　然后端出清淡可口的小菜，别忘了加一道好甜品。
　　今日的女孩子绝非易景忘记浪漫，而是希望实际舒适地享受生活。
　　这个会烹饪的男生最好另有收入丰富的专业，相貌英俊，身段健伟，言语风趣，那么，这顿饭的效果，相信又特别与众不同。
　　性格要大方，有条件慷慨，那样，才受异性欢迎。
　　什么时代了，已不是一盒半盒巧克力可以打动芳心的岁月，最好伦敦与温哥华都有房子，手持大国护照，到最后，还愿意走入厨房，服侍女友。
　　一顿饭在何处吃不是问题，请客的人条件如何，才是关键。
　　那个男人不会懂得。
　　回到公寓，我站在露台上久久不进屋。
　　吹冷风其实也很好。
　　今夜星光灿烂，安娜会看到么？
　　不。
　　我摇摇头，再待下去不但头脑冷掉，估计还会吹出新型流行感冒病菌滋生在身体里，不不不，那多不值得。
　　正欲转身。屋内电话铃大响。
　　“喂你好，”我揭起电话，“这里是麻仓叶家。”
　　——我是安娜。
　　我幻化做石像，半天才反应过来，“安娜？有什么事？”其实内心早已经翻涌无比，当然不可让她知道。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陪我出来喝两杯如何？
　　“好，十分钟后我到你公寓下接你。”
　　——好。
　　挂上电话，我开始快速的收拾仪容。安娜是与男朋友吹了？我穿上鞋，然后驱车到她的公寓下。
　　“叶，今日去ＤＯＮＡ如何。”安娜打扮得光艳照人，但是面色苍白，语气中有泄气和悲哀。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安娜，不不不。安娜应当永远是微笑的，有一丝高傲，一丝冷漠，一丝任性，但是她阳光且美丽。我当下决定让安娜从新振作起来。
　　ＤＯＮＡ是个酒吧的名称。
　　我叫了一品脱蓝色鸡尾酒与安娜坐在角落。
　　“他说不再爱我。”安娜说，大眼中兀自留下泪，一滴滴掉在桌上，“他不爱我了……”
　　“没有必要的。”我手忙脚乱的替安娜偕眼泪。
　　“我当然知道，但是身体很诚实。”
　　我听安娜说了一夜。
　　当然，报酬是这一眼她也陪在我身边，所以说世界是公平的。
　　我们的关系也仅止于此。
　　此后。
　　我时常陪安娜去吃茶，听她讲「他」的故事，她从来不说我们之间怎样。我也不会提，因为我明白，如果开口破坏了平衡，就会失去更多。
　　“叶。”安娜斟出白兰地。“明日我便随他去伦敦。”
　　我心如刀割。
　　但我用尽毕生的精力去追求她，当然，这也是不可让她知道的。“呵呵呵，多好，你们会有好结果。”
　　而我们，我们将无始而终。
　　“谢谢。”安娜抬起脸来看我，“你是个好男人。”
　　明明是安慰的话，此刻听来十分顺耳，当然我爱她，“再好，也不会比「他」好。”
　　“不，只能怪我错爱。”
　　我凝住她的眼，金色的眸子中有泪光。
　　比起从前已经进步很多，此刻的她心中有我，这样就足够。
　　“再见。”我说，“明天七刻，我来接你去机场。”
　　我转身走出ＤＯＮＡ酒吧。
　　结束了。
　　然后，我听到身后有哒哒的鞋跟敲地的声音，突然背后一阵温热。我不敢想，安娜从背后拥住了我。
　　“叶。”她沉默好久，然后迅速而果断的说，“不，我不走了。”
　　“什么？！”我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
　　安娜收紧手，“我不能容忍你再对别的女人这么好，除非我本人嫁给你。”
　　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