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律师行》妖娼君

4、第三章

　　第三章

　　「如果你是魔鬼的话，我杀死你，你也不会流血的吧」

　　1.

　　颠簸得一把老骨头都差点散了架，一行人才终于找到了这该死的白鹭村。

　　在修路成风众人大捞油水的今天，即便是在山区，像白鹭村这般离市区不过几十公里地却还处于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地方可真是不多了。

　　可是，比起落后和贫瘠，穆正尧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村口的枯井上坐着一个衣裳单薄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怯生生的捏着衣角垂着头好似暗自在想着什么，听到曲逸一行人走近的响动才缓缓抬起头来，细声询问道：“……叔叔们是来查爸爸的事么……？”

　　“不是叔叔，是哥哥。”穆正尧掏出火机点了根1916吹出一口白雾，淡淡纠正道。

　　曲逸不禁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就不会说些安慰人的话么，哥哥也好叔叔也罢此刻都是不要紧的事情吧。

　　于是俯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露出一个怜爱的笑容：“对呀，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垂下眼帘沉默了良久，终于抬起头来抱歉般的细声答道：“……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曲逸眨巴眨巴大眼睛，随即又笑着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头：“那就算了吧，对了，你能不能带叔叔们去你爸爸被……呃……那看看呢？”

　　男孩点了点头，从枯井上跳下来，向前轻轻跑去，跑到一半又停下来冲他们挥了挥小手：“……叔叔们要快哦……要不然来不急了……”

　　穆正尧指间燃着烟，冷哼一声。曲逸和圭如寿不禁齐齐望去，不知这怪老板又有什么新发现。

　　“都说是哥哥了。”穆正尧皱着眉弹了弹烟灰，随着小男孩向前走去。

　　2.

　　“一个起火点在窗帘处，现场没有助燃剂的残留……根据现场燃烧情况来看火灾开始时间估计是在晚上十点左右……”穆正尧边看着手头上的资料边核对般在现场谨慎的四处打量。李福贵烧成焦炭一般的尸体早已经被运走了，根据尸检报告来看，其呼吸道中残有大量烟灰，暂时排除了他杀后被人放火焚尸的可能性，但体内毒物含量测试尚在进行中。

　　可是，那又会不会是有人蓄意纵火再制造出意外事故的假象呢？

　　穆正尧眉头一皱，卷起资料抬手敲到圭如寿的肩膀上：“别站着睡觉。”

　　圭伯一个激灵从梦里惊醒过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迷茫的张望道：“……咦？可以走了吗？？”

　　穆正尧正欲张口把赔偿金以神六上天的速度翻个倍，忽然瞄见门口曲逸拿着本子弯腰走了进来：“刚刚去询问了附近居民，他们说牛力为人向来张扬，在村中行事一向不得人心，不久前也同死者李福贵有过争执，所以村民们都对李福贵会突然在深夜前去牛家送菜表示怀疑。一致认为是牛力放火烧死了李福贵。”

　　曲逸环顾了下这间被烧得焦黑，屋内东西所剩无几的房子，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呢？是李福贵有冤屈所以托梦给自己要自己替他伸张正义？还是别的什么？

　　至于那个银白眸子的怪物……曲逸不禁抬眼看了看穆正尧：“老板，您有什么发现么？”

　　穆正尧闻言看向曲逸，挑起嘴角轻轻笑了笑，复又将目光投向门外：“那你有什么发现吗，小朋友？”

　　门口，站在封条外不得进来的小男孩正紧紧的捏着衣角探头看着屋内忙活的众人，喃喃自念道：“……它……它不见了……”

　　它？曲逸茫然的和穆正尧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欲细问。只见那小男孩嘴一抿，眼神躲闪着曲逸和穆正尧的目光，转身冲出院子朝山林方向跑去。曲逸急追几步跟上。心道这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地方终究没当地人来得熟，拐了几个弯儿那孩子就不见了踪影，急得曲逸也跟着瘪了瘪嘴。

　　算了，还是回火灾现场吧……咦？

　　曲逸满头黑线的望着眼前陌生的村道……这、这又是到了哪儿呢？！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那孩子带得七拐八拐的给迷了路。

　　还真够倒霉的啊，曲逸叹了口气，伸手挠了挠头，四周张望下有没有什么村民经过可以问下路什么的。

　　“孩子……你从哪来啊……”背后幽幽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连曲逸都不禁打了个冷颤。缓缓的回过头去……没、没有人？？！

　　曲逸大眼睛眨巴眨巴了几下，只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又幽幽的传将了上来：“……孩子……问你话呢……”

　　寻声低头一看，原来是身后站着的一个头发花白，面部长满了黑斑的老婆婆，她佝偻着身子拄在一根木棍上，撑死也不过一米四五的样子，以曲逸一米七六的身高直直回过头去当然没能看见。

　　不由得汗了一下，尴尬的回答道：“……我是为李福贵家的事儿来的，婆婆您知道牛力住哪吗？”

　　“啥？你富贵？”老婆婆看样子年岁很高了，眯着眼睛想了老半天也愣是没能想起来这“你富贵”是哪路神仙。于是本着老人家热心肠的天性，拖上曲逸便往家走，说是要去问问她儿子。

　　曲逸苦笑着只得由得这热心肠的老人家的性子走，反正愣在原地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去问问别家也好。

　　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一阵争执声传将出来，好像有两个女人正在骂架。

　　“这白鹭村谁不知道招弟是俺家孩子啊！俺一把屎一把尿喂养了她十几年就指望过些年嫁出去能换得个好彩礼，你这娘们倒好，跑这儿来拣现成便宜了啊？！”啪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衬得这村妇的嗓门更显得气势磅礴。

　　可对方好像也不是啥吃素的主儿，哐当一声，一张桌子就给掀翻在了地上：“你TM被牛角顶了脑子吧！！招弟一直都住俺家！！轮着你这娘们在这争个什么事了？！”

　　骂着骂着就要打了起来，怒得站着门口的老人重重的一顿拐棍……可惜不是佘太君的龙头拐杖，所以屋内人压根就没注意到。

　　又是重重一顿，伴随着一声微带颤音的怒喝：“住手！”

　　这才安静了下来，屋内众人你扯着我的头发我扯着你的衣裳难解难分的望向门口。

　　“你们……你们这……究竟像什么话！！”

　　曲逸赶紧扶住老婆婆的手臂，老人家估计是被这群不孝子孙气到不行，整个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着，就差没打摆子了。拄着拐棍急急的走上前去一把扯过旁边瘪着嘴哭得稀里哗啦估计就是招弟的女孩儿，搂到自己身边：“别吓到我的孩子！”

　　哈？

　　曲逸扶住老婆婆的手不由得一松，脚往后悄悄退了几步，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今个儿到底撞到了什么，说是鬼上身呢，世上哪里有这么脱线的鬼嘛，说是妖呢，也没可能会有这么无厘头的妖呀？

　　于是清了清嗓子，笑着做和事佬道：“算了算了，一家人，万事和为贵嘛。”

　　四下里突然悄声无息。

　　“你……是谁啊………”老婆婆缓缓的将头转了过来，空洞眼中慢慢溢出鲜血，地面上莫名其妙地升起一团隐隐绰绰的绿色雾气，随着老太婆蹒跚走来的脚步层层翻卷，手上拄的那哪里是什么拐棍，分明就是一根人的大腿骨！老人每走一步，身体渐渐湿润腐烂，全身发散出霉味般的恶臭……

　　曲逸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下，猛的转身就欲夺门而逃。只听院门“哐！”一声没有任何外力作用情况下被重重合上了。

　　看来若想要从这鬼院落里逃脱出去，曲逸抓着门把抬头呆呆看了看天：“钟馗大人……快来救我啊……”

　　院内众人就像身体里的水分骤然间被抽干一般，面皮上皱痕骤现，眼眶深深凹陷，原本该是长着眼珠的地方蠕动着白蛆般的小虫，争先恐后的从那黑洞洞的眼窝里往外挤，就像集体赴宴一般越涌越多。

　　曲逸一眼看见门边静静靠着一把锄头，赶紧一把抓起抡着胳膊就往门上砸去，眼看那浑身蠕动着肉虫的鬼婆婆前伸的枯手就要抓到自己脖颈，惊得一个大力，门啪的一声被砸开来。

　　刚松了口气准备夺门而逃，只见前方远远卷起一阵烟尘，圭如寿大步流星的前后摆着手刀朝这边跑来。

　　“圭伯伯————！！救命啊！！”

　　“曲逸—————！！救命啊！！”

　　曲逸一阵沉默，啪的一声将破损的院门重重关上，企图无视掉远远跑来身后摇摇晃晃跟着一大群挂满肉虫可怕僵尸的圭如寿。

　　怎么就那么倒霉啊啊啊啊啊！！！！曲逸内心深处稍微不那么粗的一部分神经不禁抱头呐喊道。

　　不对！这里面还有个鬼婆婆啊！！曲逸惊得赶紧眼一闭，回身抡起锄头挡在脸前。可半天也没见什么动静。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咦？

　　院内众僵尸貌似都已经改变了目标，放弃曲逸慢慢朝屋内聚集而去，就连掉落在地上层层叠叠的白蛆也不例外，在彼此身上蠕动着又向屋内涌去。

　　屋内之人淡淡吐了口白雾，弹了弹烟灰，左手从胸前夹出一张……五十块钱。

　　“啧，出来办个案都这么麻烦。”穆正尧皱了皱眉，夹着符的手指往前一挥，一张钱纸唰的穿过僵尸群直挺挺的贴在了……曲逸的额头上。

　　“……咦？”曲逸只见眼前院落内腾起一股浓浓的黑雾，忽然咻的一声被迅速吸附进额头上的符纸中。

　　场景骤然变换。

　　“孩子？孩子？？你没事吧？？”鬼婆婆伸出手来轻轻抚着曲逸的额头，就像小时候父母亲给被惊吓到的孩子招魂一般喃喃的念叨着：“回来了，回来了哦，回来了……”

　　哈？曲逸微微环顾了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蠕动的白蛆什么流血的尸体嘛！只见院子里众人都愣愣的看着自己，就像自己刚刚看他们一样。

　　“我……刚刚怎么了？”曲逸试探性的问道。

　　老婆婆一脸焦虑的说道：“……刚刚我们这头正说着，你这后生突然拔腿就跑哇……靠着墙挠了半天也不知道想干什么……还以为是给耗子精迷了性呢……哪知道你又……”婆婆指了指旁边的猪圈：“你又拿着这把锄头把我们家猪圈门给砸烂了……幸好这位高人来得及时啊，给了你身上那鬼五十块钱又把你的魂给招回来了……”

　　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曲逸茫然的望向一旁燃着烟站着的穆正尧。

　　穆正尧冲尚还自顾自絮叨个不停的老婆婆露出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容：“婆婆打搅了，今天我们职员破坏的东西会照价赔偿给您的。”

　　婆婆连忙一笑：“那敢情好啊。”

　　3．

　　“知道错了吗？”穆正尧在前方静静走着，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曲逸有些不好意思的细声认错道：“知道了……”

　　“错在哪？”穆正尧脚步稍微放慢了些，好似有意要让曲逸跟上。

　　“错在……”曲逸歪着头呆呆的想了又想，其实实在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于是试探性的答道：“……错在……不该撞鬼？”

　　穆正尧差点就没顾得上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幸好及时忍住：“撞鬼是你一普通人能控制的吗？！”

　　曲逸鼓了鼓腮帮子：“唔……那错在……错在不该砸烂婆婆家的猪圈？”

　　穆正尧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看着曲逸迷茫的大眼睛无奈的说：“……是错在不该随便乱跑！这荒郊野岭的你这么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这次如果不是我到的及时你就可能没命了！！”

　　“哦……”曲逸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穆正尧只觉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阵无力感打倒，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曲逸小跑了几步跟上穆正尧的步子：“对了，老板，你在牛力家里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你就不关心下自己刚刚是怎么了？”穆正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瞟了一眼身边的天然呆少年好似随口问道。

　　“刚刚？”曲逸一愣，然后好像忽然想起来一般，笑了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既没磕着也没碰着，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嘛。应该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啊。”

　　穆正尧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小子还真乐观啊，不，恐怕是因为神经太粗的缘故所以大脑反应要比正常人慢上个半拍吧。

　　于是在大脑中自动删除掉刚刚那段没营养对话，淡淡的说道：“回去之后记得把一百五十块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五十块是符纸钱，一百块是刚刚赔偿给那婆婆的。因为你是初犯，所以这次就不算利润好了。”

　　“对了……”曲逸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纯真的望向穆正尧：“《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管理条例》 第二十七条禁止下列损害人民币的行为： (一)故意毁损人民币； (二)制作、仿制、买卖人民币图样……老板，您这……”

　　“要告我的都收在这符里了……还是说你要告身为你救命恩人的我？”穆正尧毫不在意的回答到：“……真不明白钱符有什么不好，看着心情多愉悦啊，哪像你们人类电视节目里那帮江湖骗子，举着个桃木剑拿几张很黄很暴力的破纸就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真碰上了妖怪哪个还有活路滚着回来啊……”

　　“啊？”曲逸张大眼睛望着身边自言自语的穆正尧。

　　穆正尧略有些不耐烦的把眼一瞪：“再不回去，黄花菜都歇凉了。”

　　“……啊，好。”曲逸这才想起来。

　　4.

　　回到火灾现场转一圈，曲逸站到了破碎的玻璃窗外。

　　梦里，那个银白眸子的怪物就是从这个窗口窜出逃走的……那在现实中呢？

　　“你有什么发现？”穆正尧默默的站在曲逸身后，面色冷峻的盯着玻璃残骸。

　　曲逸摇了摇头，俯下身子继续细细看着，企图从这一团乱七八糟的灰烬中寻找出一丝亮点。

　　想想，继续仔细想想，那晚梦里的所有细节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些吗？

　　对了！曲逸猛地抬起头凑向窗户的左下角，差点没磕着脑袋——梦里那只怪物窜出窗口的瞬间似乎碰到了窗沿，身体晃了一晃，所以才会将头转向这边！

　　“这是…………”曲逸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穆正尧。

　　穆正尧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呵，这法律援助损失的银子，终于找到地方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