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过龙门 ...

  •   凑得近了,和着一弯若隐若现的夜月,才把地上的人儿看清。
      眉色如山聚峰,却把那一潭幽泉深水遮住。
      明明是一国王子,居然把身子躺到地上来,也不怕旁人见了毁了自己的光辉形象。宁九漓狠狠地想着。
      再看仰躺之人眼儿紧紧地闭着,分纹不动,便把身子轻侧,腿儿轻抬,准备悄悄地离去。
      微风吹过,树叶轻扬,尚沙沙作响,可是偏偏有人的脚步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宁九漓才走了两三步远,前面就堪堪被人挡着。
      羲子翌身移如行风,眸水似波荡,声音若金锡。
      “小野猫仿佛很喜欢用红线啊?”
      嘴角浮起那抹悠然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莫不是,她割松树,取油脂的行为,全看在了羲子翌的眼里?
      宁九漓觉得怀里那盛着松油的瓶子,仿佛又沉了几分。她后退了一步,低首恭声道:“见过七殿下。”
      羲子翌却前进了一步,轻笑道:“小野猫什么时候那么懂礼节了?”
      宁九漓眉峰蹙起,抬起头来,声音仍然恭敬,而又正气凛然:“七殿下,民女贱名七丫,不叫野猫。”
      态度端正,神色间连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也无。
      羲子翌却笑容未改,声音轻扬:“可是本殿下就是喜欢叫你小猫呢,你说该如何是好?”
      宁九漓轻咬嘴唇,神情难耐,恍若不甘,复又把头低了下去,视线正好触到那双靴子上的小猫。
      小猫慵懒,趴在靴上一动不动。
      羲子翌也没有动,他只是看着宁九漓的表情越来越委屈,心头大振,笑容水谢满天。
      “小猫儿夜探御花园,巧取松脂可为何?”宁九漓盯着靴上小猫发呆的时候,羲子翌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耳中。
      “当然是做药用,松脂和药涂之,可除隐疮。”宁九漓认真地做着答复。
      羲子翌笑而未语,神情畅远。

      这一夜,宁九漓又回到了连日来在宫里的久居之所,也重归入两尊大佛的监控之下。
      翌日。
      宁九漓于甘泉宫内谒见汔王。从旁者,王后,五殿下,七殿下等一干王戚,独独少了王太后。
      宁九漓行完礼后,未敢与汔王目光相接,便一直垂头作答。
      百无聊赖,视线又不自觉移到了靴子上,一径打量,发现每个人靴子上绣得图案还真是千姿百态,各有不同。
      汔王,天子御龙,靴上自是金线腾龙,傲睨云端,势吞四海。
      王后,一国之母,龙腾凤翔,靴上的那只凤凰便长尾玄舞,端庄明丽。
      真龙天子只有一位,羲子翔的靴子上便绣着一只鹰,鹰击长空,也是翱翔千里。
      只有羲子翌的靴上所绣之物异然。不若飞龙般腾空万里,也无雄鹰般振翅高飞,而是只慵懒的小猫,还是只被削了爪子的猫。
      这样懒散的小猫,可能变成那林中之王?

      宁九漓出神的时候,汔王沙哑的声音传来:“可是小神医救了寡人的命?”
      看似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远非那么好答。
      说是,态度过于傲然,说不是,又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宁九漓则仍然躬着身子回话道:“草民不过是负责替陛下扎针,陛下真龙天子,当然是洪福齐天了。”
      前半句仍然是恭敬着,到后半句却换成那轻松的语调。
      “小神医叫什么?”汔王的语调也轻松下来。
      “草民吴七丫。”宁九漓回道。
      汔王的眉宇间爬上疑惑,奇声问道:“为什么我听翌儿说你好像姓裴呢?”
      话头儿抛出,宁九漓脸上陡然间多了一丝伤情,她动情地说道:“草民若随父姓,本是该姓裴,可是草民的父亲早早把我母女二人抛弃,草民便是由母亲一手抚养长大,养育之恩,无以为大,便随了母姓。”
      说话间,眼中隐隐含着珍珠似的泪滴。
      汔王闻言,脸上添了些许了悟,点了点头。转而向羲子翌道:“七丫对寡人,也算是有功之人,你既然毁了人家的清白,明儿就把人家纳了吧。”
      羲子翌冷冰冰地回道:“是。”答应着,声音里却不带一丝感情。

      汔王未语,这回开口的是王后,她身为一国之母,这般场面,绝不至于一句话也无。
      女子之身,总是比男儿多了份柔情。
      于是,她对羲子翌劝慰道:“本宫知道你兰家丫头死了,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该宽慰一下。别让新人才刚进门就如那丧妇。”
      羲子翌未动声色,继续冷言答应。
      王后见好言相劝,反倒吃了一鼻子灰,脸色便泛青起来。
      羲子翔见得僵局,则活络得多,他脸上堆起笑容,向王后道:“母后不要动怒,七弟与兰家大小姐的感情从小就深,七弟心伤也是人之常情。”
      他两面讨好,在安慰王后的同时,又帮羲子翌说了好话。一边是孝顺的子侄,一边是友爱的兄长。这般做人,难怪朝中人人赞誉有加,声望在外。
      汔王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未显露在外。默不作响,把手一挥,以示退意。

      宁九漓走出甘泉宫的时候,仿佛所有宦官、宫女看向她的目光里,都蕴含着同情。
      这种投注好似怜沔一个将要独守空闺的女人。
      伪君子倒真有本事让全天下人都以为他是个痴情种。
      宁九漓莞尔一笑,想来她当时以为公子羽痴恋兰清玉也非毫无由头。
      不过,独守空闺,她若连闺都未进,何来独守?

      一处宫门,两般心情。
      宁九漓刚走出甘泉宫,便被人叫进了王太后的寝宫。
      诺大的宫殿里,王太后端坐上头,徐徐地往手上的那盏茶吹气。
      问话的人不着急,回话的人便把头垂得低低的,眼儿往地底下看去。
      这么同时沉默着,殿内便立时静得可怕。
      “哐当,哐当……”那是杯盖折磨着杯璧的声音。
      “扑通,扑通……”那是心跳折磨着她的声音。
      这两种声音本来隔着两处远,但韵律节奏居然出奇的磨合。
      哐当声陡然停止,宁九漓的心便随之吊在了那里。
      王太后终于喝下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你可在王宫里见过你师父?”
      “没有。”宁九漓只能硬着头皮说。
      王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哐当,哐当”的声音重起,不过频率更加缓慢;宁九漓“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也重新响了起来,频率却更加快;这一慢一快,节奏便上上下下地交叉了起来。
      当王太后喝下第二口茶的时候,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声音也严了起来。“是吗?”
      两个字蹦口而出,逼迫也渐渐压近。
      “师父怎么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宁九漓决定化被动为主动,扬起脑袋,脸上交织着担忧和不安的神情。
      王太后未语,把手上的茶盏放在了一边,站起身,从上位走了下来,一步步逼近。
      她走到宁九漓的跟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劝解道:“你师父身负谋害汔王的大罪,是待罪之身,你若知情不报,等同连坐,你也不想这么毁了你自己吧。”
      宁九漓心儿一抖,云中君明明易容之术如此高明,居然都现了原形,那么,凭她那些雕虫小技,可还出得了那幽都城?
      王太后望着呆滞的宁九漓,放缓语气继续道:“其实你不过是你师父手上的一颗棋子,她教了你很多医学之道,不过是想找个人能识别出浅葳,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在一幅画上检验出过浅葳,那幅画可是王后亲自为大王寻得的。”
      言下之意,便是王后是无辜的,云中君布了这个局,一手栽赃。一面谋害了汔王,一面陷害了王后,端是行那一箭双雕之计。而宁九漓便是此计中一颗关键的棋子。
      王太后想以棋子二字来刺激她。
      宁九漓却不以为然,棋子便棋子吧,她吃得好,住得好,学得好,做这样的一棵棋子,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谁说下棋之人都能控制住手里的棋子。
      但面对着王太后,她的神情却只能更加落寞,好似被父母所弃,孑然一身的怅惘。
      王太后愈加满意,循循善诱道:“告诉哀家,云中君在哪里?”
      宁九漓目光更加呆滞,讷讷而道:“我也想知道师父在哪里,好让我亲口问问她。”
      王太后看着痴然的宁九漓,逼问的耐心不再,她冷声道:“你师父是个危险人物,你既然不知道,那么在你过门之前,你便呆在哀家这里,以保证安全。”
      王太后本来就没希冀从宁九漓这里得到答案,云中君受了重伤,若没人接应,如何能逃得出羽林军的层层围捕。
      于是,随着王太后的一个招手,宁九漓便被圈禁了起来。所不同的是从一个宫殿搬到了另一个宫殿,从两尊大佛的看守变成了一家密室的管制。
      其实说是密室,被锁着的门外,仍然堵着两尊大佛。这一天下来,除了送饭进来的宦官,她未见过第二个人。
      不过,宁九漓却很是开心,她没见到过别人,别人自然也没见到过她。于是,这密室便成了一方得天独厚的地方,仍由她静心地捣鼓着的那些瓶瓶罐罐。

      不知不觉,时光又把白日磨去,墨色染遍了青天,只留下几个淡黄色的印儿,小的是星星,大的是月亮。
      这个时候,门外挂锁的链条起了声响,宁九漓赶紧把瓶瓶罐罐收起来,准备享用晚饭。
      不一会儿,食物便摆放到了宁九漓眼前的桌子上,几盘普通的小菜,一碗米饭,同中午如出一辙。
      可送饭的人却没有走,他非但没有走,还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宁九漓捣鼓了一天,早已腹中空空,但她却并没有举起筷子,她一脸好奇地望着那个前来送饭的人。
      来者见宁九漓未动,便趴上桌子上,使劲地把饭菜推到宁九漓面前。
      小胳膊小腿,推起饭菜来尤为吃力,倒像是顶着一般。
      饭菜盘子已然挨着桌沿的时候,小人儿才把手臂收回。他大声地道:“姐姐,我好不容易才向太婆婆讨了这个送饭的差事,你怎么不吃啊。”
      说话的同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宁九漓。
      在一派天真的蛊惑下,宁九漓差点举起了筷子。但举筷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视线往下一移,便瞟到了宋楚天放在桌下的双手。
      双手交织在一起,不安地搓着。
      这可是那镇定面容的排解?
      烛火摇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屋里的两个纹丝不动,屋外的一只却不停地扭动着。
      宁九漓把筷子放下,言不由衷地说:“为师吃不下。”
      明明饿得要死,却非说吃不下,宁九漓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姐姐病了?”宋楚天关心地道。
      “肚子不舒服,想是着凉了。”宁九漓一手捂着肚子,一边气软无力地道。
      宋楚天支着小脑袋,看了看桌上的食物,思索了一阵才道:“肚子着凉,是该吃点热的,我让厨房为姐姐熬碗热粥吧。”
      说着,一跃而起,小跑着冲出了房门。
      一同散了的,还有屋外的那方影子。
      屋里,独留宁九漓对着那一桌子可看不可吃的食物。
      不能吃的食物,便只能拿来做试验,宁九漓一阵忙乎,才把饭菜给检出个结论来。
      不是毒药,却胜是毒药,毒药尚且能解,女子一经服下断子散,一生便绝无生育子息的机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过龙门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