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安道》糍粑鱼

34、胁迫

　　“做得不错。”皱眉君对我说，继而望向人群：“那几个士兵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想不到你日理万机，竟然还关注到这些不起眼的士兵。”我从小和他斗嘴惯了，一开口就忍不住挤兑，不过毕竟是借了他的人，还是要客气点：“这几日找不到你，还没来得及跟你借人，先用上了。幸好有他们，否则这里一定乱糟糟的。”
　　阿蔓一脸惊慌地拦在我身前：“大人若要怪罪，请怪罪我吧，都是我的错，和他无关。”
　　我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么有胆量，在皱眉君面前维护我。
　　我正想安慰她说皱眉君不会拿我怎么样，皱眉君的视线已落在她脸上，打量了片刻，似乎颇有兴趣：“你是谁？”
　　我嘴快：“她有未婚夫了，你可不能看上她。她为了未婚夫一路从虞城赶过来，蛮子都没让她退缩半分，你别捣乱。”
　　不能怪我多心，阿蔓是真的很美，仔细看比紫苏还美上几分。洛詹还跟着忆良拼命呢，绝不能再来一次一见钟情了。
　　“我在问她。”皱眉君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阿蔓悄悄地握了握我的手，低头回答道：“民女阿蔓，是虞城忆将军旗下军士洛詹的未婚妻。”
　　“阿满？”皱眉君缓慢地重复道。
　　阿蔓胡音未脱，“阿蔓”二字念得像“阿满”。
　　“是阿蔓，花蔓的蔓。”我补充道。万一事后论功行赏，人名可不能错；若要不出错，眼下就不能叫他记错了。
　　皱眉君并没有搭理我。
　　“是胡人，家乡在何处？”他又问。
　　“这个你不用知道吧？”我紧张起来，他别是真看上阿蔓了吧？
　　我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阿蔓，她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也正在紧张。
　　皱眉君鄙视地又瞥了我一眼：“这般重要的事情，你不打招呼擅自寻了胡人来做已是逾矩，询问来历是常规，你竟还想阻拦。劝你少开口，你惹事上身事小，莫要连累了忆将军。”
　　哦，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可信呢？
　　阿蔓被他吓到了，立即回答道：“回大人，民女是从折罗曼山……会云山那边来的。”
　　会云山的这边是虞城，另一边则居住着许多胡民部落，向来乖顺不惹事。至于折罗曼山，是胡民对会云山的称呼，这些也都是忆良告诉我的，对于虞城他简直无所不知。
　　“折罗曼山……”皱眉君的面色变得柔和起来：“我曾有一位挚友，也住在折罗曼山那边。”
　　用这种我从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还要攀亲带故，他要是没带着别的心思，我名字倒着写！
　　我撑圆了眼睛瞪着他，他依旧不理睬我。
　　“阿蔓，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继续吧。”我挽起阿蔓的手，将她拖走。
　　“好的，夫人！”阿蔓十分配合地跟着我，显然已不知该如何应付皱眉君。

　　背后传来的凉意简直想忽略也不行。
　　他生气就生气吧，我可得替忆良稳住军心。
　　皱眉君真是个花心大萝卜，我暗暗想，还好早早摆脱了他。对美人见一个爱一个，我都不由得要同情紫苏了。

　　我正想着，身侧的阿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我问她。
　　“若不是已经有了詹，方才那位大人也不错呢，长得可真俊俏。”阿蔓不无可惜地低声感叹道。
　　她这话说得太豪放，我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他有未婚妻了。”我只好这样说道：“祖上也是胡人。”
　　“哦，没关系。”阿蔓并不在意：“胡姬向来做不了这种大人物的正妻。但是我有詹了，不会看上他的，夫人您大可放心。”
　　哦。
　　我讪讪地笑了笑，因为着实接不下去了。
　　她太坦诚，可坦诚的内容，我们这种出身的女子绝不会涉足半步。
　　但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坦诚。坦诚的人令身边的人感到安心，因为他们心中所想都会言诸于口，爱憎都在明面上，不会暗地里使坏心眼。

　　接下来的数日，我除了时刻带着阿蔓以免她遭到皱眉君毒手摘花，便是去驿站。驿站已重新派驻了人手，我每天都去看忆良有没有来信，可这么久了，我再也没收到过忆良的信件。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八大重镇，前来勤王的并不只有忆良，即便追击残余的蛮子，他也不会忙到没时间给我写信。虽说是有些公器私用，但以忆良的家世，还不至于用不得。
　　这种时候我只能去找皱眉君了，他每天都收到许多信，一定知道些什么。
　　“忆将军被囚禁起来了，陛下不打算让他再回到虞城。”皱眉君十分爽快且平淡地告知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压抑住怒气问道。
　　“前几日的事了。”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早知道，却偏瞒着我。
　　皱眉君勾起一边唇角：“我想我们并没有那么熟。”
　　前几天他明明不是这种态度！为什么突然又针对我了？
　　我要去长平。
　　我方才转过身，便听见他说道：“死了这条心吧，你走不出京城。”
　　“什么意思？”我扭头瞪着他，怒道。
　　“你这么聪明能干，自己琢磨吧。”他轻笑道，像是猫在玩弄老鼠。
　　“拿我当人质？”
　　皱眉君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敲着桌面，并不言语。
　　“到底是不是？除了用我作人质威胁他，你们把我扣在京城还有什么用？”我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既非倾城之貌，又无举世之贤，便是以你作人质，忆将军会心动么？”他又像以前那样刻薄了。
　　“我和忆良两个人的事情，你这个外人懂个屁。”我没好气地回道。
　　皱眉君挑眉：“好罢，即便忆将军舍不下你，可陛下都已将他囚禁起来了，有没有你，有何差别？”
　　“自然是防止我回虞城，兴兵闹事。”
　　“原来你还有这等能耐，看来更不能放你离开了。”
　　话里话外，各种看不起我就对了。
　　我就不信我当真离不了这京城。

　　没想到我竟真的离不开京城了。
　　所有出口都被封锁，看见我便拦下；夜里企图偷跑，也被人盯得死死的，以剑相对。
　　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离开京城。
　　可再早一些，我也不会离开——阿爹阿娘仍停在破庙里，我如何离开得了呢？
　　我大概运气特别差，总是遇上这样两难的境地。

　　阿蔓发现了我的不对劲，隔天一早便担心地问我：“昨天夜里听说夫人与他们起了矛盾，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摇了摇头。忆良都被囚禁，洛詹和其他人就不知会是什么下场了，陛下起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不会让他们有哗变的机会。
　　我一个人忧心已经很痛苦了，没有必要再多一个人和我一起忧心，何况她才刚从先前的惊慌里平静下来。
　　“你那天见到的那位大人，从小就和我不对付。他这几日脾气不大对，有些针对我，却又不肯告诉我缘由。”我知道她不笨，若是什么都不说反而引她怀疑，便只委婉地提及。
　　阿蔓托腮想了想，说道：“那位大人莫不是在等夫人去求他，好拿捏夫人。”
　　“当真？”我有些怀疑：“他不会这么幼稚吧？”
　　皱眉君要什么没有？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有些傲气的男人就会这么幼稚。”阿蔓十分肯定地说：“夫人且信我一回，我原本便是靠讨好男人过活的。”

　　我相信阿蔓，是以我又站在了皱眉君临时居处的门前。
　　他也曾说要我自己琢磨，现在想来，确是要我自己来求他无疑了。
　　想想我居然要来求他，心里便满是不甘和愤怒。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父母不在了，凤初不知醒了没有，忆梅远在虞城，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

　　我正满腹纠结，路的那一边却走来了一行人，挑着一盆一盆绿色的草。
　　待他们走近了，我才觉着那些草挺眼熟，不正是皱眉君最心爱的牡丹么？我还记得会云山上的幻境，那一大片白瓣金蕊、名为“景玉”的花。
　　其中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时，突然脚一歪，向一边摔下去。我下意识地扑过去抱住花盆，免教它被打碎——皱眉君爱它如命，若是出了事，还不知这个倒霉的挑夫会被怎么样惩罚呢。
　　那人起身时，脸都吓白了，连连向我道谢。他挑着花盆继续进宅子里去了，我也等到了皱眉君的仆从。

　　皱眉君平静而舒适地坐在桌案后，看见我只是抬起头，并不言语。
　　我想这是在等我开口的意思吧？
　　我鼓起勇气，问他：“你想让我做什么？”
　　皱眉君眉头舒展，浅浅一笑：“让你做什么，你都肯？”
　　“只要能救出忆良。”我说道。
　　“囚禁他的是陛下，我救不了他。”他语气淡淡的：“至多只能让你见见他。”
　　这个人！
　　我的手捏得紧紧的贴在腿侧，以免忍不住砸到他脸上。
　　“不愿意便罢了。”他说着，低下头去继续看案上公文。
　　“我愿意！”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他掌控着一切，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他抬起头，依然笑着，却像个罗刹：“那好，我要你告诉阿蔓：忆将军来信，说洛詹已亡于厄格刀下。”

作者有话说

　　======深井冰的话唠======
一边利用有限的假期在外面浪，一边码字更新，我这绝对是真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