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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心不动则不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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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命格?
道法上讲天地万物皆非偶然,大到乾坤颠倒,小到悲嗔痴念、喜乐聚散,存于三界之内一举一动都源自因果轮回,所谓命格便是早早写于轮回盘上的金笔铭书,别说任人涂改,就是一个字也不会有差池。
“蔡云南能换人命格?”萧卿半是震惊,半是不信。
“是换不是改,轮回盘上的一字一句都没有变,只要能瞒过冥主的眼睛,又如何不能?”孟扬疾冷哼一声,掌心的沙骨混着他指尖的血凝成长剑,可刚迈出腿,却被人一把拉住。
“不行,阿璃还在他的手上!”萧卿看着蔡云南插|在长鱼璃身体里的半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拉住孟扬疾的胳膊,但此话一出,他又开始犹豫。若此时攻击蔡云南,他一个晃神可能就要了长鱼璃的小命,可若放任,便是要长鱼璃给易侃之背着一身血债。于理不通,于情不同,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萧卿的嘴唇被咬得发白。
萧卿在乎长鱼璃,在乎长鱼欣,在乎柳清鎏,他在乎的人太多太多,但这些人里孟扬疾没有一个在乎的。他活得时间所得上很长了,可掐着指头算一算,孟扬疾又数不出来多少能让他在乎的人,仅有的那么几个曾经在乎过的眼下也是变得面目可憎,甚至可恨至极,而其中蔡云南又排得上第一位。
孟扬疾拉开萧卿的手,用了全部的耐心潦草解释:“要改命就要有个宿主,所以长鱼璃死不了。”
轮回盘上的命格变一字都能算得上逆天而行,若非易侃之实在幸运,遇上有大福报的差长鱼璃,只怕是阵法没成天雷就击穿十二层地府打到了蔡云南头上。与外界的不同,阵法中的结界如脆弱的琉璃,被狂暴的沙骨“咣咣”连续敲击便有了裂痕。
沙骨冲破结界的瞬间,蔡云南推开易侃之,单手撑伞挡住进攻。若说平时还能够全身而退,此次换命格实在太耗费修为,蔡云南握伞的左手微微颤抖,右腿无力支撑,险些摔倒在地。
从死人堆里练出的与世家门生所学招式最大的区别便是没有多余的动作,因为那里没人看你的动作潇洒不潇洒,好看不好看,唯一权衡的标准就是活着或者死去。孟扬疾进攻狠辣,招招都是直击命门,而蔡云南右手夹着易侃之,左手持伞只能勉强招架。
实力全然不在一个水平上,孟扬疾只顾步步紧逼,一时大意没察觉到蔡云南的小动作,见他出招也只当是临死反扑,轻而易举地闪避过那道白光手中沙骨凝成一堵利刃之墙大有要将蔡云南千刀万剐的架势。
白光被孟扬疾避过以后并无消退之意,直直冲向护住长鱼璃的萧卿面门,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眉心中央,萧卿只觉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孟兄!阿璃!”萧卿憋足了劲喊了一嗓子,半晌无人回应,正当他打算再试一次时,一个听起来十分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你回来了?”
“谁在说话?”萧卿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苍老的声音叹息一阵后,道:“走吧……离开这里。”
“前辈?老前辈?您还在吗?”萧卿又喊了两嗓子,然而并没有再收到回音,抓耳捞腮一阵也只得顺着直觉找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
走了不知多久,在这片空洞的白光中,萧卿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这一片看不见边际的茫然将他困在中间。
当那扇门出现的时候萧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到的事蜃楼之类的,入手温凉的触感让萧卿心头一阵狂跳,终于能走出这该死的地方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萧卿面前并不是刚刚进来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万丈高空,脚下是升腾的云雾,隐约可见再下面的土地上尸横遍野,死一样的寂静让萧卿有一种失聪的错觉,等他回头看时,没有刚才苍白的诡异空间,也没有那扇雕花的木门,身前身后均是万丈深渊。
“孟扬疾,今日必定要铲除你这修仙界毒瘤!”
这是萧卿自己的声音,萧卿可以看到“自己”缓缓抽出了刀身漆黑的暮阳。
半丈长刀笔直的背刃上一条金色细槽直连刀柄,玄功流转之间暮阳光彩夺目。萧卿能感受到那充沛的灵力在身体中奔腾的快意,正如八百年前离仙道仅仅一步之遥的自己。
完好无缺的暮阳刀,不曾丢失的修为,以及这满天豪迈的战意,错不了了,萧卿暗想,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并且开始怀疑所谓的八百年后不过是自己黄粱一梦。
“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今你清醒却自道仍在梦中,萧卿,你且自己看个清楚吧! ”蔡云南的声音低沉黯哑,如一瓢冰水瞬间让昏昏沉沉的萧卿彻底清醒了。
接着所有一切豁然开朗……
鬼修孟扬疾冲破了忘川与尘界的封印,携百万鬼军来势汹汹,大有踏平尘界与修仙界的架势。萧卿此时修为已到瓶颈,止步于武元之境最后一层,萧家上下无不满心期待他踏云飞升的那一天。
长鱼欣抱着名叫萝箩的黑猫心事重重地看向远方,萧卿走出来站在她身后,半是宽慰地笑着调侃:“所有的事情总会过去,但阳春面总是忘记放盐可不行。阿欣,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长鱼欣没搭理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儿柔软的背毛。萧卿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要走却被长鱼欣叫住,“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见萧卿没做声,长鱼欣又道:“百万恶鬼肆虐尘界和修仙界,那个孟扬疾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有人说就连阴司也随他指挥,八大家必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刚刚传来消息,计划已经制定,你可知道最先去送死的是谁?是你们萧家!”
“萧伯父说不想在关键时刻打扰你的修行,可你就真当看不到也听不到吗?!”长鱼欣最后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萝箩受到惊吓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萧卿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正色道:“斩妖除魔本是萧家职责所在,就算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萧卿誓与萧家共存亡。”
萧卿看着长鱼欣的眼睛一字一顿说的诚恳,气的长鱼欣恨不得一剑将他捅个对穿,愤愤地说:“你这要死的一根筋,你知道这战略是谁制定的吗?方家的那位,你别忘了,清鎏的死可是与方家脱不了干系的!”
柳清鎏的事情的确存在太多蹊跷,只是眼下大敌当前容不得再闹内部矛盾,萧卿皱着眉看向神情激动的长鱼欣,低声道:“阿欣!清鎏的事只是意外。”
“好,好一个意外,萧卿,你瞎我可不瞎!”
与长鱼欣不欢而散之后,萧卿去了位于破月峰主峰的萧家议事堂,果不其然,父亲和长老师叔们沉默地对坐着,方家的信使趾高气昂地站在大厅中间,宣读着八大家族之首方家家主方隶的决断。
萧卿站在门后默默地听,什么疲惫战术,什么萧家武修最是鸡肋,最后那轻蔑的语气故作安慰地道,“就算你们萧家再不济不还有个萧辰洛吗?等孟扬疾把他打死了估计也得耗去些许手段,到时候我家尊上也能省些力气不是?”
“放肆!”大长老脾气最是火爆,同时更是将萧卿视作己出,哪里容得下一个小小的信使如此口出狂言。大喝出声的同时手中朴刀照着信使头顶劈去,途中被暮阳刀鞘截住,萧卿冷冷地看了那信使一眼,呵斥道,“还不快滚。”
一时间偌大的议事堂中寂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萧卿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父亲,长老师叔,辰洛愿做前锋……”
“胡闹!”萧卿话还未说完,最是沉稳的三长老立刻出声否决,“眼看功法就要大成,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耽误了?你多大了?孰轻孰重分清楚了吗?”
萧卿没抬头,清亮的嗓音铿锵有力,“萧家存亡事大,辰洛分得很清楚!”
“你!”三长老还要再说,大长老却叹了一口长气,语气里尽是苍凉悲哀,“百万恶鬼……还有那个怨气深重的鬼修,萧家此次凶多吉少啊。”
萧卿静静跪在大堂之上听六名长老小声地讨论着如何应对此次危机。
许久,一直不曾开口的萧卿父亲萧峥轻轻地咳了一声,“辰洛你先回去吧,这边有具体安排会通知你的。”
见萧卿踌躇不决,萧峥语气变得严厉,“让你回去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萧卿未曾想过,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