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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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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动了。”
走上街道后过了五分钟,她说了自席上闭嘴起的第一句话。
“啊,也对,毕竟今天穿了高跟鞋。”他瞥了一眼,“今天下午被踢那个人一定超痛的吧。要上来吗。”
略微屈身后,她松开手、转而抱住了他的脖颈,他顺势把她托了起来。
“太宰。”
“嗯?”
确实喝多了,原本酒量就并不好。在同僚间的偶聚中频频被劝还是少喝为上,常落到只有乌龙茶和果汁饮料的待遇。但对于今天和现在刚刚好,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真是不错的职场。”
“嗯。”
“而且好像很有趣。”
“确实都是些有趣的家伙呢。”
“今天和那孩子说了好多话。”
“说了什么?”
“好多。怕姐姐受伤之类的,以为我死掉了之类的。好像还记得那个人。光是这些已经很不好受了,你的同事都是怎么回事啊。”她发出呻.吟,“这个世界疯了。”
“在逐渐变成醉鬼的发言耶。嘛,小孩子中有记性格外好的也不稀奇,不是好事吗。”他说,“原来如此,所以才喝多了么。”
“这个世界真的有问题。明明什么都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却有扎堆出现。”
“原来的世界比较好?”
“怎么可能。那边是地狱……”
“是吗。”
“害怕我回去?”
“当然会害怕了,因为我非常的胆小呢。”
夜风从身边滑过。和他的交谈,还有熟悉的气息和身躯都让人逐渐恢复平静。
于一晃一晃、几乎可以说是令人安眠的规律性中,吐露在真实世界中难以说出的呓语。
现在,在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眼中,自己和他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呢。
固执地否认着并非恋人,却没有任何能够理直气壮地为这段关系下定义的概念,彼此都进行着的避而不谈。
其根源是——
“骗人。你才是,会离开我吧?”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的性格太扭曲了?”她真心实意地举出理由。
他低低地笑了:“这么说也没错。”
“啊哈。”
“我不打算离开你哦。”
“但是想要走的吧。”
“想象过。经常这么想。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太宰爽快地承认了。
“果然!”她捶了一下他的背。
听了令人生气,但却也能够明白太宰在说的话。因为那也是千鹤子无数次想象过的事情。
待在这个男人身边真的好吗。不这么做说不定要好得多,比起和这种男人彼此纠缠要更有益处的那类道路必定多不胜数。
太宰就像恶魔一样。
实现愿望,教育的同时也要伤害她,在行将溺毙的时候伸出手、尽管他自身好像也要溺死了,而把她逼到那种地步的原本也就是他。既像兄弟也像是恋人,教师又或是保护者,同样也是对千鹤子而言已经走得太过遥远、需要拼命追赶才能触及灵魂的孤独的人。那种事多来几次是会没命的,虽说她不会死。
选择的道路,是不能辨认幸福或不幸的道路。只是站在了某个男人身边的道路。对将来会发生什么也一无所知,站在漆黑隧道的入口再往深处延伸一点——而对他而言,她搞不好也带来了相似的烦恼。对任何一方而言都属于舒适区外的产物。
“不过,一直没能做到。”太宰的声音像要溶入夜晚一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从他的背后侧过了脸,正好看到一盏灯远去。复古样式的仿煤油灯每隔一段路便照亮至深的夜色,光也同样断断续续地打在自己的目前和太宰身上。每到离开灯下,身影就马上同化在黑暗之中,不断往复。
“——说不定是觉得就算逃跑也没有用呢。”
在昏沉得几乎要入梦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那句话比真正属于梦中的低语还要无声无息。
真是令人烦恼。
这样下去迟早会醒的。刚刚那安逸得像是海潮的梦也会变成过去的世界而消失,不再与现在相连吧。
……
把千鹤子的手放开,她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落在沙发上。衬衣的领口已经为透气松开了,现在产生许多褶皱,露出锁骨。
“……”她维持着靠在椅背的姿势,向沙发里侧歪去的脸有大半都被黑发遮住。过了一会才说,“……哦。”
他抽掉她已经松开的发绳,长发顺着面与肩的曲线滑落下来,在灯下折光。
头发比过去长了。这个念头在形成感慨前漠然地滑过他的思考。变化不止这一点,也不细微。只是想到她过去的样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指望醉鬼自己放好热水,带着换洗衣服走进浴缸洗澡显然不可行。他脱掉风衣,随手搭在茶几上,然后松开衬衫的袖口,把它们都卷过小臂,之后重新转向还一动不动地滑在沙发上的女人。
“千鹤子,伸手。”
如此指示后,她抬起了朝外侧的右手。
“两只手都伸出来。”他补充。
她不情不愿地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不太高兴地重新坐了起来,“你好烦……”
他把她的外套从肩膀扯下来,再把主人毫不配合的手腕抽了出去。“啊是吗。比小孩子还不听人说话,真的有资格这么说吗。”
“有。”她振振有词地肯定。
打开浴室的灯,然后把她推进去。“接下来就自己想想办法吧。”太宰说。
然后他看着她直接打开了花洒,还被固定在墙上的喷头迸发水流,落在了她身上。
“……千鹤子,虽然以前就想说了,但你醉起来是真的很离谱耶。”太宰发出感叹。
当事人呼出一口气,恍若未觉地任水喷洒下来。上衣很快就变得湿透,贴在身上,头发也一样。
“要做吗?”她问。
他看着她,并没接话。
“没办法,因为我喝酒了呢。”
千鹤子说。虽然意识其实相当清醒,“啊,还是说,你突然变成那种不会趁人之危的有礼男人了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
被水淋湿的衣服令人不快,她很快觉得太冷了,靠在浴槽的边缘,慢慢坐了下去。
亮着灯的浴室灰白得像是雪洞。
太宰蹲了下来,千鹤子看着他的眼睛。
总是有种他的眼睛应该很黑的印象,但其实不然。深褐色的虹膜在被光折射时,时常泛着带有赤色的棕。但是在只开了镜前灯的浴室中,看起来也还是像漆黑的。正凝视着谁的时候尤其如此。
他伸出左手,拨开了她颊边因为被打湿而曲起的长发,嘴唇在她的眼睫边磨蹭了一下,之后从那缓慢地降到了颊边。
顺着他的力道落在躯体上,然后一同滑向地面。他的衬衫也被打湿了。
从被亲吻的地方漫起一阵温和的暖意。
她张开口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探了进去,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脸,托住颌尖。手腕上绷带的触感让人有些发痒。
身体贴在一起。从胸口处,似乎能联通彼此的心跳。她放松了下来。
“……真的很爱撒娇呢,要是平时也能这么坦率就好了。”
这样轻轻地说着,再次贴上了她的嘴唇。只是一个互相触碰、显得温柔的吻。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闭上眼睛。”太宰说。
视界归于黑暗。
如果这种事上的作风能够反应性格,那么他比平时所展现的任何一刻都更有占有欲得多。
就好像不把她束缚住就无法放心。阴暗、粘腻、用将人绞紧的方式夺走任何理性思考的残余。
尽管连湿透的衣服都没有脱,堕落大人的行径。
男性的舌尖再次探了进来,擦过她的舌面,舔吻似的停留在上颚。混合的唾液因为无法完成吞咽的行为而累积,逐渐从唇角滑落。嘴唇是冷的,口腔内部却很热。同样灼热的呼吸垂落在贴近的面孔上。
无法简单地被归类于快感的,也可以说是痛苦和麻痹的体验。像要陷入深而烧灼的沼泽。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呢——
过去的自己无法想象现在,现在的自己也依然无法想象未来。就像十四岁的自己想不到会被从人类的群体中开除,十六岁的自己也无法想象到十七岁后不仅身处另一个世界,还面临过去或许都是虚假的危机一样。
甚至就连是否真的会一直呆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明白。尽管似乎确实是这样,正可谓流放般的人生。
啊。她在这时候迟迟地意识到了理由。
——他在害怕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会让他踟蹰不前的东西也太多了吧。能够让他安心的东西永远不会存在。即使她不会死也没有办法。即使她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定也没有办法。
确实是个无药可救的男人。就连这等感想也不知道已经被思考过多少次。对这样的男人倾心的她也是一样。
他慢慢舔去了滑落她眼角的,生理性的泪的痕迹,“……在想什么?”
“你糟糕的个性、……?”
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发出的声音有点颤抖。
又交换了一个吻。
这次要更深,在潮湿而狭小的空间中抹去了所有其他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