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之城》玉暖

3、第 3 章

　　时光为什么这么漫长，漫长得仿佛不存在？
　　孩子将音符拼凑成巴洛克风格，不经意间变了调，左手回旋式的伴奏，像是落叶飘下时的低语。
　　那个男人的最后一句话是：“永恒，很无聊。我在等你杀了我。”孩子抬了手，静听踏板下的余音在寂寞的空气里打转。多少年来，被救赎的人们都在忙着那些似乎永远干不完的事，无暇也从没想过孩子阴影中的脸上的表情是怎样复杂。
　　最初，人们会说笑，会偶尔放下手头的事。就是那只言片语稍纵即逝的温馨，将孩子的心荡得暖暖的。渐渐地，随着复生的欣喜冷却下来的，是人们的脸，似是雾中浑浊的天幕一般阴霾，抱怨着生活的无聊。
　　“呵呵，艺术……”孩子清浅的笑声漂亮得落寞，明澈的眼睛不敢看万年历，怕百位数字再一次跳跃。
　　是啊，这群只有傀儡身体的人，只能选择永远不要疲倦地垂下双手，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因为这无法自然死亡的傀儡之身。他们活了太久，以至于不能确定，自己如此长久的存在，是不是死后的永生。
　　孩子伫立在窗前，眼前破碎的光线纠缠在一起，印上班驳的记忆，将过去的血腥一点点覆盖。
　　“雪……”万年不变的娃娃脸上，依旧渲染着乖巧的笑意，淡淡的口气浸着时间的味道。孩子伸出手，让雪花落入掌心，又将它们轻轻吹散到窗下。世界正在悄悄陷入沉睡。
　　有人点破沉默踏雪而来。
　　孩子望着向自己眼前延长的脚印，猛地关上了窗户，动作僵硬地弹起了舒伯特的《催眠曲》。亘古的孤独沁出空气，穿越到只有钢琴、傀儡为伴的钢琴傀儡师身边……我只是想静静地守护这快被伤害的土地而已……孩子身后，“风墨”轻轻地被链拖着跳起舞。钢琴的冰冷，直直刺透指尖，扎进心里……
　　“阿暖……”来人轻唤。
　　孩子的心跳漏了一拍。阿暖……琴键的凉意烟消云散了呢……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陌生了么……孩子继续弹。
　　“谢谢。”
　　孩子微微乱了呼吸的节奏，于是俯着身子重重地砸着似乎冻僵的琴键来掩饰。仿佛被沉重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一样，因为……这是父亲的声音！
　　孩子弹错音，停了下来，：“怎么？”背对着父亲，孩子不知道父亲是否看到自己凝滞不动的目光——通过琴身的反射。
　　“死城。行尸走肉，比傀儡都悲哀。”父亲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他们生不如死！”
　　孩子低垂着眼睛，将街上的浅雪踩实。人们重复着无意义的工作，将成片抑郁的阴影投在地上，这些阴影汇成一大片，在孩子的视野里了无生气地摇曳着，像是已枯死的常春藤叶子在风中无力地挣扎。
　　傀儡的不死之身，囚禁了灵魂，将灵魂锁在永远无法逃脱的深渊。没有终结的生命，你如何将它赋予意义？
　　“救赎……也有错么？”孩子的泪在雪上打出小坑，孩子立即踏去了痕迹。
　　“由死，而得生。”
　　轻不可闻了，雪落无声。孩子从冰凉的指尖链，循着完美的抛物线催眠了所有人：“想要活下去的，请不要保持沉默！”
　　静得骇人……他们为什么都是那样的脸色？！那样的释然……所谓永恒，只是彼岸遥不可及的艺术罢了。呵呵，真好……
　　血，刹那间吞噬了视野内的一切。每个人心脏的位置如同烈火燃烧般的凄艳……
　　美，到了极致，邪恶的禁术，竟也能美得叫人睁不开眼……
　　鲜艳的血色，在惨白的雪上延烧。深邃的痛苦，生生浸入这寂静，凝成死寂……
　　只要撕裂……就赎罪了……凭着透出灵魂力量的决然，孩子迎住一片落下的雪花，任其融化，眼里只剩下满满的纯洁到无辜的白和凄艳到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