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墨记》风*音

1、楔子

　　当喜帕被揭开，她看到了一张英挺无比的俊颜。剑眉英目，炯炯有神，俊若明玉，卓尔不群。

　　那是她的夫君，当世人人称颂的名将。在她心里，将军都是那种舞刀弄抢，粗犷到粗鲁，豪气到豪迈的人。她从来不知道，武将出身的人也能如此俊雅非凡。

　　她第一眼见到他的容貌，第二眼发现了他眼里略闪而过的惊讶。

　　是惊讶不是惊艳。

　　她暗自苦笑，慢慢体会他的心情——原来丞相之女，大名鼎鼎的苏小姐只是如此的蒲柳之姿。

　　喝过交杯酒，喜娘和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原先热闹的房间里顿时只余他们二人。

　　他走到一边的塌边，将身上繁重的吉服脱去，只留一件紫色罩衫。然后走回床边，轻轻坐在她身边，转向她：“我帮你把这东西拿掉。”说着便伸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下搁在一边。

　　她并不紧张也不害怕，但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接受他的摆布。

　　直到他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她再次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这么俊俏的男人，会不会觉得她配不上他？她回想起刚才他眼中的一丝惊讶。自古所谓“男才女貌”，他的才干是无容置疑的，那她的貌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虽然心底有丝许无奈的介意，但她立刻让自己从点点失落中倔强起来。毕竟无论美丑，她从此都是他的妻了。

　　“你身上的味道……”他仔细闻了闻后说道。

　　她像被人说穿心事般一时显得毫无防备，但旋即回到：“难道将军之前不知道暖墨身体自幼欠佳的事实么？”

　　他先是微愣，然后玩味似地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是子顾失礼，我只是从没接触过身上有如此浓郁药味的人，倒真不知道原来满身药味竟然也可以这么好闻。”

　　他直接的回答反倒让她语塞。

　　“能否问一句，‘许墨居士’是不是累了？我们要不要歇息了？”他突然以略带轻松的口吻问道，同时抬起了她的下巴。

　　“你？”他的言语和动作让她措手不及，双颊顿时如彩云绯红。

　　“将军怎么知道我的号？”她压抑下片刻的心猿意马，清了清嗓子问。

　　“我见过你的字。”他淡淡地开口，像是解释。

　　她抬眉。

　　“在皇上的书房里见过。”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她的字被世人视为珍品，千金难求。起初只是被一再高价转卖，到后来居然昂贵到连再多的钱都无法买到。也难怪京城会有“奇宝易得，苏墨难觅”的传闻。

　　“花红不及柳飘舞，拂墨许字尽风流。”他随口念道，“名不虚传。”

　　她听后不禁捏紧了手边的裙摆。

　　那句诗是秦太傅所作，分别意指柳晋阳尚书的次女柳飘絮和苏潜康丞相的独女，也就是此刻坐在他身边的她。

　　众多名门闺秀中，当数柳飘絮和她最为出众——前者以曼妙唯美的凤凰舞而倾绝天下，她则凭无人能及的墨宝而扬名万里。

　　只不过，名声齐及的两人却也常被人拿来比较。一个尚书之女，一个丞相千金，柳飘絮的绝色之容也如同她的舞姿一般让人为之着迷倾心；而她的容貌虽也常被人提及，却是另一番言辞。天下见过苏小姐字墨的人不少，但见过她本人的却少之甚少。

　　众人只道丞相严于律己，自然对独女也要求甚高。苏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久而久之其容貌则也成为一道朦胧而美丽的迷。

　　有人传闻苏小姐之姿是天仙下凡，风华绝代；也有人说苏小姐其实丑不堪言，才总是躲躲藏藏，不见世人。

　　他此刻念出这句诗是在拿她和柳飘絮比较么？那句“名不虚传”是夸她的字么？

　　他的手抵着她的下巴，从手指传来的温度让她的脸更加红了起来。

　　“许墨居士？许墨……你把自己都许给了那方砚墨么？”他轻声说着，脸庞也渐渐靠近了她。

　　她感受着他强烈的气息一点点笼罩自己，她分明地感受到体内有另一个自己在呐喊。此刻的她仿佛置身在天边的云端，好似兴奋难抑却也紧张万分。她知道该阻止些什么，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那从今以后，你是不是要改号为‘许顾居士’？”他浅笑着说完这句话后，便温柔地覆上了那双薄唇。

　　许顾居士？许顾？他的意思，是苏暖墨许给傅子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