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一身》青婉

2、傲骨

　　绯夜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又和那个叫织锦的奇特女子碰面了，她还是一样的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他的姐姐冷贵妃极爱热闹，经常会举行盛大的夜宴，狂欢取乐。夜宴中上至当朝天子，下至士族公子、小姐无不尽情作乐，朝中人人不以能参加宫中夜宴为荣。
　　若不是表姐执意要她来，柳织锦决不会踏足这个酒池肉林的金玉殿。桌上摆满了数之不尽的珍馐佳肴，周围尽是绝色舞娘跳着异域的舞步，处处充斥着靡靡之音，这让她极为的不习惯。幻想着回到了那万里黄沙翻腾的玉门关外，回到了那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的身边，“与君同一身，至死不相忘。”这是她曾对一个人许下的誓言，可惜老天却和她开了了一个玩笑，从此她远离了曾经熟悉的环境，远离了亲人，现在是她该找回这一切的时候了。
　　“柳姑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冷绯夜吸引了太多太多的目光，相对的一直不想引起别人过多注意的柳织锦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他真不敢相信这个瘦弱的女子在一付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的竟是铁一般的意志，曾凭借一己之力于危难之中统帅五千部众大败数万之敌，成为军中的一则传奇，可她犹如昙花一现般神秘的失去了踪影，他十分渴望结识这个不平凡的女子。
　　就像上次一样，柳织锦同样不给他丝毫台阶下，毫不客气的转身走人，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同时也不把因为弟弟受辱而被气得花容变色的冷贵妃放在眼里。夜宴中顿时一片寂静，每个人心里都在好奇这个嚣张的女子究竟是谁，可以这么的桀骜不驯。只有静妃心里暗叫不妙，冷贵妃为人一向嚣张跋扈，敢这样给她难堪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织锦的。织锦啊，织锦，你的倔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
　　在姐姐发怒之前，冷绯夜已经温和地行礼，“是我太失礼了，唐涂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静妃已经笑着走出来打圆场“小国舅爷，说哪里话了，是我的表妹怕生，你大人不计小人过。织锦，还不过来见过小国舅爷。”静妃的目光中充满了乞求，让织锦无法拒绝，她也知道这时候的意气用事只会为自己为表姐带来无尽的麻烦，只有端起了身边的一杯酒，示意了一下，沾了沾唇。
　　冷绯夜也不介意她的敷衍了事淡淡一笑随即满饮了杯中的琼浆，主人位置上的皇上却在这个时候哈哈大笑“绯夜，朕终于看到了不把你这个放在眼中的女子了，柳织锦，好个巾帼不让须眉，无怪乎，柳卿家再三举荐你统领紫军，接替你哥哥忠勇将军之职，够狂，够傲，更够悍。”
　　柳织锦闻言单膝跪地“皇上是答应了吗？”
　　“做一军之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柳织锦，虽然军中上下对你的才干赞不绝口，但朕总要衡量一下才好。这样吧，三日后校场会有比试，借以选取七色军的统领，不要让朕失望。”
　　“谢皇上肯给民女一个机会。”
　　柳织锦露出了今夜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自从两年前哥哥柳继忠战死沙场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时不在想要重返军中，不仅是为了哥哥不曾实现的理想，更是为了不让哥哥死的莫名其妙，而现在这个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不想再呆在这个让她喘不过来气的地方，她向皇上告退，静妃为了怕这个个性过于刚强的表妹再做出什么让人难以下台的事情来也就索性由她去了。直到现在她仍不确定要这个倔强的表妹入宫来陪伴自己是对还是错。多年宫中不得宠的生活让她学会了沉默与忍让，可从小军中长大的表妹是永远学不会这两项宫中女人的专长，这是她所羡慕的，也是她所担心的。织锦的永不妥协有一天会让她伤的好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就是织锦所追求的人生信条吗？
　　静默不语的皇上并不是很在意爱妃的不满，毕竟连冷绯夜都摆明了要帮那个特别的女子了，他这个皇帝姐夫自然不会那么的不识相。后宫佳丽三千，多的是笼中华丽婉约的金丝雀，那女子却是一只翱翔天际的苍鹰。说真的，他还真希望她和绯夜之间会有着什么样出人意料的发展，那将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作为一个君主他并没有外表所表现出的放浪形骸，更多的是内心的深沉，但作为一个坏心肠的姐夫，他多的是准备看好戏的坏心眼儿。
　　“绯夜——”身旁的爱妃气恼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正好看到冷绯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出内殿紧随着那抹清丽的影子。有意思，真的很是有意思。
　　步出华丽宫殿的柳织锦当然不知道皇上心思的千回百转，也不知道因为皇上一时的兴起，将会为她的人生带来了多大的惊涛骇浪，梦想中单纯的生活从此离她的生活轨道越来越远。多年后，当她回想起前尘旧事，才发觉这一切全都是从那棵相思树下开始的，如果当时她没有在那儿唱歌也许这一切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充满了喜悦的她远离了压抑的皇宫，住在宫里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可却让她看多了妃子们的不快乐，表姐是这样，其它的妃子是这样，甚至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冷贵妃也是这样，表面上的华贵尊宠隐藏不了内心深处的孤寂和空虚，她了解表姐的苦闷可是她帮不了表姐，人生的道路上是不可以回头的，只要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在清朗的星空下，她信步走出内城，凭借着记忆中的印象去了外城热闹的夜间市集。这里是属于平民百姓夜间里最好的去处，这儿有着琳琅满目的小玩艺儿，有着各式各样的杂耍表演，更有着不同于宫中名贵美食的民间小吃。这里曾是小时候她最喜欢去的地方，那时候哥哥总会在晚上偷偷地带她来这里玩耍，多少次都是玩到天快亮了哥哥才会背着睡着的自己回家，无一例外的哥哥总会被爹娘狠狠地责骂一顿，可是兄妹两人总是乐此不疲。这里曾留有兄妹两人多少快乐的回忆，时至今日柳织锦还记的小时候哥哥背着她的情景，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故地重游，平添了几许惆怅。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和不时传来的嬉笑声显的那么的热闹，感染了这份欢乐的气氛，柳织锦坐在一个小摊前，自有小贩过来招呼“姑娘，你这是要吃点什么？”
　　其实他这摊子简单的很，卖的不过是那三两样的食物，她也不在意“老板，来一碗饺子，一壶烧酒，一盘花生米，再切一个猪耳朵，快点儿，我饿得紧。”
　　“好咧！”小贩手脚麻利地端上了食物“姑娘尝尝，这可是三代祖传的手艺，不信您打听打听。”
　　他看出柳织锦衣裳虽普通可质地却是极好的，那一身的气派更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可以教养出来的，便刻意和她攀谈了起来，“姑娘，小老儿这双眼也是见过不少贵人的，看您往这一坐，这身的气派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孩儿，怕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玩耍吧，小老儿猜得可对。”
　　一面吃着饺子，一面听着小贩的闲聊，柳织锦但笑不语，听他一个人摆龙门阵，倒是旁边摊位吃东西的客人不甘寂寞地插上了话“老黄，你就会吹牛。人家姑娘唇红齿白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儿，姑娘我猜你一定是书香门第的一位才女。”
　　两人在看到她面不改色地喝下了整整一壶的烧刀子不禁咋舌，这酒是自家酿的土酒，入喉辛辣兼后劲十足，就是一个大男人怕是喝下了这一壶烧刀子也要醉倒的，可这姑娘却像没事人一样，甚至脸也不红。“好烈的酒，老板，再来一壶。”
　　“啊？！”这下小贩和客人全都傻了眼，好人家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把烈酒当水喝，可说这姑娘是那些不正经的女人，他们是怎么看怎么地不象。
　　不同于一般闺阁千金小口小口地饮酒，柳织锦颇有些豪爽大杯酒一饮而尽和她纤弱的外表极为不相称，仿佛是一个男子的灵魂被错放在了一个女子的躯壳里面。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清亮的歌声在喧闹地集市中格外引人注目，夜空下美丽地歌声回荡着，却让人起不了一丝的邪恶念头，仿佛是这浊世中的一股清泉洗涤了人心。“……五花马，千金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曲将进酒终了，惊的众人半晌不曾开口，只有柳织锦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酒，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时小木桌的对面又坐下了一个人立刻显得狭小了许多，一只修长的手阻止了她再继续斟酒的举动，“不要再喝了，这儿的人只会看到你在笑，我却看到你的心在哭。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勇者选择面对，弱者习惯了逃避，沙场上威风八面的柳织锦不应该是弱者。”书生打扮的文士二十六、七的年纪，不十分出色的面容上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不禁会心生好感。
　　“洛阳，你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柳织锦惊喜地抓住对方的衣袖，曾经有过的回忆又回来了，曾经哥哥、洛阳、她和天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也一直这样以为的，可是她忘了人总是会长大的，人长大了小时候的那份单纯的快乐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洛阳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不久天涛也走了，后来就连哥哥都战死沙场，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可是现在洛阳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在这样的的夜景下，他又再次出现了。
　　在她和洛阳兴奋地互诉离别后彼此的经历时，她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一道俊美的身影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可是坐在她对面的洛阳却注意到了，不禁眉头微微皱了下，“他”为什么会和织锦扯上关系，很快地他的表情恢复如常。
　　“快告诉我这几年你去了哪儿？洛阳为什么你从不捎个信来呢？”柳织锦欢喜极了，洛阳就像是她另一个哥哥一样，突如其来的相见让她像是做了一场梦。
　　洛阳温和地笑了“你还是老样子，要我怎么说呢？我们先回去再聊个够。”
　　“好”她快乐地放下了银子，像一个孩子般拉着高出她半个头的洛阳步入热闹的人群，丝毫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并不知道在外人眼中这是一副多么美丽的画面，更不知道在身后人的眼中这是多么亲呢的场面。洛阳下意识握紧了掌中温热的柔荑，示威地回头看了对方那面无表情的俊美容颜一眼。他明白彼此都知道对方发觉了自己的存在，或许是他们彼此都刻意让对方发觉了自己的存在，只有处于重逢的喜悦中的柳织锦对于自己身旁的这场暗中较量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