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风*音

2、第一章

　　那仿佛是一个梦，轻柔而闲适，泛着丝许甜蜜。

　　梦里，那是一棵很高大的槐树，有着满满的黄色小花和属于夏天的独特香气。午后的空气少了分燥热，多了分慵懒。

　　她坐在不高的木制秋千上，一前一后，轻快地荡漾。白色长裙伴着微风和她的晃动，在空中划出美丽无边的曲线。

　　阳光洒在她面带微笑的脸上，她愉快地犹如自由的白蝶——只为飞向那个渐渐走来的身影。

　　“闻初晴。”

　　有人在喊她。

　　“闻初晴？”

　　是他在喊她吗？

　　“闻初晴！”

　　突然，秋千没有了，白蝶不见了，他的身影也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有一张带着零下温度和几条皱纹的脸。

　　“啊！”她一吓，条件反射地后退，因此清晰地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和表情。

　　“如果我的课真这么无聊，你当初大可不必选！”眼前的老师努力深呼吸平静不满的情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冷地说：“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课聊天睡觉，吃东西谈恋爱的什么都有！”

　　而此刻，闻初晴终于神智清醒，意识到眼前这位出名的“古老师”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了。偏偏今天不巧自己成了炮灰，而此刻阶梯教室里其他所有人都向自己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她不禁转头瞪了眼身边的好友，用眼神和表情质问她刚才怎么不早点推醒自己。

　　要知道这位古老师可是系里为数不多的高龄单身女性，平日以教风严谨和古板难缠闻名，久而久之便有了“老姑”的称号。在她的课上，那些被抓到“不安分”的人，多半都会在课后接受她习以为常且引以为傲的“古式教育”。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我课上睡觉了。我就不懂了，你们平时很忙么？现在的大学生不都很闲么？应该最不缺的就是睡觉时间啊！怎么就一定要在我的课上睡觉？想选修这门市场营销课的学生这么多，你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在我的课上听讲，居然占着位子睡觉，你这样的行为既对自己不负责，也对那些想来听我课而没机会的同学不负责！”

　　闻初晴听着劈里啪啦的话语，本来仅存的一点愧疚也逐渐消失了。她站起身，顿时比眼前的人高出半个脑袋，“老师，我知道错了。在您的课上睡觉是我不对，课后我会主动去你那里的。”——照经验而言，如果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主动认错远比跟老姑恶斗有效。

　　古老师见她把自己原先要说的话抢先了，一时语塞，然后清了清嗓子，道：“你知道就好，下课后跟我过来。”说完便返回讲台。

　　而坐下的初晴则立即侧过身，双手掐住身边好友的脖子：“都怪你！居然不叫我！这下有的烦了！”

　　被掐的女生拼命逃离魔爪：“拜托！你哪次做梦叫得醒啊！”

　　初晴依旧不依不饶“我不管，过会儿你陪我一起去受训！”

　　“我才不要！老姑的麻烦是十里闻名，百丈勿近的！你自己保命吧！”

　　“顾亚凡！你居然这么没人性！”初晴终于松开手，靠回椅背。

　　“呵呵，就今天不行，对不住啦。”顾亚凡顽皮一笑。

　　“哦……我知道了！有异性没人性的死丫头，就知道在这种时候抛下我跑去找王释君！”

　　“喂，我们早约好的！谁让你自己胆子这么大，居然在老姑课上放肆。”亚凡说着忽然凑近她，暧昧地开口，“刚才看你睡得一脸幸福样，梦什么啦？今天早上才回来，昨晚还不知道哪逍遥去了吧？”

　　“去你的！”今天她一早匆忙赶回寝室，拿了课本就直冲老姑的课，这学期老姑的课她逃太多，再被点到就真要被当光了，所以宁可牺牲补眠时间也一定要来上这门每堂课必点名的营销学。

　　然而想起昨天晚上，初晴还是不禁两颊泛红。

　　“瞧你，准一小媳妇的甜蜜样！”亚凡嗤之以鼻，“既然情场得意了，老姑那受点罪也没啥，不然怎么证明上帝的公平啊！”

　　“本小姐拒绝和你这类临阵弃友的叛徒辩解！”

　　“哈，你个没良心的娃！上次是谁为了你，苦苦一个晚上没睡，赶工帮你拼拼图的？再上次，又是谁冒着大雨陪你踏遍大街小巷，就为了帮你们家那位做市场民情调查？再再上次……”

　　“你不要老翻陈年旧事，本小姐上个星期也陪某人在避风堂门口等了半小时哦！”

　　“闻初晴！顾亚凡！你们两个到底说够了没有？”只听见古老师的声音硬是打断了正“激烈争辩”的两人。

　　两人双双转过头，才发现彼此的声音早已从起初的低声细语变成了洪亮的高声。

　　“你们两个下课一起给我过来！”古老师放下恶狠狠的话后，只见初晴转过头得意地笑看着亚凡错愕而不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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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偿献血！为中华血库尽一份力！”

　　刚走出教学大楼，初晴和亚凡就听到外面高声的宣传叫喊。校道上有几个学生到处分发着传单，不远处一辆白色的献血车前也打着巨大的横幅。

　　“今天就开始献血了么？”初晴望着远处的人群问。

　　“是啊，今天是动力学院，我们学院要轮到后天。”亚凡拿着刚才接到的传单边看边回答。

　　初晴看到许多结伴的学生纷纷走到献血车附近开始排队报名、体检、验血，而其中女生的数量甚至远远超过男生。

　　“后天你献血不？”初晴转头看向好友。

　　“饶了我吧！”亚凡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去年献了一次，回家被迫大补特补，从红枣红豆到菠菜猪肝，鸡鸭鱼肉飞禽走兽，通通吃过一遍我老妈和外婆才放心，结果小姐我足足胖了四斤！终于相信人家说献血会发胖的论调了。这次打死我都不干这种影响本姑娘身材的事！”

　　听她如此顺口地讲一大堆，可见是真怕，初晴摇头一笑，“你家人也是担心你，补补有什么不好？”

　　“我只是被抽掉200CC，我妈弄得我像生孩子做月子一样，不但要吃那么多，还一定得在床上躺着，不能吹风，不能着凉，不能太过操劳，乱七八糟规矩一大堆，她怕死了我再去献血，我还怕死了她那种反应呢！”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大小姐！”初晴骂道。

　　“你又不能献血，还看什么，走啦！”亚凡拉着初晴离开。

　　“闻初晴！”刚转身没走一步，就有人喊道，两人纷纷回头。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运动装的高个男生从献血车方向小步跑到她们面前。他左手衣袖高高卷起，右手则紧按着酒精棉花下左手针孔插过的地方。

　　“你叫我？”初晴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略显清秀的男生，实在想不起是谁。

　　“我是苏以白，上个星期拿篮球砸到你的那个……”

　　初晴回忆了一番，“是你啊。你也来献血？”

　　上周四初晴去图书馆还书，回寝室的时候路径篮球场，好巧不巧，正好被一颗飞来的篮球砸中脑袋，痛得她差点当场发飙。而肇事者苏以白则把她送去医务室好好检查了一番。事后他还问了她的名字，顺便也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给她，说如果她又发现哪里不舒服可以再找他。当时初晴只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紧张的人还蛮有责任心的，事后自己没事便也忘了这事。

　　再见到他，初晴随即上身向后一退，“上次被你砸得我差点破相，我没找你就不错了，你还想干嘛？”

　　“我……”苏以白被她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稍稍脸红，“不是的……我只是问问你是不是没事了。”

　　“你当然应该祈祷耶稣、叩拜菩萨让本小姐没事！告诉你，本小姐可是靠脸吃饭的，万一有点什么事，非灭了你不可！”初晴故意恶言相击。

　　一旁的亚凡闻言立刻翻起白眼，只是无奈地笑着摇头。“靠脸吃饭”这种话，胆敢在她面前说得如此义正严词的人，全世界大概就只有闻初晴了。

　　而苏以白却表情认真：“你放心，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我一定会负责的！”

　　他一说完，亚凡则顷刻间放声大笑。而初晴则先是一愣，然后也笑了起来。

　　两人倒不是笑他，而是他的话让她们想起当日两人相识并成为好友的经历。

　　大一时，初晴和亚凡并不是一个寝室的，一个住207，一个住209，虽在一个班却不熟识。有一天晚上初晴晚自习后回寝室，结果经过寝室楼前的花园时，看到亚凡正被一个男孩子拉扯着。

　　“你放心，我真的会负责的！”男生拉着亚凡的双手，神情急促而认真。

　　“谁要你负责啊？放手啊！”亚凡明显不耐烦。

　　“小凡，不要这么残忍……”男生语气极其委屈。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那样叫我！”亚凡强忍怒气，“你最好马上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为什么你不给我一次机会证明呢？我会负责，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够了！”亚凡使劲想甩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啊？”

　　“小凡，你听我说，你冷静听我解释……”

　　“我说放手啊！你弄痛我了！”亚凡毫不矜持地大叫。

　　初晴看那男生情绪激动，情况不对，连忙跑过去解围。“顾亚凡你在这里，我们都在等你打牌，上次你输了还没请客，今天别想逃啊！”说完就拉着亚凡离开。

　　“小凡！”男生叫住她们。

　　“这位帅哥，你有什么话留着下次再说，耽误了209打牌的伟大事业，后果不堪设想的。”半开玩笑半装傻，初晴趁那男生一愣的好时机，拉着亚凡拔腿就跑。

　　事后问起事情原委，亚凡交代说她只是和那个男生一起压过两次操场，不小心被他抱过一下，那男的就天天喊着要负责什么的，吓得她避而不见。

　　“就这样？我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说什么要负责，还以为你们干了花前月下的美事，然后闯了点乱七八糟的后祸……”

　　“我是那种头脑发热的人么？”亚凡看着她，“不过还是谢你刚才及时的帮忙，下次如果真打牌，记得叫我。”

　　“我随口胡说的，我这个人天生逢赌必输，打牌的事，向来不在行。而且每次和我搭挡的人往往下场惨不忍睹。”

　　“那是你对家技术不到家，下次我来跟你搭挡，杀得所有人片甲不留。”亚凡自信满满。

　　“貌似你很在行？”

　　“你看过《棋魂》没？进藤光跟着藤原佐为看了那么久的围棋，自己也渐渐变强了，姐姐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棋牌室里长大，耳濡目染，功力自然非等闲。”

　　“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初晴装出泪眼婆娑感动无比的模样。

　　“没问题，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亚凡回道。

　　于是，两个小女生就这么你照顾我，我照顾你地要好了起来。到大二换校区重新分寝室后，两人又住在一起，从此更是如胶似漆。

　　“我……”一贯腼腆的苏以白见两人笑得停不下来，发现自己刚才嘴快说了傻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亚凡收敛笑声，对苏以白说：“小学弟，你这位学姐是万年打不死的蟑螂一只，被篮球砸到算什么！放心，她没事的！”

　　“我不是学弟，我大四了！”苏以白急切地辩解，脸却更加红了。

　　“啊？”这下初晴和亚凡真傻眼了。眼前这个动不动就脸红，嫩得像水豆腐一样的小男生怎么看也不像是比自己还高一届的学长。

　　“骗谁呀！大四你不去实习不找工作，在学校里打什么篮球？”初晴质疑。

　　“我在准备考研，顺便先开始当辅导员。”苏以白回答。

　　“你这样当辅导员？镇得住谁啊？”亚凡笑着反问。

　　苏以白也知道自己这张脸的确“粉嫩”了点，而且平日里被兄弟们恶嘲早已是家常便饭，此刻面对两人的反应也只能无奈干笑。

　　就当两人还想继续调侃下去时，亚凡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啊......我忘了......不是，刚才被老姑骂呢！......没事没事......好，我马上来！”挂完电话，亚凡对初晴说：“王释君找我，先闪啦！”然后再对苏以白一挥手“BYE啦，小苏学长！”

　　亚凡走远，而苏以白似乎还未准备离开。初晴看着他泛红的脸，不禁想起早上因为好友一句玩笑话，同样红晕满面的自己。同时，也连带着想起了那个轻柔而美妙的梦。

　　想到那架秋千，那只白蝶，以及那个模糊却清晰的身影，她不禁微微弯起嘴角。

　　苏以白见她笑得温柔，不觉被吸引。他定了定神，再次开口：“你没课了是不是？我送你回寝室？”

　　初晴从联想中回神，对着他灿烂一笑，算作应允。于是，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往女生宿舍的方向。金黄色的阳光穿过层层树叶照在两人身上，稀疏斑驳，影影绰绰。

　　虽然才十点刚过，但因早上赶着老姑两堂营销学的课而没睡好，此刻初晴不免打起哈欠。

　　好像是为了缓解气氛，苏以白扯着各类事和她说，而她也只是礼貌地回笑。

　　“我刚才在献血车上看到你，也不确定是不是，幸好没看错。”

　　“学长你也挺逗，换作别人大概希望少遇到比较好吧，你反倒拼命往身上拦。其实只是小事，我早没事了，你完全不必比我还介意。”

　　苏以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红着脸充愣。他平时和女生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时候该说点什么。

　　“你晚上有没有空？”快到女生宿舍楼时，苏以白忽然开口。

　　她抬眉，“嗯？”

　　“我们院晚上有个舞会，你要不要……”

　　她微笑着凝视他：“小苏学长，你想约我？”

　　这类经验，她太丰富了。

　　“我……其实……”苏以白先是有些支吾，但随即抬起头，神情既严肃又认真：“闻初晴，我想约你一起参加晚上的假面舞会！”

　　初晴逐渐收敛起笑容，顿了顿：“如果我没有男朋友，或许会答应你吧。”

　　苏以白一怔：“你有男朋友？可是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你没有男朋友啊！”

　　“你问过很多人？”初晴眉头微蹙，“你上星期才认识我，短短几天就把我查遍了？”

　　“你别误会，我不是调查你！我……我只是想了解你！”苏以白不愿她误会，显然有点急。

　　初晴莞尔：“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小苏学长，晚会我就不去了，你找别人吧，玩开心点！”

　　言讫，她便转身离开。只留下默默看着她远去背影的苏以白。